“隐年, 你不会真想让天下大乱吧。”江寒酥隔着纱帐对里面的人直言道。 隐年没有理会他。 他想了想分析道:“达到目的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要选择破坏力最大的那一种?行刺陛下改朝换代,整个天下都要受波及。” 他希望能唤醒隐年的理智, 让他及时收手,不要伤及无辜。 隐年身形一顿, 又放松下来, 指尖扫过陆云川的眉峰。 他挑开纱帐走到江寒酥三步远的地方,笑道:“没想到杀人工具也会讲道理,可惜, 天下人与我有何干系?” 江寒酥没理会他的嘲讽,正色道:“你与赫连聂成不同, 你想要的并不是权力,说出你们的计划, 你想要的结果,殿下可以帮你达成。” 隐年神色变了变,他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你在说什么?” “既然你……” “别在这里装神弄鬼, 你想套我的话,还是下辈子吧。”隐年匆忙打断了江寒酥的话, 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虽然他不觉得江寒酥能知道他真正的目的, 但这人说的话让他心里很不安, 就好像看穿了他一样。 他也不管江寒酥是什么反应,转身就往回走,他打定主意不再和江寒酥说话。 江寒酥神色平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还是将刚才没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既然你要装听不懂我说的话, 我只好挑明说了,如果陆云川知道害他落到如此境地的人是你,你觉得你们还能在一起吗?” 犹如一道惊雷响过,隐年猛地转身,脸上惊怒不定,“你们主仆二人还真是一路货色,堂堂太子竟然用假证据诬陷我,而你,也是一样的满口谎言。” 江寒酥眉心一敛,眼中锋芒毕露,“你若身正一身清,殿下何需如此。” “至于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你很清楚,陆云川被贬一事,那个起到关键性作用的厨子,本来他应该会被杀掉吧,是你背着陆云川留了他一命。” 江寒酥说起往事,他面目沉敛冷肃,内心却也感到惊异,这是他发现隐年对陆云川的企图后才想明白的事,没想到隐年从那时便已经开始布局,此人的心机与耐心都绝对不容小觑。 “你……”隐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当然想否认,但他知道已经没有用了,他感到一阵心烦意乱,这个人是怎么猜到他的心思的? “我不需要你的承认,如果你还不肯说出你们的计划,我会在你走后将你所做的一切都告诉陆云川。” 隐年脸色阴郁,他右手微微一动。 江寒酥忽然欺身上前,一手制住了隐年的右手肘,一手将他的右手包裹住握成拳。 “我知道你善使蛊毒,我不会给你出手的机会。” 隐年神情紧绷地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人,他还是不明白这人为何能理解他对陆云川的感情,他一直以为这世上只有他一个怪胎,为了得到一个人的爱,竟然要毁了他。 可是,他不需要被理解,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一切毁于一旦,他会疯掉的。 要不,就告诉他吧,隐年的内心有些动摇。 比起被陆云川知道真相,其他的事情都没有那么重要了,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怎么折磨他都可以,他被折断的手指还在持续地传递强烈的痛感,但他不在乎。 可是江寒酥用陆云川威胁他,他便方寸大乱了。 他动了动嘴唇,想要妥协,可总觉得不甘心,在他做出决定的最后一瞬,他的鼻翼突然抽动了一下。 血腥味? 江寒酥的身上有血腥味,他受伤了,伤? 对啊,不仅仅是伤,他还中毒了。 隐年混乱的思绪里忽然闪过一条或可一搏的出路。 隐年推开江寒酥的钳制,道:“我能解你中的毒,只要你不把那些事告诉主人,我的计划成功之后,我就把解药给你。” 江寒酥有些惊讶,“且不说你是不是真的能解我中的毒,难道你认为解药能有这样的价值吗?” 隐年也没想到江寒酥会这样说,他同样露出讶异的神情,问道:“你是不是没有毒发过?或者你不知道这种毒发作多了人会陷入疯癫,到时神仙也难救。” 江寒酥皱眉思忖,似乎在判断隐年所言的真实性,的确,他毒发的时候神智很混乱,最终会致人疯癫不是没有可能。 陆云朝拜托陆信渊找解药的模样在江寒酥的脑海中闪过,解药会有办法的,陆云朝交代的任务必须完成,而且这件事变成现在这样,他有责任。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告诉我你们的计划。” 隐年蹙眉,神色阴郁,目光犹疑不定。 江寒酥见他如此,不知他还要使出怎样的招数,便说:“不要再拖延时间了,殿下只是允许你和陆云川道别,若你还是不肯交代,就做完你要做的事,然后走吧。” 隐年冷笑一声,说的好像很宽容一样,实际上他根本没得选。 非要逼他的话,他只能得罪了。 “听说过这种毒的人都说这毒会乱人心性,让人沦为欲望的奴隶,这听上去好像和你这种只会听命行事,不会被私欲左右的人没什么关系,所以你不害怕。”隐年打量着江寒酥站得笔挺的身躯、冷厉坚毅的面容,他身上积蓄着强劲的力量,这样的人仿佛是坚不可摧的。 “你以为你不会被影响对吗?制作这种毒的人可不会容忍这种疏漏,它攻的是人心的弱点,贪嗔痴慢疑,只要你是人,就不可能完全逃脱掉。” 江寒酥闻言警惕起来,隐年误以为他没有毒发过,其实并不是,他最开始发作是因为对陆云朝的渴望、占有欲,对应的正是那个“贪”字,而不久前在六皇子那儿被他激怒则是“嗔”,这些,江寒酥之前并不知道,隐年却能说的这样准确,可见他确实对这种毒很了解。 