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人不知疼痛,所以也就对他人的恶意感知迟钝,木羽晖打他、烧他,他感觉不到,自然也就没放在心上过,那天他会委屈也是因着被他们污蔑成小偷。 后来木羽晖被江御逼着每天来花坞下跪磕头认错,季凌纾心里也就没了责怪,反倒天真地想着他罪不至此,遂好心来看望他。 正门有木林海站着,不可能放他进去,季凌纾索性穿林而行,打算翻窗进屋。 就在他准备掀窗时,屋内二人的谈话声入了耳。 是木羽晖和来喂他吃药的木家仙童。 那仙童年岁尚小,不懂人情世故,也没见过世面,只知要讨好自家主人,所以便嘟囔着为木羽晖打抱不平: “那兰时仙尊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我们少爷天赋异禀,百年难得一见的水云骨他居然都瞧不上,偏宠着那什么墨族的野种去,简直不识好歹。” “哼,要不是被火烧一次,也发现不了我竟是水云骨,” 木羽晖躺在床上洋洋自得道, “我叔叔说了,江师尊之后,世上唯一水云骨就是我了,说明我天生就适合练剑,以后也能和江师尊一样战无不胜,他早晚会收我为徒的。” 水云骨是极其罕见的一种骨骼结构,韧而不僵,柔而不脆,有传言说江御之所以能以一剑破万敌,五分在技巧,还有五分就在这水云骨。 仙童替主人担忧道: “可兰时仙尊被那野狗鬼迷了心窍,万一那季凌纾吹几句耳旁风,让兰时仙尊对您有偏见了可怎么办?” “不可能,” 木羽晖绕了绕手,一半是私心妒忌,一半是常听大人们说不能让墨族偷窃了他们仙宗的术法, “江师尊要是真宠季凌纾,怎么可能不教他本事?不都是看在他高低还算墨族的圣子,要担养育他之责而已。我叔叔说了,江师尊就是图个新鲜,等季凌纾成年,江师尊肯定也该腻了,到时候自然会把他抛之脑后,哼。” “嘎吱——” “谁在外面!” 木羽晖反应极快,仙童也立刻放了手中玉碗探身出窗。 然而窗外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季凌纾躲在树林深处,蜷缩成一团,连想家都不知道该思念哪里,只能紧紧攥着发尾师尊给他缀上的雪柳花,掌心快要硌出血来。 他不要像小猫小狗一样被师尊抛弃。 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一直呆在师尊身边?
第24章 违约 “倏——” 耳垂上的雪柳花玉坠忽起烁动,神思从过往的回忆中抽身,季凌纾悄无声息地搭住了剑柄,蹙眉环顾起茶楼周围。 少年时师尊喜欢帮他梳理冠发,护身用的雪柳花就被坠在他发尾,长大些后他悄悄刺破了耳垂,师尊把雪柳花戴在左耳,他便缀在右耳。 玉坠震然华光,说明有杀气正向他们而来。 “你在找什么?” 江御注意到季凌纾神色戒备,也朝周遭望去,什么异常也没看见就被他拽了一把扯至身后: “……没什么。你从现在开始跟紧我,别落单。我们猎杀了沼心龙,又马上要领得冰玉剑,太过抛头露面了。这楼里的人说好听点叫游海侠,说难听了其实都是强盗。” “知道了。” 江御未言更多。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花瓶一碰就碎,就算真的有危险季凌纾也懒得告诉他。 汹浓的杀意很快消散了去,仿佛只是在暗中窥视了他们片刻,并不准备动手。 季凌纾没有主动追击,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务之急是弄清楚他师尊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况且羡阳也在,这厮打不过江御但打别人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只要他们老老实实呆在羡阳身边,谅那怀有杀心之人也不敢轻易现身。 “回到金霞宗之后,你还要继续和你师尊完婚吗?” 江御见季凌纾松开了剑柄才问道。 心里也在为自己之后何去何从做打算。 “当然。” 季凌纾冷哼一声, “那是师尊答应我的。他自己教过我,君子之言,一诺千金。” 这也是他想出的能够不让师尊像放生灵兽那样离他而去的唯一方法。 “你不是说和你师尊双修只是为了他的武艺功力,为了重铸你们墨族荣光么,要是你师尊的功法再也恢复不了,你还会坚持要娶他?” “不可能。” 季凌纾斩钉截铁道,“他最多就是自己胡浪一时走火入魔,我师尊修为深厚无可比拟,他要是恢复不了,这天下就要乱套了。” “你的意思是兰时仙尊只是暂时如此,不会是被奸人或者亲近之人所害?” 江御的担心并无道理。越是无人可匹敌的人,突然丢了记忆和功法,才越是值得忧思。 他说得隐晦,季凌纾却立刻了然, “刚看到木林海他们时,我也怀疑过是不是他们在动手脚,但细细想来应该不是。” “为何?” 江御问。 季凌纾闻言掀起了耳畔的垂发,露出那枚雪柳翠玉, “这是师尊送给我的护身法宝,一共一双,连魂通心,遇到奇袭危险时会绽光护体,也能彼此感应,尤其是那木林海的三昧真火曾经差点伤过我,如果是他们意图对师尊不轨,我一定能感知得到。” “如此甚好。” 