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逐渐变得火热,面庞上的冰晶被蹂躏成水,趁着换气的工夫,李庭霄盯着怀中人湿漉漉的睫毛和微微发颤的唇瓣,把他拥入怀中。 白知饮下颌搁在他的肩头,呼吸急促,口鼻尖萦绕着白气。 抱着他的双臂收了收,李庭霄哑声责备道:“穿这么少,不怕生病!” 白知饮埋进他怀里笑:“嗯,冷了,回房吧?” 房中点起了炭盆,两人身上的雪屑转眼化了,白知饮将他脱下的外衣拿去偏房晾起,回来时自己也换了一身,还端了热乎的桂圆银耳羹。 说是羹,更像是煮的糖水,厨娘今日告假,李庭霄想他尽力了,也不挑剔,端过来慢慢喝光。 白知饮脸上的忐忑消失,忍不住问:“好喝么?” 李庭霄点头。 白知饮捧着另外一碗递过去:“那再来一碗?” “不了,撑。”李庭霄笑笑,“你喝。” 白知饮喝了一口,一愣,仔细品着那羹,总觉得跟厨娘做的完全不是同样的东西,偷眼看他专心读书的模样和面前的空碗,心中突然明悟,嘴角再次上扬。 雪天最适合窝在暖和的房子里,李庭霄倚在木榻上,拿着一本闲书看得津津有味。 不知是不是错觉,白知饮在他面前走动的次数明显变多,他一抬眼,便看到他正捧着一个青花瓷大花瓶要换地方摆放。 他此刻背对着他,宽松的薄长衫被一条窄窄的带子束着,细腰和单薄的后背轮廓一览无余,那略带刻意的走路姿态,怎么看都像是在故意撩拨人。 李庭霄放下书,盯着他琼枝般的身影抓耳挠腮。 这好不容易有了真正的独处机会,自己又受了伤,这口上好的鲜肉几时才能叼进嘴里? 不成,太怪了! 他清了清嗓子:“白知饮。” 白知饮忙的脸庞膛红,擦了把汗慢吞吞走过来:“殿下有何吩咐?” 李庭霄拍拍榻边,让他坐过来。 “最近黄石村有消息吗?” 白知饮原本还有些扭捏,闻言一愣,旋即想到李庭霄对待江南百姓的关切,正色摇头:“没消息,那天之后他们便自行回村子了。” “天越来越冷,他们的日子怕是难熬。” “殿下想帮他们?” “帮他们也是应该的。”李庭霄起身拿衣服,“盖鑫这废物留下的烂摊子!” 白知饮忙跳下地,帮他穿衣服,嘴上却说:“殿下要去也不用非得今日,还下着雪呢!” “不打紧,今日不会再下了。”李庭霄扫了眼他单薄的衣裳,“你也多穿些!” 白知饮一再推脱,却还是被李庭霄硬披上了狐裘大氅,兜帽也好好地拉上了才出门。 柔软的淡紫色狐裘包裹下,他的面庞显得异常精致,李庭霄看得心头火热,忍不住牵起他的手。 雪并未下多久果然停了,天空泛着青灰色。 院中落着一层薄薄的白,就连方才他们踩出的脚印都没盖住,那棵梅树下印痕凌乱,还有一束梅枝,茬口还是新的。 李庭霄弯腰拾起,凑近了看那些含苞待放的花蕊:“可惜了。” 白知饮的脸红了红,这好像是他方才激情时无意中折断的。 李庭霄将它放在窗沿上,拢了大氅往后院去牵马。 路过一处院墙下,白知饮隔着墙上的镂空往隔壁看了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 隔壁是盖鑫的宅子,如今被抄了家,里头只剩下翻倒的家具和满院的狼藉,来不及关紧的门窗在寒风中微微晃荡着,不时传出“吱呀”声,萧瑟无比。 李庭霄察觉到身后的步子慢了,回头看到紫色貂裘中露出的脸显出几分凄凉,笑着问:“怎么,同情他?” 白知饮喃喃道:“也不知他的家人这会儿在哪,有没有地方安身。” 话未说完又觉得自己失言,忙抿住了唇。 李庭霄一向觉得株连法度有病,是以他只关押了盖鑫和他的几个儿子,象征性地将他家的女眷遣散了,至于去处,他并未过问。 他知道白知饮在想什么,笑着过去拍他的后脑:“不会没地方安身,我又没不准他们带银子,也没赶他们出城,这偌大的西尖驿还能没他们的容身之所?” 白知饮点点头:“抱歉,我只是……” 李庭霄粗暴地捏住他的嘴唇,捏成一只滑稽的鸭子,然后笑着转身朝外去。 白知饮揉着嘴巴追上他:“直接去黄石村吗?” “先去趟县衙。”他看了眼天色,“后面几天多半会有场大雪,找县衙要些御寒之物,一并送去!” 白知饮也看了眼天:“殿下是怎么学会观天色的?” 李庭霄哈哈一笑,敷衍道:“多看!”
