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越没被这一声呵斥影响半分,反而道: “对错?对错很重要吗?殿下您为襁褓中幼弟求情时,可曾想过他母亲心狠手辣,害人不浅啊?若仔细论起来,殿下不也帮恶人说好话?” 说的是王贵人那件事情。 李玠被堵得哑口无言,须臾才道: “……这如何能一样?本宫怜幼弟孤苦无依,不愿意让他不满百日就去冷宫受苦,可是发自善心。与小产一事有关的王贵人,我又何曾为她求情?” 何越笑了一声: “那我们为死者孤苦无依的母亲申冤,又何尝不是发自善心?毕竟真正想要轻薄那位殿下的,已经死了,不是么?” “死者母亲同样没有做出什么,反而早年丧夫中年失独,难道不可怜吗?” 李玠被驳倒,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半晌,他才吐出一句聊胜于无的反对: “……你这是诡辩。” 何越行了个礼,观李玠的表情动摇,不禁勾起唇角: “那位老妇已在路上。岭南路远,来京城要一段时日。殿下不若趁机好好斟酌一番。” 李玠脑子嗡嗡地疼,不想再理他,伸手赶人: “滚。” 何越圆润地滚了。这事儿还没闹起来,另一件事先炸得众人措手不及,议论纷纷起来。 顺国公府滕二郎滕野,江行同年的探花,竟被人状告国丧期间不仅出入烟花柳巷,还闹出一条血淋淋的人命。 死者是一位风尘女子,花名绯镜,曾红极一时的。这种事情本掀不起多少风浪,可承元帝前些日子还为宋达睿的事情大动肝火,转头又出来滕野一事。 好好的国丧禁娱都成了笑话,叫天下人看了,实在不大像话。 说起这事儿时,江行观时鸣脸色如常,像是意料之中。 时鸣非但脸色不改,还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果然爱玩乐的,怎么着都能凑到一块儿。” 江行哪里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宋达睿那件事被抖落出来的时候,也一样下了大狱。可前不久,不知为何,这件事又转交给大理寺处理了。 活罪难逃,大理寺那边把宋达睿打了三十大板,留这老匹夫一条烂命回去养伤了。 这其中究竟是谁的手笔,不难猜。只是江行不明白,为什么阿鸣要捞这家伙一把。 不过,时鸣做事总有他自己的道理,江行不便干涉。 看时鸣不以为意的样子,江行挑眉,明知故问: “你做的?” 时鸣表情一变,矢口否认: “我冤枉。” 江行观他不像撒谎,且这事儿本来就没有撒谎的必要。他这才来了兴致,笑道: “不是你做的?” 时鸣道: “当然不是我。之前宋达睿求到我这里,要我帮他一把。帮人哪有白帮的?我只不过暗示一番,他自个儿就明白了。他能做到这种程度,我也很意外。” 江行知道他想做什么,于是问: “这点儿程度,还不够。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 时鸣似是没想到江行会这么说,颇感新奇: “我们小江大人不是一直都光明磊落、绝无偏私的么?怎么想起来要和我同流合污了?” 江行被这么一调侃,并不反驳,反而要说: “什么同流合污。多行不义必自毙,我这是伸张正义。” “据说那位名叫绯镜的花娘死时,浑身上下没一块儿好地方,”江行正色,目露不忍, “好好的胳膊大腿,全断了;鲜血淋漓,也没个人收尸,草草扔到乱葬岗了事。” 时鸣听他说起这个,也没心思调侃: “这不是第一次了。” 江行心里虽然清楚,但仍然难以接受: “从前只听说他私下里有怪癖,不想竟残忍到这种程度。抛去朝堂斗争不谈,光是此事,就应当让这家伙狠狠吃一番苦头。” 时鸣哪里不知道江行在想什么?江行估计一直都对滕野求娶阿摇一事耿耿于怀呢。好容易找到这么个机会,他哪有放过的道理? 自然巴不得一纸奏章,直接参死滕野才好。 时鸣道: “我们小江大人出息了,怎么还公报私仇呀?” 江行“哼”了一声,理直气壮: “我这只苍蝇可不叮无缝的蛋。” “好好好,”时鸣顺着他, “我这儿,确实有不便出面、还需要小江大人出马的地方。玉竹。” 玉竹只得了时鸣一个眼神,心领神会地退下,去取卷宗了。 江行早就习惯时鸣这副有话不直说的样子,仍然不免好奇: “我们小殿下智多近妖,居然还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让我看看是什么。” 时鸣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托腮看他: “大案子,保证能惊掉你的下巴。”
第99章 阋墙兄弟再相见 江行夸张地用手把自己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哇”了一声: “那我可要好好地扶着它,免得掉脚背上,把你砸疼喽。” 时鸣眼睛晶亮, 江行看向他时, 他的嘴角总是微微上扬的,像是喜欢他喜欢到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或许在江行没有看他时, 他早早地就准备好了这样的爱意, 只等着捧到江行手里。 江行知道,时鸣在外不是什么爱笑的人。甚至于, 时鸣在外总有些高贵的不近人情,架子颇大, 恨不得把“天潢贵胄”四个字贴脑门儿上,让大家都不敢高攀、不敢直视才好。 更别说什么心生歹念——时鸣的美貌,又岂是轻浮桃花逐流水那副样子? 