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美人色衰的时间对我来说,不算短暂。我认为的短暂与否,是与我自己的时间对比,而非别的什么。” 真是的,要是跟整个寰宇比起来,所有人都不过是一粒尘埃;就算是大海,是石头,也总有海枯石烂的那天。 耳边传来炮竹的声音,掺杂着江舟摇的笑声。 时鸣被他辩倒,也不恼,揶揄道: “好吧,哥哥真厉害,我说不过你啦。” 江行: “……” 感觉被捧得很高了呢。 江行摇摇头,笑: “你啊。” 同时鸣聊了一会儿天,小姑娘总算没那么紧张了,就是困,眼睛要闭不闭的,有一搭没一搭应和着。 江行放轻了手脚,让时鸣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方便她有个支撑,醒了不至于太难受。 他裹了裹衣服,心想晚上确实有点凉。外面热热闹闹的,一直也没停歇。 江行也昏昏欲睡起来。 穿越来的这些日子里,他很少熬夜。古代的灯并不明亮,又贵,江行能省则省,基本上到点就去睡觉了。 除夕夜要燃蜡烛守岁。过年喜气洋洋,连蜡烛都是红色的。江行心想,要是再加点金色装饰,说这是洞房花烛夜点的,也不为过。 忽然一声惊叫划破夜空,在一派喜气中格格不入: “走水啦!走水啦!快来人啊!” 江行一下子惊醒。 城中房子虽然多用砖石,但烧起来后果仍然很严重。外面,本来在放烟花爆竹的,在守岁的,听见了这声呼喊,一个个倾巢而动,赶着去救火。 江行心中着急,手上却轻柔。他推了推时鸣,道: “阿鸣,醒一醒。” 时鸣本来睡得就不是很沉,这么一推,醒得很快: “怎么了,哥哥?” “外面有人家失火了。你在这里乖乖的,哥哥去救火,好不好?” 时鸣平日里善解人意,江行觉得她没道理留自己,因而这句话更像是通知。 他声音已经放得很温柔了,不料时鸣听了,竟然脸色煞白,一反常态,紧紧握住江行的手,道: “不要走。哥哥,不要走。” 这语气是江行从未见过的惊慌失措,听着甚至有些哀求的意味。江行心想,怎么回事? 阿鸣从来不会这样。加上之前游船的那件事,江行算是看明白了,阿鸣有的时候只是刻意示弱,而非真正害怕。 这次…… 救火事大,人命关天,阿鸣应该不会挑这种时候故意伪装,因为这没有意义。 若真的假意为之,被江行看出来了,江行又该怎么想? 江行脑子很乱,只得拍着时鸣的背,问: “怎么了,阿鸣?我去救火,很快就会回来的。” 时鸣无助地落下泪来,摇头道: “哥哥,求你,不要走。好不好?” 江行一惊。 何至于用上“求”这个字? 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透过院门,江行能看见外面熙熙攘攘围了一大群人,都是去救火的。看样子,应该要不了多久,火势就会被控制住。 救火有那么多人,可阿鸣只有他一个。江行遍体生寒,心想:我怎么可以又留她一个人? 上次留她一个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心里难道不清楚吗?难道不能给他一点警示吗? 就算这次阿鸣是刻意的,又能怎么样呢?阿鸣是他妹妹,他怎么可以不管? 再看时鸣时,她脸上净是泪水,无措、慌张、惊惧,再狼狈也没有了。 就算在游船上那次,江行也从未见过她这么狼狈的模样。 他重新坐回去,安抚道: “好了好了,哥哥不走。哥哥就在这里。怎么了,怎么这么害怕?” 时鸣不答,只是哭,一个劲往他怀里缩。 江行心里越发疑惑:阿鸣不是这么软弱的性子,这也太反常了? 他搂着时鸣,无声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时鸣这回像是真的害怕,泪一个劲儿地流。沾湿了江行的衣服不说,整个人哭得不住发抖,止也止不住。 好半晌,外面的火都被扑灭了,时鸣的情绪才缓和一点,不哭了,在江行怀里轻轻抽泣。 江行给她擦眼泪,问: “不哭了,不哭啊。怎么了,告诉哥哥,怎么这么害怕?” 方才那场火不是很大,就是看着骇人,烧一阵子就偃旗息鼓了。 况且,这个火又没有烧到家里。阿鸣没道理这么害怕。 时鸣哭完了,才讷讷道: “哥哥,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很害怕。” 江行给她理正了头发: “没事的。那么多人都去救火,也不差我一个。再说,火已经被扑灭了,不用自责。现在能告诉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吗?” 时鸣表情有点纠结,最终还是开口: “哥哥,眼睛。” 这几个字说完,时鸣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江行不明所以: “眼睛怎么了?” 时鸣平复了一下心绪,艰难道: “哥哥……我的眼睛,就是在大火里,被浓烟熏瞎的。” 江行:“!” 我靠。 这话有点突然,江行脑子空白了好几秒,方不可置信道: “熏……熏瞎的?!” 既然这样,那就不难说通了。阿鸣在大火里瞎了眼,往后害怕一些也正常。 但那种程度的火,那种能把人熏瞎的浓烟,别说瞎了,估计眼睛熏瞎之前,就要被呛死了吧? 时鸣垂眸,半干的泪痕显得愈发可怜: “哥哥,我七岁的时候,家里起了大火。我娘用湿布捂住我的嘴巴和鼻子,我才捡回一条命。但是我娘她……为了保护我,被活生生烧死了。” 江行心里钝刀割一样痛。 天啊,七岁,已经能记得很多事情了。这个年纪的孩童,基本上已经看过很多东西,正是探索世界的时候。 在这种时候骤然瞎掉,别说一个孩子,就算是成年人,估计也很难经受得住这样大的打击吧? 若说再小一点,没了爹娘瞎了眼,倒也还好。因为孩子长着长着就忘记了,不会那么痛苦。 但在七岁的时候发生这种事情,别说忘记了,成为一辈子的伤疤都有可能。
