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不好,看不清马上人的脸,只能看清个轮廓,但他确定那绝不是铁鸢卫的盖将军,在这一带能穿这一身的,无疑是煜王! 刚还纳闷,平时求都求不动的盖鑫怎会主动来救援,还是想多了! 他忙踉踉跄跄上前见礼。 李庭霄远远看见一个破衣烂衫满脸是血的人跑过来,从顶盔认出这人八成是西陲戍卫军的将军南昊。 他对此人存疑,因为他先前扣了云听尘的四百匹马。 他一直觉得那是云听尘对自己使的手段,而这位南将军在里面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还得再看看。 南昊诚惶诚恐上前见过礼,便要带煜王去军所,李庭霄打量他,摇头:“南将军还是先去治伤吧!” 待他走后,跟在他身边的栗星隆狠狠朝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这不还是伤了?真是个胆小鬼!” 李庭霄回头看了他一眼,觉得西江王派他来西马关没准是个错误,这小子心性不稳难当大任,如果西江一脉都是这种货色,那再怎么扑腾,也扑腾不出什么花样了。 - 趁着休战的半个月,西马关重新加固城池,与西尖驿往来运送粮草和过冬物资。 而突然被扭转了胜局的朱云察也等来了他的援军。 墉冬察汗匆匆从绵各赶来,除了少量兵马,还带了可汗的旨意——停战,和谈。 这都是墉冬察促成的,他管不了朱云察攻打湘国,但绵各可汗可以,他帮小可汗解决了安勃尔,成了他心目中的大功臣,眼下在绵各说一不二。 朱云察在帐中焦躁得来回踱步:“可汗为何要和谈?就算有援军,西马关满打满算五万人,只要你我联手,拿下那些汉贼还不是早晚的事!” 墉冬察皱了皱眉,在他心目中,朱云察跟安勃尔一样短视,不过是不同方面的短视。 他问:“朱云察汗,你攻打湘国,为的是什么?” 朱云察似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想了半天:“拿下他们的城池!” 墉冬察又问:“然后呢?奴役他们的百姓?占领城池?” 朱云察脸色严肃起来,半晌,摇摇头。 奴役百姓可以,但用不完那么多,太浪费粮食,他们绵各粮食很宝贵,占领城池还是算了,绵各是游牧部落组成的,无定所可居,占领城池也没用,湘国转眼就会发兵打回来。 他终于捋明白了:“为了抢钱抢女人抢东西!” 墉冬察无语地盯了他片刻,捧腹大笑。 朱云察脸上有些挂不住,怒道:“你笑什么!不对吗?” “何必你死我活伤筋动骨的?”墉冬察熟稔地拍他的肩膀,“朱云察汗,我跟煜王有交情,我出面做中间人他定然不会拒绝,你去谈谈也不少块肉,万一成了,钱、女人和物资不就都有了?”
第071章 朱云察生性警惕, 没理会墉冬察的撺掇,但还是同意用通信的方式跟湘军和谈,这是在鏖战数月死伤无数后他最大的让步。 将信使迎进城, 南昊召齐众将, 请来煜王,让书吏当众读朱云察的信。 在念到“向我绵各平价供应盐铁”时,王厚槐第一个跳起来反对:“不行,绝不行!当我们是傻的吗?” 离奇的,栗星隆居然跟他站在了一边, 咬牙道:“他们想的倒美!” 书吏被打断, 小心翼翼巡视一圈在场将官的脸色, 又看看煜王,见没人再开口, 这才接着念, 念完后, 谁也没言语, 偌大的议事厅内落针可闻。 良久, 李庭霄刮着桌面的手指一停,抬眼望向众人:“本王觉得,盐和铁都可以给,反正卖给谁都是卖。” 南昊沉着脸说:“殿下, 盐倒是其次, 但生铁的最大用途就是打造兵刃, 决不能流向他国, 若是末将答应了他们这条件, 那跟卖国有什么分别?” 李庭霄貌似不以为意,其实心中早就有了决定, 他假装思量片刻,一笑:“无妨,南将军不用勉强,这事由本王做主,若是陛下追究起来也与你无关。” 没等南昊说什么,栗星隆先怒了:“煜王殿下,昨日听手下说,你跟墉冬察歃血为盟了!殿下一意孤行,该不是中间藏着什么猫腻吧?” 闻言,所有人都露出惊诧神情,偷偷打量煜王。 李庭霄眸中闪过一丝冷意,缓缓站起身:“栗将军,我堂堂亲王在此,你敢公然污蔑,究竟是别有用心的构陷,还是西江王缺乏教养?” 栗星隆本来要跟煜王对质一番,一听他提到父王的名字,立刻怂了。 他一挥手:“没这意思,只是事情如此凑巧,由不得人联想,殿下勿怪!但话先说在这,我西江与绵各人、尤其是朱云察不共戴天,希望殿下此举不会波及到我西江!” 李庭霄仿佛是在宽容无理取闹的孩子,浅笑颔首:“好。” 话已至此,无人再反对,他的目光划过众人,缓缓起身:“如此,本王便给朱云察回信了。” - 煜王跟墉冬察相约在城外见了一面,具体谈了什么无人知晓。 之后几日,李庭霄从周边城镇调集盐铁,大车一趟趟往关外送,相应的,装着金银和兽皮的大车也自绵各赶往西马关,再转回周边各处。 没人注意到的是,每批往关外的车里,总有两辆半路掉队或改道,前往山中。 南昊看着西马关忙忙碌碌的景象,慢慢地,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算是通商了? 然而,有煜王在城中坐镇,他这个守将总是有点不自在,更何况,前几个月他还跟人合谋算计他来着。 