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浴血,半边脸染着血,目光中满是煞气,宝绫咽了咽口水,眼睛却慢慢亮起来。 “宝绫!”帐外远远忽然传来一声呼喝。 听出是墉冬察的声音,所有人面色同时一松。 宝绫欢欢喜喜喊了声“父汗”,刚要迎出去,却被白知饮一把拦住:“别出去!” 她大怒:“你干什么呀!” 白知饮皱眉:“不知外面情势如何,不怕被人抽冷子一刀劈了?” 宝绫一怔,随即美眸微弯,把他的手从胳膊拉下去,掏出香帕递给他:“呐,你先擦擦脸!” 白知饮没接,而是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 宝绫也不恼,好奇地盯着他,关切问道:“没受伤吧?” 白知饮摇头。 宝绫笑出一排贝齿:“身手真好,哎?平常总像哑巴似的,今天话还挺多的嘛!” 贴身侍卫在主人面前本就不该多话,所以宝绫他们并不清楚白知饮到底是什么情况。 白知饮横了她一眼,没心思答话,现在他满心都挂念着李庭霄如何了,方才他和几个亲卫可是被安勃尔的大队人马围了,而且安勃尔那彪悍劲儿,他打得过吗? 墉冬察的确是到了,安勃尔的大营正乱着,他带来的两万人如同疯狼,把庞大的羊群冲得七零八落。 白知饮见到他,打了个招呼,掉头就走。 墉冬察一愣:“阿宴将军,哪去?” “去救我们殿下!”白知饮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觉得正是因为墉冬察迟到的一刻钟,才让李庭霄身处险境。 墉冬察大笑:“煜王殿下平安!” 白知饮脚步一顿:“当真?” 墉冬察颔首:“殿下身手了得,活捉了安勃尔,他的兵全是孬种,逃的逃,降的降!殿下稍后便过来,你不用去了!” 说完,他胸膛迸发出一串畅快的大笑。 白知饮一口气泄了,只觉得脚都在打晃,掀帘出去,贴着帐篷一屁股滑坐到地上。 不远处,一名眼熟的亲卫倒在血泊里,他登时眼眶发烫,浑身都开始抖,只好用双手用力圈住自己的膝盖,让自己不那么难看。 刚刚,这人就跟在自己身后来着。 不知何时起,他这个潘皋叛徒竟把自己当成了湘国人、当成了亲卫营的一员。 除逃跑的人之外,安勃尔部的降兵被驱赶到一旁,不肯降的都被捆了,墉冬察的人开始善后,打扫伤兵和尸体。 周围乱糟糟的,白知饮失神地看着他们忙碌,置身事外。 渐渐地,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远处的一点。 夜色中窜出一匹战马,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到亮光处,健硕的骨骼更为突出,所有马匹在它面前都逊色。 李庭霄面带寒霜,凌厉的目光四下扫视战场,直到看到帐篷外蜷缩着的那一团,身上戾气才散了些。 青圣奔雷一样窜到他面前,高高扬起前蹄,欢快地叫了一声。 再找不到他,它的屁股就要被主人抽烂了。 李庭霄跳下马:“阿宴!” 他捧起他满是血污的脸,仔细打量:“伤了?” 白知饮麻木摇头:“死了……” 李庭霄瞥了眼不远处的亲卫尸体,把他拉进怀里,轻轻抚摸他的背,直到他僵硬的身体重新变得柔软,才放开他。 熟悉的檀香味夹杂了几分血腥味,让白知饮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用拇指抹去他眼角的泪:“别哭。” 安勃尔被五花大绑推过来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墉冬察部这些年被他欺压得过分,押送他的人自然没好脸色,除了被李庭霄捅在大腿上的那一刀,他鼻青脸肿,也不知悄悄挨了多少拳脚。 墉冬察看着解气,在他脸上啐了一口:“安勃尔,你是不是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 安勃尔胸膛起伏,恶狠狠瞪着他,却因为被反绑着双手,连擦脸都办不到。 他大骂:“墉冬察,你这杂碎!你勾结湘国人是想造反吗?” 闻言,墉冬察用坚硬的牛皮靴狠狠踢在他肚子上:“放屁,我造谁的反?分明是你把着汗国的大权不放,不就是欺负可汗年纪小?如今本汗王就替他除了你这个祸害!” 李庭霄懒得参与他们部族的事,转身要走,墉冬察忙喊他:“煜王殿下!怎么要走?” 李庭霄的半边袖子被划烂了,这会儿耷拉下来老长,他将整条袖子撕下,不以为意:“本王先回去,这边交给你处置了。” 他今日损失惨重,只希望之后的一切能对得起今日的付出。 墉冬察不敢置信到失语,要知道,煜王若是提着安勃尔的脑袋回去,那可是一件大功! 哦,对了,他已经是亲王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能也不太在乎功劳之类,都是虚的! 大度! 回营的路上,李庭霄行动愈发迟缓,回到帐篷,他更是脱力地坐到将军椅上,深深呼出一口气:“阿宴,叫军医来。” 白知饮一直心不在焉,闻言心头一沉,这才发现他脸色煞白如纸,连嘴唇都变成了青灰色。 “殿下怎么了?” 他急急靠过去,就见到了他肩头衣服上那比巴掌还长的破口,细看,那一片布料微微发硬。 他登时心凉了半截:“殿下!” 伸手就要去拨那处衣料,却被李庭霄一把攥住了手指,重复道:“不打紧,去叫军医。” 白知饮抹了把眼睛,转身跑出去。 李庭霄的锁骨上被安勃尔砍了一刀,深可见骨,往左两寸便是颈动脉,往右两寸便会少条胳膊,因为穿着黑衣,上面又全是灰土,被血浸透了都看不出来。 军医小心翼翼把伤口中的泥土冲洗干净,其间白知饮眉头拧成麻花,李庭霄反而没什么痛的表情,好像受伤的是他,而不是他。 他手上捧着一叠纱布,满脸颓丧,趁着军医洗手的工夫,李庭霄无奈:“阿宴,东西放下,你先出去吧!” “不行,纱布会弄脏的!” 他知道自己留在这没用,但,哪怕是能很好地起到一个桌子的作用,也能让他的心里好过些。 李庭霄笑了笑,随他去。 军医也听说了这位准煜王妃的事,心中赞他有情有义伉俪情深,接着又为伤口的包扎犯了难。 安勃尔这一刀角度太刁钻,是朝着要人命去的。 “殿下,得缝针了!” “嗯,缝吧。” 白知饮见军医从医箱中拿出一卷银丝,后背直冒凉气。 他知道打仗受了重伤一定要缝针,缝了才好得快,从前在潘皋军营时也见过别人缝,但那些糙汉子缝的时候都鬼哭狼嚎呲牙瞪眼,李庭霄怎么能…… 他受不了了,把纱布往桌上一搁,转头走出帐篷,没留神,留下一声短促的抽泣声。 两人同时望着帐外,李庭霄蹙了蹙眉,军医收回目光,小心翼翼跟他对视一眼,尴尬一笑:“阿宴他心疼殿下了!”
