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就想到了江寒酥,是他害自己知道了那件他一辈子都不会想知道的事,现在他遇到了这个难题,江寒酥也该为他出点力了吧,更何况,这事跟陆云川有关,他不是要帮自己登上皇位吗?趁这个机会彻底铲除陆云川也是他该做的吧。 至于江寒酥让他监视赫连聂成的事,他咬牙冷笑着想,现在这情况,可不是他被江寒酥逼着去监视谁,他是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主动在做这事,他怎么可能受制于一个奴才! 小安子送补品时给江寒酥使了眼色,江寒酥在他离开时便找了借口和他一同出去了,两人走到无人的地方,小安子从袖中拿出六皇子的亲笔信,交给了江寒酥。 信中开门见山地写道,赫连聂成与陆云川要弑君,让他务必想出应对之策,并且绝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这件事和姜贵妃有关,如果此事被揭发,六皇子必让他不得好死。 本来,六皇子是不打算告诉江寒酥这事与他母妃有牵扯的,但他那时偷听到的内容,他知道赫连聂成的意思是,让他母妃这个皇帝的枕边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皇帝。 这样的暗杀和其他那些找个刺客去刺杀皇帝什么的,是很不一样的,他也知道这事非同小可,因此也就不给江寒酥增加难度了,他尽量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江寒酥,只是语气有些恶劣罢了。 信的最后,他写道,如有任何计划,务必及时告知与他。 看样子,这事真的让六皇子很头疼很着急上火了,不过也难怪,这确实是个大事。 江寒酥看完信后告诉小安子,自己会按照信上所言的那样行事,让六皇子等他消息。 等江寒酥回到陆云朝身边时,陆云朝正在读书,看都没看他一眼,但他知道陆云朝在等他告诉他,自己方才是干什么去了。 不管他找了什么理由,只要他离开了陆云朝身边,就一定是有重要事,这一点,他和陆云朝都很清楚。 其实这件事他本来也不打算瞒着陆云朝。 他走到陆云朝身旁,弯腰附在他耳畔低声说道:“殿下,昨夜赫连聂成到重华宫是和姜贵妃商议……谋逆弑君之事。”他中间停顿了一下,为了给陆云朝缓冲的时间。 “谁告诉你的?”陆云朝转头看向江寒酥,他脸色一片阴沉,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他眼前之人射穿一般。 “六殿下。” 陆云朝蹙眉在他脸上看了片刻,像在思索着什么,随后什么也没说,就起身往外走了。 “殿下要去哪儿?”江寒酥问道。 陆云朝头也不回地匆匆说道:“我要去告诉父皇。” 江寒酥失神了一瞬,而后猛地冲到陆云朝身后,跪了下去,求道:“不要去。” 陆云朝听见江寒酥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震惊地回身看向他。 江寒酥从没有跪过他,是什么让他忽然这样做? “为什么?”陆云朝问道。 因为他和皇帝的那个赌约,他必须要尽快找到射伤陆云朝的凶手,而这件事还需要六皇子,他现在不能违背六皇子的要求,如果皇帝知道了这件事,势必要采取行动,皇帝不会为了他按兵不动,这整件事本来就是皇帝与他的比试,皇帝一旦知道了谋逆的事,他就输了,输的代价是死。 他不能死。 可是,赌约的事,是不能告诉陆云朝的。 “因为六殿下不准属下将此事揭发给陛下,若陛下知道了,六殿下就不会再将他得到的情报告知于属下了。” “你……” “殿下,就算不告诉陛下,属下也有办法可以救陛下,求殿下答应属下。”江寒酥不让陆云朝说话,抢先一步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阿七,你为什么要骗我?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六弟关系那么密切了?”陆云朝冷着脸讽刺道。 江寒酥低着头盯着陆云朝外袍的下摆,下定决心地说道:“属下没有骗您,属下擅自做主,将您交给属下保管的那张纸拿给六殿下看了,六殿下是被迫受属下挟持。” 他说完这话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时间像静止了一样。 他在这长久的静默无声的压迫中等待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了陆云朝冷淡地问话。 “你看过那张纸了?”