合该是牡丹,雍容华贵, 仪态万千。 这般的人,在他面前却亲密非常,江行很难不为之绝倒。 玉竹做事麻利, 很快就将时鸣要的卷轴取来,又非常有眼力地退下,不打扰他们讨论事宜。 时鸣将卷轴扫了一通,确认无误,这才递给江行: “哥哥看一下?” 江行很自然地接过卷轴,却不想时鸣没有放手。他疑惑地发出了一声鼻音: “嗯?” 时鸣眼睛瞧着他,手却顺着卷轴悄悄往前, 待碰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时,俏皮一般勾了勾嘴角。 江行指尖一抖, 不解其意: “怎、怎么了?” 时鸣借力,手腕一翻,差了两指捏住江行一根指节,不轻不重地揉搓了几下。 不像是揉手指头,像是在揉什么面团儿,捏来捏去,要把面剂子里多余的空气全排出去才好。 麻痒的感知从指尖出发,流水一般透过筋骨,淌到江行心里。 只一瞬的怔愣,江行就已反应过来,反借着对方的动作朝前一挽,将时鸣的手半握在手里。 眼睛却不看卷轴,也不看手,看的是时鸣。时鸣这会儿反倒把手一抽,倒打一耙: “哥哥这是做什么?” 江行也不恼,笑了一声,并没有说穿这转瞬即逝的暗潮涌动。 视线相碰,江行自然知道,时鸣只是兴之所至。他乐意玩,江行就陪他玩儿,总归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行展开卷轴,认真查阅起来。 不过看了一半,江行心下巨震,连带捏着卷轴的手都有些抖了。 他抬头看向时鸣,眼中全是不可思议。 时鸣笑笑,接下这份震惊的目光,好整以暇道: “这可是第一手的消息。天上地下,唯我二人知道。” 江行咽了下口水,竭力消化着卷轴上的信息,还抽空勉强扯了扯嘴角,干巴巴道: “……你确定吗?” 那卷轴上写了燕王的下落。须知自从五石散案之后,陛下早就发布通缉令,务必要捉住燕王,不论死活。 但这事儿追查许久,仍然没个着落。陛下心里清楚,却没抱什么希望。 捉住了,很好;捉不住,也没办法。 只是令江行没想到的是,上次春猎之后,时鸣暗中调查,竟然误打误撞,有所突破。 “我确定。”时鸣道, “你上次在林子里遇到危险,我心下担忧,这才去查了一通。不查不要紧,这一查,就牵扯出这么多腌臜事来。” 依照卷轴上所写,燕王此刻并没有亡命天涯,而是隐姓埋名躲进了顺国公府。无怪古人常说灯下黑,这便是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燕王一直都待在京中呢? 时鸣凉薄一笑: “我认为我们已经接近真相了……接下来只需要一些,小小的火星子。” 江行指尖攥得发白,一抹厉色闪过他的眼底,又很快消失不见: “你想要我去做?” “对。” 这个深思熟虑下才让他去做的事情太大,时鸣本该将他、将这份感情当做一颗棋子摆上棋盘;去利用他、欺骗他,让他为自己卖命——但江行觉得,时鸣没有。 若时鸣真是这么想的,他此刻看到的应该是大计将成的兴奋与疯狂,而不是担忧。 “砰——”时鸣俏皮地仿着烟花炸开的景象, “就像把烧红的铁块放进水中,一定很精彩。” “我去做,不合适。再者,此事已有万全的把握,断不会出什么岔子。你只管放心去做,若不成,你将我供出来,也好摘个干净。” 时鸣目光灼灼: “你是清风朗月的直臣。这种事情,从你口中说出来,要有力得多。” 江行反问: “所以,其实此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不是吗?” “先提出来,往后自然会有人为我们补全证据。”时鸣道, “再者,此事有八分可信,不算冤了他。” 江行没打算拒绝。只是这事儿太大,他一时消化不了。 而且……这事儿同时先生也有关联,不消时鸣说,江行也不会坐视不管。他按了按时鸣的掌心,示意他不用担忧: “好。那就依你的。” - 国丧期一过,滕野因为绯镜一事,被里里外外查了个仔细。 毕竟是世家子弟,与背后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同宋达睿等人自然不同,不好轻易处置。 话虽如此,但事情闹得太大,眼看收不了场;滕溪一党为避免落人口舌,还不等承元帝处置,自己就先收拾了滕野一通。 至于关起门来怎么收拾的,朝中众人哪有不明晓的?不过碍于脸面,没有直说。 此事还没过去,江行趁热打铁,私下里见了承元帝,将顺国公府私藏朝廷要犯一事揭发出来。 “春猎时,臣想凑个热闹,便去了密林行猎。”江行道, “可不曾想遇到一位头戴帷帽的人,同旁人正说着些什么。” “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竟被他二人发现了。尚未反应过来,那头戴帷帽的人就将刀逼在微臣的脖子上。” 承元帝看了递交上来的折子,眉头紧锁: “既如此,那出来时,爱卿怎么不说林中有此异样?” 江行总不能说其实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还是阿鸣仔细,里里外外查了一通。 江行于是道: “臣想着那人来历不明,贸然告知陛下,恐生祸端。再者,微臣毕竟毫发无伤,为此而大动干戈,不免小题大做,扰陛下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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