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得不说,这个样子的小头领,是很能带给同伴一种力量感的。 秦时做了一个深呼吸,点点头应了一声是。 视野内仿佛静止一般的画面被破坏,一道阴影窜上了墙头。 猫儿大小的身影,头上顶着一对稚嫩的角,前爪紧紧扒着院墙,警觉地朝着院子里张望。秦时有一种隔空与它对视的错觉。 小东西作势要跃起,却在将要跃起的瞬间晃了晃脑袋,像是突然间醉了一般,吧唧从墙头上掉了下来。 秦时,“……” 秦时心中涌起狂喜,忍不住嚎了一句,“他妈的……成了!” 旁边的三人组也看到了这一幕,皆露出诧异的神色。 但不等他们多问,更多的蛊雕出现在墙头上。它们有些像第一只似的,直接跌下墙头,有些则踩着同伴的身体飞扑过来,跌跌撞撞地摔倒在院子的空地上。 秦时冲了上去,一刀将扑在最前方的蛊雕劈成两半。鲜血飞溅出来,秦时心里的紧张与慌乱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热血激荡,秦时几乎一瞬间就进入了战斗状态。他什么都顾不上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字:杀! 这是纯粹的杀戮,不讲技巧,也没有战术可言,秦时甚至不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因为无论哪一个方向都是涌动着的棕黄色的皮毛,潮水一般,仿佛没有尽头。 秦时觉得自己变成了真正的剁肉机,只需要重复抬手、下劈这样的动作。 野兽凶残的叫声几乎要穿透了他的耳膜,令他脑仁剧痛,但这样的疼痛却勾起了他灵魂中隐藏最深的戾气。 因为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他曾经怨恨所有的人,甚至包括他的父母。如今……他依然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却连怨恨的目标都失去了。 鲜血在月光里飞溅开来,染红了秦时的面颊。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的眼瞳周围也泛起了一圈冷冽肃杀的银光。 冷幽幽的,像被冰冻起来的月光。 不过这个细节,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院子里有兵器的人就只有他们四个,而此刻,他们四个都被妖兽包围起来了,除了埋头下刀,谁也顾不上别人了。 蛊雕们前仆后继地窜上土墙,虽然在受到药水的冲击之后会呈现出一种醉酒的状态,攻击力大大减弱,但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有时候一刀砍下去,刀身劈开蛊雕小小的身体,会直接砍到它后面的同类,即便如此,蛊雕仍然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断涌进来。 所有的流程事先都已经商量过,院门也被安排好的人点着了。火光一窜起来,原本还缩在后面瑟瑟发抖的人也慢慢冷静下来。 拿着菜刀的汉子也克服了心头的恐惧,冲上去按住一个蛊雕就是重重一剁。 “他娘的!”他被溅了一脸血,两只眼睛里却冒出了凶气,回身冲着瑟缩的人群嚎了一嗓子,“还傻愣着干什么吗?!杀它奶奶的啊!” 之前给秦时讲故事的汉子最先反应过来,他把儿子推到后面,自己冲出来开始收拢被秦时他们砍翻的蛊雕,一只一只丢进火堆里。据说妖兽的生命力都旺盛得很,万一这样的伤不足以要命,等下它们又活过来可怎么办? 有了一个行动的,其他的人也陆陆续续加入了打扫战场的队伍。 蛊雕毛皮多油,一烧起来哔啵作响,将小院照得亮堂堂。 火光安抚了普通人对于黑夜的恐惧。杀戮的场面,则激发了这些平时胆怯懦弱的普通人心里拼死一搏的勇气,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行动了起来。 刚刚攀上院墙的蛊雕会受到药水的影响,有些手脚不灵便。院子里的人很快就摸到了这个诀窍,他们有的负责按住这些使不上力气的蛊雕,有的负责拿大石头砸脑袋,有的负责将半死不活的蛊雕扔进火堆里去。 原本作为妖兽的饭堂而存在的小院,一时间竟然热火朝天起来。 城墙上方的人都看傻了。 这,这竟然还真打起来了?! 第16章 走吗 秦时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漫长的黑夜,长得仿佛熬不到尽头。 他像是变成了一架没有灵魂的机器,什么也顾不上去思考,只是机械地抬起手臂做出劈砍的动作。但不停地挥刀也是耗费体力的一件事,身体不知不觉就变得沉重,感觉也麻木起来,连疲劳都感觉不到了。 沐夜那边的三个人情况跟他差不多,他们在院子里一字排开,将其他的人牢牢地护在了身后。 蛊雕的尸体从院墙下方一直堆积到了小院的中央,他们四个人停留的地方。他们手里有刀,后面的人不敢离得太近,尸体就慢慢堆积起来。 小院里腥气冲天,鲜血几乎将他们脚下的土地都泡软了,秦时一脚踩下去,甚至会有种被黏住的错觉。 这噩梦一般的夜,将他拉进了地狱里。 药水的功效是有时间限制的,但好在最先赶到小院里来的是蛊雕族群里最为强壮的一批,它们中了药,反应变得迟钝,战斗力也大打折扣,几乎就是躺着等人来杀。等后面药效渐渐减弱,秦时他们也开始感到疲惫的时候,冲上来的蛊雕与先头部队相比,实力已经减弱了不少。 这也是秦时他们能够一直支撑下去的主要原因。 而且秦时他们还有帮手。那些中了药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蛊雕都被人七手八脚地拖去点火,这就杜绝了药效过去之后,它们重新投入战斗的可能性。 