好死不死,那人竟然一大早就出现在城里,还在拜会煜王时,别有深意地冲自己笑。 难怪眼皮这几日一直跳个不停呢! 然后他又发现,这两个人好像很熟,云听尘见到煜王时,脸上的热乎劲儿令他嫉妒,既嫉妒煜王,又嫉妒云听尘。 李庭霄见云听尘依旧一身白色长衫,还有点恍若隔世之感,笑着问:“千里迢迢的,云公子怎么来西马关了?” “还不全亏殿下跟绵各建立了商路,做生意怎么少得了听尘呢?我带了些货物还有几车食盐,打算派商队深入绵各汗国走一趟,这不能算私盐了吧?” 见煜王微笑不语,知道他是默许了,云听尘大冬天摇着扇子,满面钦佩:“殿下这几仗打得要多漂亮有多漂亮,如今煜王战神的威名全天下皆知!” 李庭霄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目光不经意在他和南昊之间来回逡巡,没看出什么端倪。 “几个月过去,云公子的马场开得如何了?”他想起什么似的,对南昊说,“哎,南将军,这位云公子你认得吧?” 南昊刚想脱口而出认得,目光在触及云听尘看过来的目光时,突地打了个寒战,改了口:“不,不认得,这位公子是?” 云听尘合上扇子,抢在李庭霄前头说:“南将军,在下云听尘,乃是一名商贾,几个月前许是有什么误会,南将军扣了我家的马。” “哦……”当着煜王的面,南昊脸上泛起不自在的红,假装跟云听尘不熟,“哦哦哦,是了,记起来了,当时战事吃紧,绵各才被打退,所以过于谨慎,云公子见谅。” 云听尘颔首致意:“南将军客气,将军为国家鞠躬尽瘁,云某本就不该添乱。” 李庭霄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说话,想看他们能演到几时,可这时外头匆匆来人报讯,扰了他看猴戏。 “禀殿下,西江王来信!” 云听尘眼睛一弯。 今日的信笺内外全是红色的,透着喜庆,信中说栗娘娘顺利诞下皇子,请煜王速回滇茗城。 李庭霄还有事做,不想顺西江王的意,写了封长长的书信表示恭贺,然后问栗星隆:“栗娘娘生产,三公子不回去看看?” 栗星隆脖子一梗,粗声粗气地说:“不回去!我在西马关守着,以防绵各人突然翻脸!” 李庭霄心说监视就说监视,还非得冠冕堂皇,你那点人马要是有用的话,还至于差点被人破了城? 他笑了笑,由他去。 - 栗星隆留下的确是西江王嘱咐的。 苏铎昶早料到煜王未必会回去,所以在给煜王送信的同时,还派人给栗星隆偷偷送了一封,告诉他要盯紧煜王。 他们倒是不曾想到还有黄石村这一层,但煜王跟墉冬察结盟这事总令人不安,别说远在天都城的一些人,就连西江王都有些坐不住。 跟绵各打了十几年的仗,说结盟就结盟了? 入冬了,西江王宫里被炭火熏得如同春日,由于栗娘娘刚生产,需要格外照料,宫人里里外外忙个不停。 栗墨兰在殿中闲的发慌,好在是在自己家中,亲人常伴身边,怎么都好。 生下皇子后,她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当了娘亲,这孩子是爹娘膝下的第一个孙辈,忧的是,用不多久,就要再次告别故土回天都城。 西江王逗弄了一会儿皱巴巴的小外孙,看了眼素面朝天的女儿:“墨兰,煜王回信了。” “回信?”栗墨兰的黛眉蹙了一下,“他不回来吗?” 西江王冷哼一声:“你还说你在湘国过得好,就冲煜王对你这态度,我看那湘帝也未必多重视,你实话实说,他真的不曾亏待你?” “父王,煜王是煜王,陛下是陛下,这怎么看得出?”栗墨兰无奈,“再说,好不好又有什么所谓?我本就是为了稳住局势才嫁过去的,怎么?父王拿下天都城之日,还能因此留他一命不成?” 她幽幽转向襁褓,目光中是罕见的惆怅:“这孩子,也不过是父王勃勃野心下的工具罢了。” 别说孩子,连她这个战功赫赫的“兰将军”不也一样? 西江王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不愿正视女儿的眼睛,他无的放矢,只好把气都撒在外头。 他大袖一甩,怒道:“那煜王欺人太甚,湘国全都欺人太甚,不回去了!难道我堂堂西江王,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栗墨兰撇开眼,望向炭盆里暗淡的火光。 从前,她以为父王爱护自己如同明珠,可从他决定送她去湘国联姻的那个夜晚开始,她就认清了一切,但她仍爱戴父亲,甘愿为他和西江献出自己,只不过,从前那颗炽热的心就如同这炭盆里的银骨炭,早已凉透。 云潇璃上前用力推了一下西江王的手臂,他这才收敛了脾气,犹犹豫豫道:“墨兰,你再忍耐一阵,父王保证,很快就……” 栗墨兰虚浮地笑了笑:“父王,放心吧,女儿知道。” 云潇璃叹了口气:“墨兰,并非你父王不疼爱你,只是当时情势所逼,爹娘也心痛!” 她捂住胸口,泪光在眼底微微晃动:“但事已至此,只能往前走,你父王的一举一动关乎着西江百姓的将来,哪敢有分毫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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