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又没入登山服中消失不见,陈双淮哭的很安静,最后他又变成了柯望和段天随最熟悉的模样,蜷缩着身子,小小的一个。 雪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像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将他温柔的包裹在了自己的怀中。 …… … 下山后,陈双淮又来到了那座寺庙中。 老喇嘛披着红色的半边袍子,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做完了参拜佛像的全过程。 陈双淮静静地站立在高大威严的佛像面前,金色的佛像眉眼低垂仿佛在怜爱的注视着他。 陈双淮的眼泪忽然止不住的流了下来,那一瞬间的通透和明悟让他心悸的厉害,他胡乱的抬手擦了擦眼泪,喇嘛见了,只是转动手里的念珠,摆了个佛家的手势,垂眸道:“把他葬在这里吧。” “可我从没想过他会离开我。”陈双淮哽咽着说道。 当初在他低谷的时候不断渴求谁都好快来救救他,抱头大哭间他隐隐约约听到了耳边有人在喊他,抬头相见的那一刹那,泪水模糊了对方的身影,但陈双淮永远不会忘记,他说他叫陆一泾。 是陆一泾带他脱离了低谷。 陆一泾所具有的勇敢和才华在陈双淮眼里是和胆小又怯弱的他那么的匹配,他们一起走过了那么多的路,陈双淮的所有喜怒哀乐都在陆一泾眼里储存着,所以他怎么会让融入他灵魂一半的人死去啊。 世界上从来没有陆一泾,陈双淮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清醒也更加深刻的认识到这一点。是他把陆一泾虚构了出来,潜意识里赋予了他人的情感和行为,他坚定的认为陆一泾能拯救他,坚定的认为世界上存在一个和他期望中一模一样的“陆一泾”。 所以他怎么能让陆一泾比他先死去啊。 老喇嘛希望他把过往的一切葬在雪山下,大抵也是不希望他过的那么可怜吧。 当天晚上陈双淮回去就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病重了,躺在一艘小船里,身体沉重无比,苟延残喘的,等着死神的来临。 陆一泾坐在船头奋力的摇着桨,似乎是听到了陈双淮的动静,他转头,对着陈双淮微微笑道:“你醒了?我们就快到了。” 梦里的自己是清醒但不可控制的,陈双淮听见自己发出了虚弱的声音,问道:“我们会去哪里?” 陆一泾没有回答。 河水深不见底,颜色黝黑的像是头顶的天空。 两岸是丛生的杂草,这条河很直但又很窄,仅仅容纳一艘小小的船。 陆一泾说,到了。 陈双淮支起身子,看向船的前方。 那里是一片空地,地上只有绿油油的小草和零星的野花。整个空间的光亮似乎都聚集在了这片地方,萤火虫和不知名的小昆虫在空中慢悠悠的飘着,陆一泾率先走下船,然后带着陈双淮下来了。 他就站在陈双淮的面前笑着,陈双淮忽的发觉梦中身体的主动权交到了自己手上,于是他不受控制的抬手摸上陆一泾的脸颊,这次没有向以往一样穿透陆一泾的身体,相反的,陈双淮感觉到了手上温热又柔软的触感。 陆一泾偏头,将脸颊枕在了他的手掌上。 周围的光线忽明忽暗,陈双淮眨眼时,对面的陆一泾已经变成了少年的模样。而他自己,身子一轻,病症忽的全好了,能和陆一泾平视。 梦里的天空永远不会是蓝天白云,温和而灰蒙的虚无感才永远能留住人的意识。陈双淮反应过来这片地方是哪里了,是他自己的归宿,也是陆一泾的终点。 陈双淮躺在了草地上,野花顺着他的脸颊生长。 对方窝在他的身侧,闭上了眼睛。 我们的相遇绝不是因为灵魂在作祟。 向樾醒了。 高阳荣和贺渝正在不远处聊天,注意到他睁开了眼睛,便走了过来。 “休息的还好吗?”高阳荣问。 贺渝也问了一句:“想不想吃点东西?” 向樾摇摇头,顿了顿,他又道:“睡饱了。我还不饿。” “演的真好啊向老师……”贺渝的语气带着十足的惊艳,“在摄影棚演掉下雪山的那一幕,我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还有最后「陈双淮」和「陆一泾」在梦里相遇的那段,”高阳荣摸着下巴,一副欣赏至极的表情,“我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以为你真的在和另一个自己对戏,真的让我愣了很久。” 向樾笑了两声:“是吗?谢谢大家的夸奖。” “这么牛的戏份你演完倒头就睡,完全合情合理,”高阳荣说,“虽然我们依旧是被吓了一跳。” “补充脑力是必须的。”向樾眨了眨眼睛。 两人围着他又聊了一会儿后便出门去了,临走前嘱咐他要是饿了就去餐厅吃点东西,向樾和他们挥手说再见。 放下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忽然感觉一阵濡湿。 哭了。 向樾擦了擦眼角,道:“祝贺你迈上第一百步阶梯,「向樾」。” 当我帮你去未来探过路后,你就可以放心大胆的朝我奔来,往前看,向樾。 你就应该向着你的梦想奔跑,跨过荆棘、越过垭口、穿梭在凶猛的海浪中,所有的一切困苦和阻碍拦不住你,你必定振翅高飞,拥以天光。 ***