第37章 静夜无眠画月魂(十九) 这世上绝大多数人, 都不会热衷于将自己内心的阴暗面暴露于人前。 当陆云朝知道江寒酥看到了那张纸上的内容时,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从头到脚冷得透彻。 密不透风地恐惧感压得他几乎窒息。 他很想逃走, 从此再也不要见到江寒酥这个人。 可是,他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看着跪在他脚边的江寒酥, 他怯懦地想,还好他没有看着自己。 当初把那张纸交给江寒酥的时候,他就如一个赌徒, 因为无法抗拒的诱惑而担下巨大的风险,他想要江寒酥了解他的全部, 又害怕他看见自己内心不堪的东西。 他给了他那张纸,又不准他看, 是如此的矛盾,可又无比符合他的心境。 他知道江寒酥很听他的话,这让他有种安全感,但或许在他做出这番举动的时候, 心中就隐隐期待着藏在角落里的晦暗的秘密被发现的那一刻,那种幻想简直会令他浑身颤栗, 既恐惧又兴奋。 当那一刻真正来临的当下, 与幻想不同, 他感到无比的错乱, 脑子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他无法思考,无法理清思路, 但又或许这是因为他不敢去细想。 江寒酥看到那上面所写的内容时在想什么?他会不会觉得他很卑鄙很恶心? 陆云朝站在那儿,在自己心里恐惧地尖叫着, 在心里流泪。 然而这些全都隐藏在他冷漠的外表之下。 他内心纷乱喧嚣的一切,在他说话的刹那间全都寂灭消亡了。 他说:“你看过那张纸了?” 这听上去好像是一句质问,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哀求,他希望江寒酥没看过,又无比期望他看过了还能像以前一样看待自己。 他看着江寒酥坚毅锋利的面容,像等待判刑那样等待他的答案。 “属下看过了,属下违背了您的意思,求您不要生气。”江寒酥说到最后,仰起脸看向陆云朝,他那张本该凌厉的脸上露出柔软的表情,他的眼睛里流动着水一样的光华,看上去像盛满了柔弱,他只会在陆云朝面前变成这样。 他看见陆云朝高高在上地站在他面前,看见他冷淡的表情。 江寒酥有些害怕,他说:“属下是……是迫不得已才那样做的,以后……” “你看了之后就没有什么想法吗?”陆云朝打断了他的话。 江寒酥愣了一瞬,想法?他初看时很震惊,他不知道陆云朝为什么会想出那样的事,但他想,他一定是有原因的,而最重要的是,他希望陆云朝不要再经历那些不好的阴暗的事,他看到了,或者仅仅是听闻是猜测,他都会感到很心痛。 “属下希望,以后您不必再做这样的事。” 陆云朝冷笑了一声,说得这么好听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的意思,他真的是觉得自己不该做那样的事,或许心里还很厌恶呢。 “我做了又怎么样?你看得不顺眼,就别待在我身边。”陆云朝说这话时的语气并不是严厉的,反而有些轻柔有些哀伤。 他转身便要走,江寒酥这时才反应过来,陆云朝并不是在生气,并不是在责怪他。 “殿下,别走,属下不会离开您,您误会属下的意思了。”江寒酥急促地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陆云朝停下脚步,背对着江寒酥站立着,没有说话,他无法思考,他刚才的认知打击地他内心一片混乱,他也不知道自己停下来是想听到江寒酥说什么。 江寒酥站起身,坚定地说道:“这件事,属下替殿下做了,属下想替殿下做一切您需要做的不够光明不够美好的事,但属下心中期望,有一天您不再需要面对这些事,在属下心里,殿下就像明月一样皎洁可爱,不该被困在淤泥里。” 这几乎无异于表白的话被江寒酥说出来,他的心跳得很快,血液涌上头顶。 “阿七,谢谢你,但你说的好像永远也实现不了呢。” 陆云朝还是走了,但走之前,他说:“那件事我不会告诉父皇。”
第38章 静夜无眠画月魂(二十) 橙红的日光笼罩着太极宫中倾无数工匠心血修建而成富丽堂皇精巧别致的殿堂楼阁。 皇帝站在紫云阁的观景台上, 将这壮美的景色尽收眼底。 14年前,那场宫廷哗变,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甚至在这高空中俯瞰脚下宫阙,他仿佛仍能看见当日反叛的军队在他兄长的带领下封锁宫城的路线, 那些因反抗而飞溅在朱红的宫墙上、流淌在青灰的地上的鲜血, 在他的记忆中从未因流光远去而褪色。 虽然在先皇和他结发妻子家族的支持下,那场哗变最终被他镇压,他也由此身登九五, 但他也目睹了子弑父这样有违天道人伦的惨剧,时至今日, 他仍未理解兄长为何能为了这个位子对生养他的父亲下杀手。 或许兄长真的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若非如此,他的妻子又怎么会惨死。 他以为那条凶险的黑暗的不堪回首的夺位之路终于终结, 他温柔貌美的妻子不必再为他殚精竭虑夜不能寐,他可以给她安稳无虞的生活了,梦魇般的噩耗却将他打击得体无完肤。 他的妻子死了。 虽然在那之后,兄长也因他的罪行被处以极刑, 但他的妻子,他此生唯一深爱的女子也永远离开他了, 这锦绣山河再美也无人共享。 “父皇。” 陆云朝远远便看见皇帝屏退了左右, 独身一人站在围墙的边缘, 那样子既威严又孤寂。 他知道他在想什么, 皇帝向来勤勉,也只有在思念他母亲时,才会在紫云阁上长久地沉默耗费光阴。 他走到皇帝身边, 轻轻喊了他一声。 皇帝没有看他,但他依稀听见耳边的风声里夹杂了一声叹息。 “赫连遥真要向朕借一支军队, 他说琉琼王大限将至,琉琼恐生变乱,他想借我朝的威势震慑有不轨之心的人。”皇帝如此陈述道,顿了顿,又说:“他兄长赫连聂成倒是没什么动静。” 陆云朝额角的神经微微一跳,有些刺痛。 重华宫那夜的事,怀青不可能不告诉皇帝,皇帝若知道那事,也不会没有警觉。 他是答应了江寒酥不告诉皇帝重华宫密谋的事,但他以为,皇帝在怀青刺探消息那夜之后,就已经派人关注姜贵妃和赫连聂成的动向了,难道没有吗?还是皇帝不想告诉他? “父皇,若琉琼王真的病逝,继承王位的应当是王世子赫连清霂,赫连遥真这般作为可谓是名不正言不顺,带了军队回琉琼,他才像那个叛上作乱的人吧。”陆云朝保守地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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