第33章 似梦非梦惹人梦 所以, 时鸣不惜拉下脸央求他,也不愿意他走吗? 那得是多大的伤害啊。江行鼻子一酸,差点也要跟着落泪。他心疼地搂着时鸣, 道: “不怕不怕, 都已经过去了。” 对于眼睛,阿鸣平日里从来没有表露出一丝的怨气, 反而豁达得不行, 时不时还会开自己眼睛的玩笑,让江行想笑又不敢笑。 顶多嘛, 就是惋惜一下。 但,时鸣本人也很少提到从前的事情, 这还是江行头一次听她讲起。 结果一讲就是这种大事,江行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时鸣道: “还好哥哥没有走。谢谢你。哥哥,我很喜欢你。” 说完,时鸣表情似有犹豫, 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在江行脸上亲了一下。 少女唇瓣的柔软触感像上好的丝绸,更似三月天春风拂面。江行被拉回了些许神志, 脸上爆红,结巴道: “等等等等……你表达喜欢,都是用这种方式吗?” 如果阿鸣才七八岁,亲就亲了,江行还会亲昵地揉她的脸。漂亮的小孩子谁不喜欢? 但、但是,现在阿鸣十七八岁,这样不合适。 虽然江行是个断袖, 并且在江行眼里,阿鸣仍然是那个没多大的孩子;但阿鸣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 心里当归当,不能真的还像小孩子一样。 这样不对。多不合适啊。 时鸣无辜地眨眨眼: “只对你。不可以吗,哥哥?” 江行一噎。 是不是他想太多了?小孩子表达喜欢而已,再说了只是亲脸,他又不是什么黄花大姑娘,有什么好娇羞的…… 不对,他不是黄花大姑娘,阿鸣是啊! 江行觉得有必要好好教育她一番,于是故意板起脸,道: “不可以。你是大孩子了,不可以随便亲别人。” 时鸣问: “脸也不可以吗?” 江行: “不可以。” 时鸣: “对你也不可以吗?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 江行: “……也不可以。对谁都不可以。喜欢也不行。” 阿鸣对自己的喜欢,只是亲情上的亲昵与好感,就像阿摇一样。 但阿摇应该不会这么做,阿摇只会狠狠给他一拳,以示友好。 因为两人性格不一样,因为阿鸣脾气好还温柔。 一定是这样的。 说服了自己,江行总算放下心,揉了揉脸,道: “记住了吗?” 时鸣点头: “记住啦。” 守岁守得差不多,阿摇也放完了烟花,往凳子上一瘫: “啊,累死我啦。” 江行收拾好东西,催她: “累你就去睡觉。” “你不知道,哥哥。”江舟摇一骨碌爬起来, “外面那个火啊,烧得可猛了,应该是哪个小孩放爆竹点了柴火堆。啧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着火呢。” 江行发现时鸣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去去去,睡觉去,话那么多。” 江行生怕这家伙再说出什么话来,连忙把江舟摇赶回房去了。 跟着时先生收拾完了残局,江行打了个哈欠。余光中瞥见时鸣歪歪斜斜地坐着,再一看,居然睡着了。 此刻院中只有他二人。玉竹早就被时鸣赶去睡觉,时先生也离开了。 阿鸣如果在这里睡一晚上,肯定会生病。江行轻手轻脚揽起她的膝盖,又扶过她的肩膀,将人抱了起来。 遭了那么一场惊吓,时鸣不知梦到什么,眉头微微蹙着。清浅匀称的呼吸洒在江行脖颈间,借着月色,江行低头看了时鸣一眼。 月白人也白。江行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她。明明离时鸣的房间没有几步路,江行愣是走出了天长地远的感觉。 好不容易将人送回床上,江行摆正了时鸣的睡姿,正要为她盖上被子,就听得小姑娘一声昏昏沉沉的呓语: “……喜欢。” 话毕,似乎还不满足,竟然伸出手指,轻轻勾了一下江行为她盖被子的手。 顶着这么一张脸说这种话做这种事,江行实在有点遭不住。他心如擂鼓,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江行躲在门后,心想,刚刚是不是自己心脏病又作妖了? 可是他穿越之后换个壳子,早就没有心脏病了。 但自己是断袖,怎么可能对女孩子心动?不仅如此,他怎么感觉时鸣并没有睡着? 江行自我安慰道: “错觉。肯定是错觉。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阿鸣好好的,怎么可能装睡骗他。 至于心动什么的……小孩子不懂事,随便乱说,他怎么可以当真。 反复给自己洗了半天的脑,江行终于说服自己,吹灭蜡烛,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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