隐年不再说话,而是迈开步子朝江寒酥身后走去,江寒酥不明所以,迅速转身紧盯着隐年看,他手握上刀柄,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江寒酥看着隐年的背影,渐渐皱紧眉头,隐年走得不疾不徐,体态端庄,和他之前的气质很不相同,记忆中那个一袭锦衣清隽矜贵的背影忽然浮现在眼前,与现实的画面重叠在一起。 隐年在模仿陆云朝! 这个念头乍一在江寒酥脑海中闪过,他便感觉浑身上下猛地出了一层冷汗。 虽然不知道隐年究竟想做什么,但身为暗卫的危险意识,还是让他第一时间就拔出了腰间佩刀,向隐年身后砍去。 “阿七。” 通体漆黑的冷刃裹挟着风声利落地斜砍下去,却在还未贴近颈侧的半空中生生止住了,江寒酥握刀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他方才分明听见了陆云朝的声音,刀砍下去的一瞬间,那声音轻轻响起,他心中大骇,仿佛在他刀下的人是陆云朝。 江寒酥眼前的画面重重叠叠看不真切,他闭上眼睛再猛地睁开,可陆云朝的身影仍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隐年缓缓回头,侧边轮廓显露出来,线条流畅柔美。 随着隐年转身的角度,那张脸越来越完整地呈现在江寒酥眼中。 江寒酥举着刀如临大敌地紧盯着那张脸,浑身肌肉紧绷,汗水顺着额角淌下来。 当那张脸完完整整暴露在他眼前时,他瞳孔猛地一扩,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他看到的是陆云朝的脸,很清晰。 他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原本像产生了幻觉一样的重影全都消失不见了。 “阿七,你怎么拿刀对着我啊?” “陆云朝”柔声问道,看向江寒酥的眼神有些无辜。 江寒酥头痛欲裂,他左手狠狠地按在自己的头上,右手却并没有放下刀,他面目有些狰狞,眼神凶恶锋利。 脑中残存的理智告诉他,面前之人是隐年,但一直有一股入侵性的意识在压制他自己的意识,让他觉得这个人就是陆云朝。 是隐年引他毒发了,应该……是这样…… 他不能确定,似乎……面前这个目光温柔的人就是陆云朝啊。 江寒酥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阿七,放下刀。” “陆云朝”伸手轻轻按在刀背上。 江寒酥右手骤然握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挡开“陆云朝”的手,猛地冲到他面前,刀刃在他肩上划过。 这个转变发生的十分突然,因为江寒酥害怕自己多思考一秒就再也下不去手了,那种感觉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明白,他是真的觉得自己面对的人是陆云朝。 大概是潜意识里隐隐知道这都是幻觉,但潜意识往往转瞬即逝。 当江寒酥看到“陆云朝”捂着流血的肩膀,用一种很受伤的脆弱眼神看着他时,他心里一痛,自责悔恨地情绪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慌张地收了刀,揽住“陆云朝”的肩膀。 “殿……” 违和感,才喊出一个字,江寒酥就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第47章 静夜无眠画月魂(二十九) 他绝不可能伤害陆云朝。 江寒酥环顾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间寝室,最里面,纱帐内的木榻上躺着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而自己与陆云朝又是在这里做什么? 他就像凭空失去了一段记忆, 对当前的状况很疑惑。 他放开了“陆云朝”,朝木榻上躺着的男人走过去。 他挑开纱帐, 这才看清了男人是陆云川, 为什么是陆云川? 他凝眉思索起来,脑子里很混乱,好像有一层雾阻断了他的思考能力, 他更用力地想,表情很凝重, 忽然他脑子里一阵剧痛袭来,似乎是到了某个临界值, 他反射性地闭上眼睛,眼前闪过一个画面。 是他站在远处隔着纱帐看到隐年抚摸陆云川脸颊的画面。 毫无疑问,这个画面如果真实发生过的话,那就是在这里发生的, 江寒酥不知道这个画面意味着什么,现在这间屋子里只有他、陆云川以及……陆云朝三个人。 他想看看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他刚准备回头, 身体只是小幅度地转动了一下, 就突然静止不动了, 一柄闪着寒光的剑架在了他颈侧。 “阿七,没想到你竟敢对我动刀。” “陆云朝”举着剑在江寒酥身后失望地说道。 江寒酥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但“陆云朝”看得很清楚, 剑下之人身体紧绷,双手握拳, 即使他极力克制了也无法完全掩盖身体的颤抖,他很紧张,甚至是害怕。 “陆云朝”嘴角微微勾起一点笑意。 “如果你肯以死谢罪,我就相信你是无心之失,相信你没有背叛我。” 江寒酥心跳得很厉害,他内心十分挣扎,他不知道自己与陆云朝是怎么走到现下这一步的,他不相信自己会伤害陆云朝,方才他用刀伤了陆云朝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但他怎么也回想不起自己为何要使出那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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