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陆云朝的时候,他的姿势很标准,甚至可说是优美,他的身体完全伸展开来,背部微微前倾侧身搭箭,腰部下沉,双腿发力夹紧马背两侧,他纤细的身体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展现出一种刚柔并济的美,他墨色的长发在风中翩飞流动,恍惚间让人觉得,他是一只还未长成的鹰,欲振翅飞向长空。 十箭射出去,七箭命中靶心,一箭在九环内,一箭八环,一箭直接脱靶。 陆云朝明白,除了射中八环后,心里慌了导致脱靶的那一箭,其他算是超常发挥了。 陆云朝脸上发热,偷偷看了一眼皇帝,只见皇帝神色如常,也并未对他的成绩做出评价。 最后一局,难度很大,当然,这也只是对陆云朝而言。 此刻陆云朝才明白,皇帝今日就是诚心来与他为难的。 他的骑射就是皇帝亲自教的,他又怎么可能赢得过皇帝呢?原以为,他只是来看看自己有没有好好练功,自己只要全力以赴就好,可看他现在不言不语冷淡的样子,这不是等着最后一并发难又是什么? 陆云朝还算镇定,他站在一旁欣赏着皇帝策马射箭的样子,那是一种战斗的状态。 皇帝一支支箭射了出去,陆云朝能感觉到,皇帝在这一局中和前两局的表现很不同,之前根本就没有进入状态,只是陪自己玩而已,而现在,皇帝面前一支支移动的靶盘就好像是战场上真正地敌人一样,靶盘连同后面的人倒下去时的那种力度,让人清楚地明白皇帝拉弓时便抱着将他们一并击倒的目的。 陆云朝渐渐有些惶恐,一定有什么事惹怒了皇帝,汗珠顺着他雪白的皮肤滚落下来。 正在这时,皇帝准备射出他的最后一箭。 陆云朝看清了他伸向箭筒的那只手上的动作,不由睁大了眼睛。 只见皇帝抽出了三支箭,向着三个方向,箭矢破空而出,撕裂无形的气浪,三人几乎同时倒地,发出骇人的声响,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可知皇帝拉弓时爆发出的是怎样一种带着怒火的千钧之力,势不可挡。 陆云朝不知道皇帝是何时与自己对视上的,那利箭一样尖锐的眼神直把他钉在地上动弹不得,连错开视线都做不到,他浑身止不住地冷汗直流,整个人看上去苍白又脆弱。 皇帝的所为是一种再直白不过的警告,他告诉自己,他有多么的强大,而自己在他面前又是多么的弱小、不堪一击。 任何违逆他的言行都不允许存在。 陆云朝回想到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也只有那件事…… 皇帝骑在马上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太子还要和朕比吗?” 陆云朝苍白着脸,有些颤抖地说道:“儿臣认输。” “既如此,就领罚吧。” “是。” “你输给了朕几支箭?”皇帝问道。 陆云朝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仰着头,烈日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他想到,第二局输了三箭,第三局他全输了,而皇帝在这一局里射出了十二箭。 “儿臣输了十五支箭。”陆云朝老实地答道。 “前几日,朕让你出此次殿试的试题,你当场便出了试题,也给出了作答。”皇帝突然话锋一转。 果然是这件事,陆云朝心想。 “是。” “但朕对你的答案不满意。” “不满意”三个字重重地砸在了陆云朝心头,他可以被惩罚,但他不想皇帝对他不满意。 “父皇……”陆云朝脸上的表情哀切起来,几乎显得有些凄惨。 皇帝没有让他说下去,“朕就罚你,重新作答十五份,要求每一份都观点不同,有理有据,你让朕满意了,朕就对你既往不咎,没让我满意,我再与你算账。” “是,儿子一定好好作答。”不让他失望?不,此时此刻,他已经说不出那样的话。 其实,试题的事,他不过是稍微动了点手脚而已,大哥如果没有贼心,又怎么会被他算计,但他又怎么敢与皇帝分辨,不,就算分辨了也没有用,因为皇帝根本不关心大哥如何,他在意的只是自己有没有背着他做了什么事。 不过,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大哥已经跳进了陷阱里,就等着收网了。 皇帝也没有真的把自己怎么样,他只是警告而已,但也够狠得了,毕竟陆云朝觉得自己的行为并不过分,为什么皇帝就是容不下? 皇帝抬手蹭了一把陆云朝脸上的汗,发觉他在这烈日下竟然脸上冰凉。 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把儿子欺负狠了,他叹了口气,和颜悦色起来。 他根据陆云朝方才射箭的表现,指点了一番,便叫他回去休息了。