如此一来,至少羡阳仙尊乃至金霞宗是可以信任的。季凌纾不肯放他走,江御只能先想办法辨明他要带自己去的到底是安隅之地,还是虎穴龙潭。 “你这耳朵上的洞是在怡宵塔里打的?” 说话间季凌纾忽而撩起了江御的遮面白纱,拨开他的额发捏住了他的耳垂, “平玉原似乎并不兴男子佩戴耳饰。” “……” 江御吃痛蹙眉,一时也记不起自己的耳洞到底是从何而来,和他许多的认知一般仿佛与生俱来, “你先放开我……疼。” “我又没用力?” 季凌纾略感疑惑,他早知面前这江御比琉璃花樽还娇贵,伸手时也收敛了力道,比他帮师尊摆花弄草时去抚弄花瓣时的力度还轻。 “是不是穿刺后伤口没养好,你这左边耳朵都红了。” 季凌纾不仅没松手,反倒另一只手也用上,为了不让江御挣扎乱动而捧住了他的脸,手指细细摩挲着江御的左耳耳垂, “你看,又红又肿,乖乖别乱动。” “……” 江御拗不过他,只得老实不动等季凌纾拿药。 季凌纾习惯性去拿怀里纳物的玉牌,摸了半天没摸到才想起已经把玉牌都交给狩猎祭的东家好清算奖赏去了。 “啧,” 他帮江御盖回面纱, “羡阳手里肯定有上乘的金疮药,我去帮你要。” “不用了,” 江御扯住他, “你不捏的时候也不疼。再说你不是和那个羡阳仙尊积怨已久吗,何苦要为我欠他人情。” “借瓶药而已,大不了回去我还他十瓶百瓶。” 季凌纾扬了扬眉梢。 师尊教过他,道心之中慈悲为首,救死扶伤济穷帮弱都是积功德的,不是他为了江御而如何,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他都会施以援手。 只是他对江御格外有耐心些,大抵是因为他和师尊长得一样,说话做事也像,以至于他和江御呆在一起时,会被师尊抛弃的不安感才会得到缓和。 季凌纾穿过茶楼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回到了木林海和蒋玉所在的厢房,刚好他也好奇他们聊什么能聊这么久,正找到一个由头抬手敲门时,门衔嘎吱一响,木林海负手而立,缓缓走出了厢房。 季凌纾和他四目相对。 木林海鼻子里哼出一声嘲弄,并未理会季凌纾,背着手从他身边径直走过,盛气傲逸。 紧随其后的木羽晖也不甘示弱,朝着季凌纾挤眉弄眼,似在幸灾乐祸。 不祥的预感登时爬上心头,季凌纾正要往里去找蒋玉,忽而听见一声锃亮剑鸣,那剑气磅礴通明,如万山载雪,季凌纾再熟悉不过。 ——是冰玉剑。 东家将冰玉剑请了出来,正欲奉给木林海。 玉剑出鞘的刹那,整个茶楼恍若陷入雪海冰阵,寂静无声之中潜藏着无数毫不遮掩的觊觎目光。 木林海笑道, “不愧是兰时,时运昌隆,丢了的剑还能被这般信守陈诺的东家找到,也算物归原主。你便取了剑和我们回宗吧。” 蒋玉“嗯”了一声,和木林海商议后,他认为暂且先回金霞宗是最好也最安全的选择。 在他的记忆之中,除了冰玉剑,原主江御还一直在尝试修补一件上古神器,他曾听在策划组工作的同事提到过,那件神器也许会是扭转乾坤的关键。 刚刚他向木林海确认过,那神器就在金霞宗。 三人要去取剑,季凌纾见状立刻跟上,谁知面前居然燃起了一道火墙,拦住了他的去路。 “木羽晖,你什么意思?” 他横眼看向正在捏决施法的木羽晖。 “季凌纾,你是不是蠢?” 木羽晖奚笑道, “喔,忘了你是条丧家之犬,想来也没人会在意你给你通风报信。你还不知道吧?金霞宗已经不欢迎你了,你这个外宗墨族休要再跟上来。” “少说梦话了你,” 季凌纾拔剑震碎了挡在面前的烈焰屏障, “我是江御唯一的弟子,更是和他有婚约在身,你算什么东西,金霞宗凭什么不让我回?” “就你这欺师之徒还好意思提婚约?!” 木羽晖闻言震怒,他触之不及的兰时仙尊居然要被季凌纾娶为道侣、和这流着肮脏兽血的杂种双修! “这婚约是宗主和墨族百十年前就订好了的,你若不满,去向玄行简叫唤便是。” 季凌纾轻而易举突破木羽晖的阻拦,正要追上蒋玉,胳膊上突然捱了一股热浪,差点被木林海掀翻出去。 木林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和兰时仙尊的婚约已经不作数了。” “你说什么?”季凌纾咬住唇,木林海的修为毫无疑问在无法驾驭神雾的他之上。 “和我们金霞宗联姻、受我宗教诲的是墨族圣子,而你,已经不是了。” 木林海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季凌纾还未品味过来,雪柳花忽而颤动,原始而残暴的杀意瞬间从四面八方袭来—— 叮——! 剑身为季凌纾挡住刺客的利爪。 “你们……都是墨族……” 季凌纾暗骂一声。 他被数十个蒙面黑衣的墨族刺客包围了。
第25章 反水 “砰——!” 墨族刺客下手极狠,神雾裹着涂满剧毒的暗器朝季凌纾腾冲而去,季凌纾不得已翻窗而避,被击退至楼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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