第065章 半个时辰后, 军医喊回了阿宴,看他眼睛红红好似兔子,叮嘱了一番才离开。 李庭霄感动之余又有点好笑, 把方便活动的那条手臂伸给他:“我去沐浴。” 白知饮脸上乱七八糟的, 又是血又是泪又是灰,像极了地藏庙墙上画的小鬼,他闻言抹了把脸,心想自己也该洗洗。 不过。 “伤口不能沾水,给殿下打水擦身算了!” “不打紧, 伤在肩头, 小心点就行!” 白知饮想想也是, 便扶着他进了帐篷的套间,忙活着去伙夫那边讨热水, 趁着提水的空档, 自己也洗了把脸, 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污渍洗去。 他以为李庭霄一条胳膊不能动, 肯定要他服侍, 没料到,等最后一桶水提回来的时候,他早把自己脱得精光,浑身上下只剩肩膀那一片绷带, 正站在木桶边在水面照镜子。 李庭霄仔细看伤口的位置, 有点庆幸自己没成独臂大侠, 如今麻药劲儿一点点消退, 一跳一跳的钝痛让他不禁皱起眉头。 他早发现白知饮回来了, 一手掀帘一手提桶站在门外没进来,转头看到他呆头呆脑地盯着自己看, 脸颊绯红一片,又觉得伤不那么痛了。 “看什么呢?”他故意正面对他,身子往前挺了挺,做了个也不知是挑衅还是挑逗的动作,问,“好看?” 白知饮登时喉头发干,脑子里嗡嗡响,眼睛四处乱瞟,却总离不开他身上。 他故作镇定把桶里水倒进浴桶,转身就要走。 李庭霄清了清嗓子,叫住他:“阿宴,你不怕本王摔了?还不来扶?” 少了一个膀子,很容易失去平衡,况且是要跨过那么高的浴桶,再说,还得盯着他别弄湿了伤口。 白知饮告诉自己冷静,放下木桶目不斜视把他扶进浴桶,肌肤相贴时,明显感觉出他身子僵硬。 需要缝针的伤口,一定很疼吧? 非要亲自上阵跟人火并,何苦呢? 李庭霄慢慢坐在大浴桶里,眼睛微合。 随着药力减退,伤口疼痛加剧,辅以水的热量,他的发丝间微微渗汗,胸膛起伏,喉结滚动。 一双温柔细长的手解开他的发髻,十指作梳帮他顺发,他享受地仰起头,因为疼痛而焦躁的心平缓不少。 他拢起他的头发浸在水里洗了洗,又飞快擦干挽起,生怕沾湿他肩膀。 而后,拿起布巾帮他擦脸上的污渍,动作同样轻柔。 不太习惯愁云惨淡的氛围,趁他到旁边小木桶里洗布巾的当口,李庭霄眯起眼逗他:“白知饮,昨夜出发前是不是立军令状来着?” 淅沥沥的水声骤然消失,李庭霄转头,就见白知饮正定定看着他。 “是。”他舔了下唇,目光沮丧,“我,我没能保护好殿下,让殿下受了伤!” 白知饮觉得自己真是个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没保护得了他不说,就连那几个跟随他一起去救宝绫的亲卫营兄弟都全军覆没了。 李庭霄轻哼:“认罚吗?” 白知饮重重点头:“认,全凭殿下发落!” 李庭霄面色严肃地勾勾手指:“罚你进来一起洗!不准穿衣服!” 白知饮愣了许久,突然恼了:“军令状这事,怎可儿戏!” “哪个儿戏了?”李庭霄提醒他,“不是说,事情办不好,本王想怎样就怎样么?你答应了!” 白知饮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意识到这是个陷阱。 八成,无论事情办得如何,他都会吹毛求疵,找借口“罚”自己! 在他不耐烦的催促声中,气血上涌的白知饮心一横,脱光衣服便跨进去,只不过,牙关是紧紧咬着的。 李庭霄笑了几声,志得意满。 在若阳府驿馆被丢在浴桶里那仇,这会儿终于算是报了! 白知饮目不斜视,表情板正得像是要上阵杀敌,李庭霄肩膀疼,提不起胡闹的兴致,是以,过程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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