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不会骗自己。 时鸣心神俱震,握紧了手中的瓷瓶,道: “……哥哥不如现在就给我滴上一些?” 江行没发觉他的不对劲,接过瓷瓶。 他轻柔地将时鸣蒙眼的布解下。 他家阿鸣有一双淡如烟柳的琥珀色眼睛。此刻,这双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他看不见里面,时鸣也看不见外面。 江行屏住呼吸,伸手分开那两片薄薄的眼皮。 时鸣眼睫一颤,紧张地抓着他的衣摆,道: “……哥哥。” 江行“嗯”了一声。这个姿势很难受,江行很快打开瓷瓶,轻柔地往时鸣眼中滴上一滴。 时鸣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江行如法炮制,在时鸣的另一只眼睛上也滴了一滴。末了,他封好瓷瓶,道: “这样就可以了。” 时鸣闭上眼,多余的药水顺着往下流,像泪水。江行用帕子给他擦去,担忧地问: “还好吗?” 时鸣摇摇头,又点点头,道: “还好。有些凉。玉竹。” 玉竹适时出现。 江行将瓷瓶递给了玉竹,又耳提面命嘱咐了一番,这才放下心来。 - 殿试愈来愈近,大半年,几乎是一转眼的事情。 明日即是殿试,江行睡不着,起来散心。 阿鸣这些日子都没在西园住,此时西园只他一人。 月色如水。上次见阿鸣,阿鸣说自己的眼睛已经好了很多,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了。 江行想,等明日殿试考完,他就主动去找阿鸣。 月影婆娑,江行漫无边际地思索,不想没过多久,忽有一个人影翻墙而来。 那人动作利落,行走间牵动花影,好不自在。 江行紧张: “谁?” 西园有守卫,应该不至于如此容易就让无关人等混进来。若是能混进来,他一个书生,恐怕只能等死。 坏了,不会是有人眼红他,要取他的狗命吧? 江行精神高度紧张。岂料那人轻装便行,头发高高束在脑后,好一派风流倜傥。 那人开口,是熟悉的声音: “是我。” 江行认清来人,虚惊一场,无奈道: “怎么是你呀,阿鸣。大晚上的,你来西园做什么?” 他又补充: “还不走正门。” 时鸣眼波流转,俏皮道: “来找你偷|情。” 这话太直接。江行哽住,不确定问: “来干什么?” “偷|情呀。”时鸣道, “你放心,只有我一个人来,没带别人。不会传出去的。” 江行下意识道: “你一个人怎么……你一个人?!” 等等,阿鸣一个人摸着路,还翻墙。 江行高兴得手都不知往哪里放才好,道: “你的眼睛……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时鸣笑眯眯道: “是呀。看得很清楚。” 他背手走到江行身边,仔仔细细打量着他的脸。 江行忽然有些紧张。 前段时间阿鸣眼睛只能模糊地看见轮廓,江行就一直在担心自己的相貌不讨阿鸣喜欢。 如今阿鸣看得清楚,他一半欣喜一半忧愁。 万一阿鸣真的嫌弃他长得不好看,不要他了怎么办? 江行懊恼地想,今晚应该收拾一下自己。至少穿件好看的衣服,不至于穿着中衣,邋里邋遢的就被阿鸣看见。 可惜时鸣似乎不这么想。他只觉得自家哥哥在月下身影柔和,虽然只着中衣,却依旧不减其容貌上佳。 再好看也没有了。 时鸣看了半天,满意道: “哥哥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看一些呢。”
第58章 目又明为之倾心 江行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自己的这张脸还是有点用处的。 江行复又笑了,抬手想抚上他的眼睛;不料时鸣正在看他,似要把他的样貌烙印在脑海里。 江行想, 阿鸣眼中只有他一人。 他看着阿鸣眸中自己的影子, 心动得不行。 阿鸣的眼睛一向很美。即使从前无甚光采,也照样勾魂摄魄。遑论现在? 江行看进那双色彩淡漠的眼睛, 一时意动, 问: “你方才说,你来找我做什么?” 时鸣眼睛眨也不眨, 一片痴心: “我说,我来找你偷|情。” 江行眸中欲色翻滚, 叫嚣着占有。他喉结微不可察动了动,道: “那你可要小心一点。我家中有河东狮,被他发现了,我们要吃不了兜着走。” 时鸣手指划过江行的胸膛, 继而向上摸到他唇边。他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 “无妨的。若他发现了,我便偷偷溜走,留你一个清白。” 江行捉住他作乱的手, 强势地吻上他的唇。 直至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江行才肯放开他,干脆利落地将他打横抱起: “我没让你走。我们一对野鸳鸯,合该在一起。” 时鸣猝然被抱起,不但不惊,反而要抬头悄悄亲他。亲完了,他把自己埋在江行脖颈间, 嗅着江行身上干净的皂角味,闷闷地笑。 灯被吹熄。气味纠缠在一起, 江行嗅了满怀的兰花香。时鸣方恢复视力不久,听力依然如从前一样灵敏。 江行这会儿不似方才那般急色,动作轻柔地吻上他的唇。混乱间,不多的布料被扫在旁边。 时鸣这种时候也舍不得闭眼。被江行发现,呼吸相闻,江行问: “怎么不闭眼?” 