夜色里,远远传来了野兽悠长的嚎叫。 嚎叫声拖着长长的尾音,仿佛散发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厮杀中的蛊雕像是接收到了什么命令一般,不约而同地转头往回跑。 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小院就空了。 月光落在墙头上,散发出水银一般的光泽。 秦时迟钝地低头,脚下的土地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他向后退了一步,一口气松懈下来,身体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软塌塌地滑到了地上。 在他的上方,夜色明净,圆盘似的明月已经微微倾斜。这样静谧的景色,仿佛一切血腥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秦时深深的吁了口气,“这就……到卯时了?” 这只是他的自言自语,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念出了声,却听耳边一个沙哑的声音答道:“不,还没到。” 秦时艰难地转头,就见一张沾着血污的脸正好横在他身旁。要不是之前听过他说话,秦时几乎认不出这就是三人组里的贺大哥。 “刚才的叫声,”贺大哥闭了一下眼睛,轻声说:“是它们的王在下命令。” 最早冲进院子里的先头部队都被药水迷晕了,或许那个时候,小院里的战况就已经被蛊雕王掌握了。但出于对他们这一批“食物”的反抗决心的估计不足,或者干脆就是没放在眼里,蛊雕王并没有下令撤退。 在后面的战斗中,小院里的情况不断恶化,蛊雕的折损越来越大,于是蛊雕王终于下达了暂时撤退的命令。 “我还以为,”秦时喘着粗气说:“死了那么多手下,它们的王会来报仇。” “不会,”贺知年肯定的说:“我们的反抗在它看来太反常了……它是个疑心很重的家伙。它需要搞清楚一切,然后决定要要不要报仇。” 秦时没有再问。贺大哥他们是怎么知道蛊雕王,怎么知道它们曾经陷入埋伏的,不管他们身份是什么,这些事都不是他一个陌生人该问的。 他太累了,心中充满了后怕,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这是以前在第六组工作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 那时他虽然也接触过蛊雕,但在封妖阵里,蛊雕一族的王是被封印的状态,流落在外面的都是些散兵游勇,并不成规模。 再说还有一个装备的问题——巡视封妖阵的每一个人,可是从头到脚的高科技。 小狐狸?! 小蛊雕?! 狼?! 谁他妈会怕啊?! “休息一会儿我们就走。”贺大哥的声音因为疲惫而显得低哑,但秦时听得出这人的理智还在,大脑也还在正常运转,“这里所有的人都走。城里的卫兵肯定会派人来抓我们,在他们开城门之前,我们必须走出足够远。” 秦时沉默地点点头。 他明白贺大哥为什么这么说。妖怪们今天晚上没有吃上饭,或许明天还会来,等城门开了,那些没人性的守卫一定会把他们再抓起来。再说,还有他之前用来麻\醉蛊雕的药水,这样的东西,他们肯定也想要。 “不止如此。”贺大哥像是知道他的想法,轻声说:“这群妖怪相当记仇,它们今晚在这里吃了亏,明晚一定会卷土重来。土院墙拦不住它们,城墙也拦不住……城里的这些人,一定会把我们推出去平息妖怪们的怒火。” 秦时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贺大哥淡定的与他对视,他的眼眸里涌动的波光却比他们头顶的夜色更幽暗。 秦时于是明白了,他并没有猜错,也没有想多。贺大哥想要说的就是他猜想中的那个意思:石雀城要完了。 如果他们不跑,他们会跟石雀城一起死在这里。 秦时脑海里有些混乱,“就,就这么一走了之?” 他不是圣母病,也不是对自己的敌人发善心。但抛开城墙上这些没有人性的士兵,城里还有无数的平民百姓。 “他们有武器……”贺大哥坐了起来,嘶的一声,表情扭曲起来,不知牵扯到了哪里的伤处。 秦时也扶着地面爬了起来,“受伤了?重吗?” 他的理智回炉,终于想起贺知年之前就已经受了伤。白天他在那里煽\动群众的时候,贺知年可是一直躺着的。 “旧伤。”贺大哥侧身,避开了秦时的打量,继续前面的话题,“城里有楼兰的王族,他们有钱有人有兵器。再说这城里的人……从老到小,哪一个不是喝着游民的血活下来的?他们并不无辜。” 秦时默然。 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潜意识里他还当自己是一名战士,就这么丢下妇孺老幼自己先跑…… 心里那道坎过不去。 “走吗?”贺大哥侧过头看着他,平静的目光波澜不兴,有一种古潭似的幽深。 秦时颇艰难的点头,“走。” 秦时清楚自己没有那么强的能力,能把所有的人都照顾到。在他们周围,还有这些差点儿当了妖怪口粮的游民,离开这里之后事情还多得很,对他来说,这些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同伴,才是眼下他真正需要保护的人。 院子的木门早就烧没了,而且门口还堆了一大堆散发着焦臭味儿的蛊雕尸首。 秦时带头清理出口,三人小组负责把大家都动员起来,说好了大家一起走。就连最孱弱的妇女和孩子也都燃起了再拼一把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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