第04章 何人窥盗锦中书(四) 后山一处无人之地,江寒酥在练武,他手中握着一把黑铁长刀,那是原主的武器,他继承了原主的武功,因此他感觉最顺手的武器也正是这把刀。 黑色的刀身上似乎浸了陈年的血,煞气逼人,刀刃异常锋利,加上江寒酥体内强大的气劲,削铁断金不在话下。 江寒酥回忆着原主的身法,又有肌肉记忆辅助,没几天的时间便将原主的武功恢复了七八成。 他旋身转刀横扫出去,一片坠落的树叶正撞上刀刃,一瞬间便裂为两半,刀锋上裹挟的气劲隔空将前方的树木割开一道裂口。 后山埋葬了很多没有亲人收敛的尸体,前几日,他偷偷在这里找了一处寂静的地方,为原主立了一个无字衣冠冢。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知道那人已逝,且自己是因他才得以重获新生,他想自己理应祭奠那人,好让那人死后魂魄得以安寝,自己的情况说是借尸还魂也可,或许人真的有灵魂。 东宫暗卫统领肖越天不知何时站到了江寒酥身后,他看着江寒酥的一招一式,皱了皱眉,神色有些凝重,这次江寒酥的伤是他亲自验看的,既没有受内伤也没有伤筋动骨,以他的能耐,修养了这几日,行动早该恢复如常了,可看他现在的动作,竟然有些滞涩。 江寒酥发觉了有人来,收了刀,行至肖越天面前,拱手行礼道:“统领大人。” “嗯。”肖越天面无表情的答应了一声,他生的健硕魁梧,相貌周正,看上去既叫人心生畏惧,又让人觉得很是可靠。 “你的伤还没好?”他问道。 “属下已无大碍,谢大人关怀,大人可是有任务交代?”江寒酥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自己的功夫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他只好转移话题,希望对方不要深究。 “这次你能活下来,应是殿下提前做了安排,行刑之人没有着实打你,你要记得殿下的好处,为殿下尽忠效命。” 江寒酥没想到他是这样理解的,不过自己关于穿越机制修复了致命伤的想法也只是一种猜测,难道真是太子…… “是。” “你修养了十日,想来也该好得差不多了,最近没有什么大动作,就不派你出去了,明日开始你就随侍殿下,保证他的安全,不可掉以轻心。”肖越天吩咐道。 “是,属下遵命。” 次日,是殿试的日子。 陆云朝穿了一身杏黄色蟒服,玉带系在腰间,勾勒出他优美的身形,头上的发冠是纯金打造,嵌有珠玉,他明明无甚表情,面目却让人觉得十分动人,他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段风流,让人觉得好像天上的仙子,贵不可言贵不可攀。 江寒酥站在他身后,大殿之上明明有那么多人,可他的目光一直被陆云朝一人吸引,他从没有见过像陆云朝这样令人惊叹令人自惭形秽的人。 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参加殿试的贡士们向皇帝行了大礼后便立侍于殿中。 陆云朝站在皇帝身侧,拿出了试题,他从进入大殿起便一直在观察这些考生,有人面露紧张有人神态自若。 他看了一眼试题,然后抬起头向考生们宣布了题目。 江寒酥注意到他此刻的声音不似之前那般轻柔,而是清冷中又带了几分威严。 在陆云朝说出试题的瞬间,他看见站在第一排的一名考生,原本淡然自如的神色突然起了变化,有些讶异的样子,但也只是一刹那,很快他就收敛了情绪。 原来就是他吗? 等等,最后一排的一名考生也不对劲,这名考生先前一直非常紧张的样子,而现在他的表情分明就是不知所措。 陆云朝皱了皱眉,大哥竟然将考题泄露给了两个人,这两人都是大哥欲培养起来的朝中人脉吗? 不管怎样,这两人都要按计划被监视起来,还要查清楚他们的背景、关系往来。 试题宣读后,各位考生便入座开始答题。 答题结束,答卷被收了上来,呈给了陆云朝,陆云朝装作整理答卷的样子,找出了那两人的,他阅览的速度很快,扫了几眼便知道了两人纸上的内容。 第一排那人水平还算可以,但也没有很好,第一甲肯定是无缘了。 最后一排那人,在陆云朝看来,他甚至有些疑惑,那样的水平,之前的考试都是抄来的吗? 他放心了。 本来,他最担心的就是,窥题之人的水平原本就上佳,窥题只是为了确保能拿到好名次,比如,状元及第,入侍翰林。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作为本次殿试向皇帝朗读答卷的读卷官,只能当场为那人重新编一套答案了,只是万一被皇帝发现的话,他不敢想下去,幸好,他不用做那样的事。 考生全都退了出去,陆云朝心无旁骛地为皇帝念起了答卷。 靖王府,靖王心情十分愉悦地躺在塌上,被一众人服侍着,就等着好消息传来。 隐年走了进来,敛声屏气地,靖王看他这模样,觉得有些奇怪,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隐年一下跪倒在他面前,道:“王爷恕罪,那试题根本就是假的,今日殿试的时候出的根本不是那道题。” “你说什么?”靖王猛地站起来,指着隐年,勃然大怒道。 隐年不敢再说,头磕在地上,只道:“王爷恕罪,王爷息怒。” 靖王一时气得大喘气,骂道:“你当时是怎么跟本王保证的?现在呢?这岂是一句恕罪一句息怒就能解决的事!陆云朝他现在一定笑死本王了,我竟然中了这小畜生的计!” 他心中激愤难平,竟一脚踹翻了一旁的木几,一声巨响,酒杯食物撒了一地,他身后的莺莺燕燕被吓得尖叫起来。 “滚,全都滚出去,别在这碍本王的眼。” 姬妾们四散着逃了出去。 靖王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问道:“他们答得怎么样?可有机会入第一甲?” “回王爷,应当是……不行。”隐年小心翼翼地答道。 “废物,随本王入宫!” 靖王进入大殿的时候,陆云朝正在一字一句地念答卷,那声音像水一样温柔,可听得靖王火冒三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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