时鸣咬他: “我想看你。” 江行于是笑: “黑灯瞎火的,看见什么。我把灯点上?” 说完,他真的要伸手去点。时鸣连忙按住他,道: “不用点。万一被你家的河东狮发现了,我岂不是要遭殃?” 江行捂他的嘴: “又胡说。哪有什么河东狮?只有你一个。” 时鸣似乎沉浸在这种扮演的乐趣中,不肯脱身: “我才不信。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可苦了我。我得小心再小心才行。” “好。” 江行莞尔,顺势缩回了要点灯的手,转而向下移去。 江行觉得自己触到了一片海棠花。 花瓣是极细腻的。江行从前只觉得花美,很多次都想摘下把玩一番。 可折枝非君子所为。如今海棠主动送到他手中,他再难自禁,只好将花揉醉了。 细腻的花瓣似有晨露,又或是撒上的水?江行不清楚。他将自己慢慢送入那片细腻中,花瓣迎风而动,抖得更厉害了。 江行嘴唇发干: “你来之前……” 时鸣难得羞赧,拉下他的脖子封住那两片唇瓣。 末了,时鸣还恼道: “知道就好,不许说话。” 江行又应声“好”,不说话了。 虽有晨露,江行按捺下自己的心思,依然小心再小心。他目光一刻不离地看着时鸣,慢得有些磨人。 时鸣咬了口他的肩膀,明明眼尾已经有了泪花,还要使坏道: “……继续。” 江行吻他的眼角: “好。” 他今夜已经说了许多“好”字。 海棠花本是玉色,纯洁又无瑕。但越揉,海棠竟红得滴血。不像海棠,像三月里的桃花。 桃花也好。桃花如面柳如腰,细得一把便能握住。再用力一些,海棠发出一声轻响,柳枝就像要折了。 然而柳枝柔软,并不会折。 江行从前不知生活意趣,也不爱侍弄花草。只有这株海棠令他上了心。 花瓣背面也是极好的。江行自作主张,想给花瓣翻个面。岂料对方并不依,风飘飘悠悠,又给吹回去了。 江行叹气。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海棠,只好顺了他的心意。 江行凑在他耳边,轻轻问: “还好吗?” 时鸣眼睛一刻也没有止住泪水。被这么一问,他又落下泪来,不再说话。 江行咬了咬他的耳尖,哼笑道: “那就是还可以。” 花瓣似乎是被揉得狠了,起初还能克制一番,越到后面,风雨声愈大。花枝可怜兮兮地被拍出声音来,连带着不知何处而来的泪水滴在枕上。 江行耳边传入一阵哼声,撩得他心动不已,俯身把这阵哼声全部吃下。 风雨迅疾,一直都不肯离开。江行翻来覆去将花瓣揉了好几遍,几乎要看不出原本玉色的影子来。 偏生时鸣睁着朦胧的眼睛,眨也不眨。 这道眼光如影随形。江行有点经不住,道: “……别看我了。” 时鸣笑他: “你若见不得我看你,不然把你自己的眼睛蒙上?” 江行觉得他说得很对,果然拿了布条,隔绝了自己的视线。 于黑暗中照料海棠,风雨声愈发清晰。江行怜惜,但又实在忍不住,只好动作轻缓一些,再轻缓一些。 岂料海棠并不乐意,翻身将他压下。动作太大,花瓣似乎有些遭不住,在风中飘零许久。 清润的嗓音落在江行耳边,他索性放手,让海棠主导着这份烟雨。 雨声愈大。 直至三更天,云销雨霁。 时鸣累极了,手指颤着,抬不起来,还要说: “河东狮不过如此,这么大的动静,居然也没发现?” 江行伺候他清理,顺着他的意: “那看来是我们运气好。” - 次日一早。 江行起得早,时鸣还在睡着。昨晚一时失控,将人欺负得狠了。 仔细看去,他身上星星点点,竟然遮也难遮住。特别是肩膀上的红梅边,更是凄惨,红印一个摞一个。 江行记得昨晚自己尤爱这片红梅印记。 再看看,自家阿鸣的嘴巴也有点破皮了,真是好不可怜。 江行脸上烧了起来,心说罪过罪过,下次不能这样。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在时鸣额上落下一吻,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殿试设在上午。江行神清气爽,脸上笑容遮也遮不住,冲淡了殿试的紧张。 殿试只考一场策问。皇帝主持,当场考,当场出结果。江行见到那片高高的宫墙时,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敬畏起来。 那可是皇帝。 封建王朝的最高统治者。 江行胡思乱想,及至殿试入场,他照例被搜身时,他堪堪回神。 今上执政手段温和,百姓生活好了不少。 如今年号承元,提起这位帝王时,一般称为承元帝。 此刻,他被带入殿试考场,承元帝端坐上方,旁边还坐了一位青年,看不清脸。 天子的十二旒冕下隐隐散出威严。 江行悄悄瞥了一眼。 褪去帝王之气,那是一位中年人,江行分辨不出他的喜怒。只是看到那张脸时,江行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但这怎么可能呢? 江行甩了甩脑袋,心想这可是皇帝,自己上哪熟悉人家的脸? 他坐在下首,同一众士子一般,行礼后恭谨地等皇帝的策问。 时辰到了,承元帝给身边太监使了一个眼色。太监会意,将早就准备好的策问题目分发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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