第068章 傍晚, 天气放晴,黄石村里升起袅袅炊烟。 于氏姐妹一个往灶膛里加柴,一个数着米下锅, 等米半熟, 又往锅里扔了几个野山芋。 “姐,明日再跟村长说说,进城去找煜王求点吃食吧,从安勃尔大营里偷出来这点粮食哪够分的?” “说了,可卢村长不允, 说让大伙凑些钱进城去买!” “全村的钱粮都被抢了, 哪还有钱?指望拿野货去换, 要攒到什么时候?这天都下雪了……” “也是……” 盖上锅盖,两姐妹一起坐到木楼的台阶上, 用相同的姿势托腮看向树林后的天空。 “姐, 咱俩以后嫁不出了吧?” “那就不嫁了, 咱俩一起过, 姐养你!”她目光憧憬, “这回让咱们进城了,姐多多织布,你拿进城里去卖,等赚了钱, 咱把房子好好盖盖, 重新养点鸡, 再养条狗……” 还没等她说完, 妹妹拼命摇她的胳膊:“姐, 姐!有人来了!” 两姐妹同时站起来,村子里也陆续有人从家出来, 紧张地看山下来的那一行队伍,待看清后,纷纷松了口气。 大约百余名军士身披黑甲,脸被草原上的寒风吹得发红,身上头上落着星星点点的雪,他们没带兵刃,而是赶了十几辆大车,在山路中间留下两道黑黑的车辙。 林深路滑,遇到不好走的地方,单靠马匹拉不动,人得从后方推,于氏姐妹对他们身上的黑甲极为熟悉,忙招呼村民们下去帮忙。 “煜王,是煜王来了!” 村子里能动的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跑下去帮忙。 只是他们没想到,还真是煜王来了,亲自来的,送来了十几车的棉衣棉被还有吃食,足够这千人的小村子过完这个冬天。 村民们像是见到亲人般将他们迎进村子,黑甲军也不说二话,帮他们把东西往各家各户搬。 李庭霄被村长请到尚算完整的祖屋,于家的妹妹端了两杯热水,里面扔了两颗枣子。 村长姓卢,是位白发苍苍的清瘦老叟,七旬的年纪,居然奇迹般地在绵各人的磋磨下活了下来。 卢村长颤巍巍地说:“请殿下勿怪,村子里实在找不出一点待客的东西,并非刻意怠慢殿下!” “茶叶瓷器本就是绵各人匮乏的东西,见到了自然不会放过。”李庭霄端起热枣茶尝了一口,入口微酸带甜,便赞了句,“味道不错!” 卢村长这才舒展开了满脸的褶子,肚子里开始酝酿感激的话,不料煜王却先开口跟他拉起了家常。 “卢村长,本王看黄石村都是些木屋,这要如何过冬?” “的确难捱,但往年都是这么过的,多填些柴火倒也过得去!” “为何不建屋?” “村里没人会建屋,外头请工匠的话要不少钱,石料也得买,我们村很少跟关内人打交道,日子只能混个温饱,哪有余钱呢?” “没想过搬到城中?” “这事不好办,我祖父提过一次,我父亲提过一次,都被回绝了,到我这辈也就作罢了,西尖驿周围其实还算安生,往常顶多小股绵各人来打打秋风,哪有这种大军压境的情形?今年也不知怎的,若不是煜王殿下好心救命,那我们……老朽替全村感谢殿下活命之恩!” 老人抹了把眼泪,起身便要下跪,被李庭霄一把拉住:“不必客气!” 他看了眼透着天光的屋顶,问:“趁着还没入冬,本王派一批工匠来帮村里盖屋,可好?放心,不要黄石村出一文钱。” 卢村长被这天大的好事砸懵了,愣了好半晌,才生怕李庭霄变卦似的:“好,好好!这样最好,只是……” 李庭霄又看向门外一览无余的树林,说:“本王看村子规模应当再扩大些才好抵御外敌,四下应当修上围墙,筑上防御设施,再移些壮丁进来,嗯,不如干脆花个一年半载扩成城池,卢村长帮本王好好管着,今后村民安全无虞,你也高枕无忧。” 卢村长还蒙着,白知饮却扬了扬眉毛,渐渐明白了什么。 还真当他没所图呢,原来在这等着? 半晌,卢村长浑浊的眼珠浮上一丝清明,小心试探道:“殿下,是想要在黄石村驻兵?” 李庭霄抬手笑道:“本王哪有什么兵,不过是知道有些闲人没处去,给他们安顿个地方,省得在关内到处惹麻烦,不过村长放心,本王会派人管教好他们,不会给村民添乱,或许除了盖屋,还能养马打铁种田,让黄石村过上好日子。” 卢村长想了想,试探问道:“是……就好像原先的西尖驿?” 李庭霄颔首:“这样想也可以。” 另一座城池,与西尖驿一墙之隔,不归湘国管辖,表面上和从前一样友善,但它会变成抵在湘国咽喉上的一把刀,是他李庭霄的刀。 卢村长缓了缓,想到被马活活拖死的儿子,盯着手背上新添的伤疤,枯槁的拳头慢慢攥紧,下定了决心:“老朽多谢殿下抬爱!” “但有一点,不要让他人知道这些人是本王介绍来的。” “自然,老朽明白!” 李庭霄欣慰地拍拍他的手背:“西尖驿粮也不多,本王只跟县衙讨来这么多,若是派大批工匠来修城,今日带来这些不够吃几天,稍后会给你些银子,你去找墉冬察,从他手中购粮。” 一说去找墉冬察,卢村长有点怵,李庭霄早料到了,喊来了刘校尉。 “这是本王的亲卫,这次他陪你去,你派人跟着他,由他帮你引荐,下回便认得了。” “是!”卢村长应了声,小心翼翼问出疑惑,“殿下,绵各又不产粮,我们为何不直接向关内购买?” “黄石村一下买太多粮,难免惹人觊觎,你尽管去,墉冬察再从别处购粮便是!” 卢村长想了想,眼前一亮。 李庭霄不由得莞尔,觉得这七旬老者头脑真是一点没糊涂,确实不错。 今日来之前,他对这老人家事先做过了解。 一是闲聊时听墉冬察说过,他在去见安勃尔的路上见过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是个有骨气的人,黄石村再无七十高龄的老人,那人自然就是卢村长,二是于氏姐妹在军营中借住时常聊村里的事,种种细节表明,他有情有义有担当,所以李庭霄最终才敢把自己的大事定在黄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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