第149章 电影杀青 “他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 陈双淮双手交叠在一起,大拇指无意识的互相摩挲着。 “雪山也好,寺庙也好……”他说,“陆一泾,柯望,段天随——我所遇到的每一个人,或者是每一种事,都像是为了我而出现的。” “我最终还是没能登顶那座雪山。我不知道它的名字,也不知道它是否有名字,在半路就因为体力不支和突发意外而中断了这场登山的旅途,完全是不完美的结局。不过我想通了,这种缺憾,对于我而言才是完美的。” “我是为了我自己——我现在终于意识到了,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我这辈子要一直过下去。对我而言,陆一泾是我的另一面,他像一个茧子那样包裹着我,给我最安稳舒心的心理环境,但他比我先意识到了,我正在挣脱茧子的束缚。” “就差临门一脚。我就差杀死他、让自己独立。” “但我完全下不了手,我恐惧面对一切,所以陆一泾选择了牺牲,让我清醒。” “我征服不了雪山,可它见证了我所经历的一切。” 面前的医生耐心的听完他的话,在青年停下时,他温和的问道:“缘分确实是很奇妙的东西,我很开心你能够找到自己想前进的方向。” 去了L市三个月,青年的皮肤被晒得黑了点,发型也有点乱,可是他的眼睛却比三个月前医生见他时要亮的多,整个人也变得十分精神,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如果不是这位患者的名字很熟悉,医生说不定会误以为他是初次前来咨询的病人。 青年的这段经历实在是充满了各种奇幻的色彩,像是一场波澜壮阔的征程,从独自一人到队友加入,再到寺庙聆听喇嘛的开导,接着便是前往雪山。 攀登也好,交心也好,聆听山的回答,或是意识恍惚间分不清自己是谁、到最后被朋友救下,如此的跌宕起伏,比小说中写的还要更让人震撼。 被臆想出来的‘陆一泾’在这场征程中扮演了尤为重要的角色,陈双淮每一次对陆一泾的询问,都仿佛是在问自己,视角的交错、两种方向的心理分析,陈双淮将这一切条理清晰的罗列出来时,心理医生简直忍不住鼓掌。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治疗了。 心理医生知道,陈双淮早已发现了自己的问题出现在什么地方,在L市的三个月,就是他被救赎和自我救赎的疗程。 至于为什么还来医院挂号,可能是需要倾听者吧。 将心中所有的事情说出来,确实是会让人轻松很多。 医生忽然间有种感慨的冲动,陈双淮的心理素质也真是强大,面对如此多的事情,他都能顽强的接受。 “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医生问道。 陈双淮说:“完成画作委托后,我会再去一次L市。” “去L市?”医生好奇。 陈双淮点点头:“我想登顶。” “这样啊……”医生了然。 登了顶,也算是没有遗憾了吧。 陈双淮离开了,他回到自己的家中,一头扎进了画室。 雪山、寺庙、攀登者—— 这场旅途,起源是一幅画的委托,终结于一场深入灵魂的对话。 提笔的时候,陈双淮忽然想起了在火车上时柯望对他说过的话。 “说不定有一天我也会出现在你的画里!” 陈双淮低头,笑了笑。 很快,委托人就接到了完稿的画作。 古朴沉默的寺庙坐落于山脚,像是驻守着什么,青红两色的玛瑙十分显眼,与寺庙后那雄伟壮丽的雪山形成鲜明对比,雪山顶上的沉沉积雪、陡峭的山体、裸露的岩石,无一不在诉说着这座山的危险。 但山又是温柔的,它静静地坐落于大地上,头顶日月、山体为怀、宽厚而又无言的庇佑着那座寺庙,像是母亲垂眸、深情又专注。 三个身着登山服的人正背对着寺庙,前往雪山中,行李准备齐全,是时候出发了。 委托人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陈双淮只是挥挥手,轻声祝福那位年迈的登山者身体健康。 最后一次,他回到了医院做检查。 在医生咨询室的门口,他看到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 陈双淮并不认识他,但直觉认为他是三个月前被家长带来检查的那个孩子。现在居然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他思索了一下,走了上去。 小孩意识到有人靠近,警惕又小心的抬起了头。 陈双淮从兜里掏了掏,翻出了他在L市买的特产,一种口感不错的奶干,对于他这种患有低血糖的久坐工作人来说是很好的急救用品,当然,对于小孩子而言,这又会是很有吸引力的、同时又容易表达友善的零食。 “自己看病吗?”陈双淮将零食递给他,“你很勇敢。” …… … 最后一幕结束。 饶是施繁这种一直紧绷着自己的人,在镜头后看着向樾出色的完成了这最终的片段后,也不摆架子了,他长叹一口气,完全的放松了下来。 “结束!”他喊道。 声音中带着和他性格不符的激动和兴奋。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欢呼起来,摄影师一遍遍的检查着拍摄的录像,发现没有任何问题后也举着手加入到了大部队的欢呼中,向樾也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从拍摄场地离开,就有一群人冲上来将他围住了。 “辛苦了向老师!!这里是水,喝一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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