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霄端起茶盏,不慌不忙吹了吹:“还真有,细说说?” “今日早朝,淮西道紧急上奏,说今年天比往年热,唐图山上雪化的早,雪水冲入沧江,沧江水位暴涨,到了江南道地界,金泥河再一汇入,堤坝就扛不住了,已有十几个县遭了灾!” “是吗?陛下怎么说?” “已让户部紧急拨了银两,责令工部去固堤通渠了!”何止并没因水患忧心,反而对煜王殿下的梦很感兴趣,“殿下怎么梦的?菩萨可说了对策?” “这不好说。”李庭霄为难,“泄露天机会死人吧?” 何止倒吸一口冷气:“那,那我父亲都泄露完了……” 他心虚地咬了口梨子:“我不小心跟父亲说了殿下的梦,我父亲今日早朝又不小心提了一嘴,陛下还问来着,那会不会……” 李庭霄点点头:“何止啊,你们家人怎么都那么不小心?” 何止嘿嘿笑了几声,大喇喇在蒲团上翻了个身,跪坐变成了盘膝而坐。 “不说那个!殿下可听说了街头坊间传的宫廷秘闻?”他兴奋的声调让李庭霄嗅到了浓浓的八卦气息。 “秘闻?” “皇后娘娘,不能生育!” 李庭霄当然知道,这消息就是他的手笔,但却说:“是吗?我这个皇亲都没听说,坊间是如何知道的?” 何止耸耸肩:“所以是传闻嘛!” 李庭霄钦佩感叹:“你们这些谣棍是真嫌脑袋重了!” 何止笑嘻嘻的:“石皇后不能生,那栗娘娘眼下怀的可就是陛下的独苗,帝王之家向来母凭子贵,这事石皇后能愿意?肯定用不多久,陛下就要扩充后宫!” 话出口才意识到眼前这位正是“母凭子贵”受害者,赶忙致歉:“失言了失言了,是臣失言了,殿下恕罪!” 李庭霄微微一笑,摆手示意不用放在心上。 哪有那么简单? 或许石皇后会为了制衡栗娘娘扩充后宫,但她可不会允许再出另一个栗娘娘骑在自己头上,这方面,后宫的肮脏手段可多着呢! 栗娘娘有西江王做后盾,有心之人不敢做的太过,加上她本人是个女豪杰,绝不受欺凌的性子,这才能跟石皇后井水不犯河水。 天下之大,恐怕再出不了第二个栗娘娘了。 - 历时大半月,今日煜王竟出现在早朝上,让所有人都倍感震惊。 他们还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在祈年殿见到煜王了! 湘帝上朝时看了他一眼,笑着打了个招呼:“煜王来了?” 李庭霄行礼,乖乖退到一旁,一副不想耽搁正事的架势。 议论的重点还是江南道水患,各部反应倒是及时,该有的处置都有了,今日主要是来跟皇帝汇报成果。 李庭霄像是个局外人,大半个上午站过去,神情都有些恍惚了。 忽地就感受到前方投来一个目光,看过去,见是右相肖韬素在冲自己别有深意地微笑,他便扯了扯嘴角,还了个友善的笑。 肖韬素朝十九级金阶上使了个眼色,李庭霄摇摇头。 ——殿下不进言吗? ——不。 进言是肯定要的,不然不是白来罚站一上午?他得等所有人全讨论完,再给他们来个劲爆的! 总算,户部赈灾的账目掰扯完了,早朝告一段落。 李庭霄轻吁一口气,刚抬步跨出队列,却听前方同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 “臣,还有一事启奏!” 李庭霄抬眼一看,是左相黄淼,一个胡子翘上天的倔老头。 湘帝看了看同时出列的两人,偏头询问:“煜王,先听听左相的可好?” 李庭霄微笑:“洗耳恭听。” 黄淼向李庭霄谦恭地行了一礼,才转向湘帝:“臣启陛下,臣以为,水患好治,灾民安置却不能太过随意,大灾过后必有瘟疫,沿途各府道绝不能掉以轻心!” 湘帝抚须颔首:“言之有理!” 李庭霄撩起眼皮盯住他花白的后脑勺,很意外他居然抢了自己的话。 黄淼继续说:“加之赈灾粮款、劳力、赋税、流民、治安,方方面面,单凭各府县衙门恐难全面顾及,跟六部间的调配也多有不便,是否该派出钦差统领此事,以策万全!” 李庭霄用手背蹭了蹭下巴,感觉有点棘手。 这事要是由自己先提出来,那领下钦差一职的把握最少七成,如今,就只剩五成了。 湘帝略一思忖,目光扫向群臣:“诸位爱卿以为呢?”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回话。 看来黄淼人缘确实不太好。 李庭霄扬声道:“臣弟以为左相说的在理,江南道水患事关社稷安定,必须慎而重之,臣弟方才想说的与左相不谋而合,如陛下信得过,臣弟愿领钦差一职,赴江南,稳社稷!” 群臣震惊,煜王何时有过这等觉悟? 黄淼一听就慌了:“陛下,万万不可!兹事体大,不可儿戏,煜王殿下连政事都极少涉足,哪能去做钦差!” 湘帝也觉得不靠谱:“煜王,你忧国忧民的心情朕能体量,但左相的担心也有道理,钦差一职,还是该派个长袖善舞的。” 李庭霄抖了抖自己的袖子,不服气:“那陛下倒是说说,朝中谁更合适?” “这……”湘帝起身,高高站在阶梯上巡视下方,目光每落在一个人身上,那人便低头缩脑,明显不愿。 赈灾的钦差可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接了这个巨大的烂摊子,得罪人不说,弄不好还会被责罚,谁愿意做这冤大头? 黄淼踏步上前,非常硬气:“老臣愿往!” 李庭霄谋划那么久,哪会轻易让给他,大步上前跟他并肩而立:“臣弟愿往!” 两人站在一处,李庭霄比黄淼高出一大截,气势上先胜了半筹。 湘帝头疼,才欲开口,李庭霄又说:“陛下!这钦差谁都能做,独独左相不行!” 湘帝一愣,奇怪地问:“为何?” 黄淼也转过头,吹胡子瞪眼地看他。 李庭霄轻轻一笑:“左相要是去了,这水怕是大禹提着定海神针来都治不住!”
第015章 祈年殿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等着听煜王的高见。 什么叫大禹提着定海神针来都治不住?左相何德何能,连大禹都搬动了? 李庭霄盯着地面,偏要吊足胃口,直到湘帝唤了他一声,他才说:“左相名字不行,三个水啊!一个沧江,一个金泥河,这万一要把岩江也汇进来,整个江南道怕是都要没了!” 空旷的大殿上传来几声讥笑,湘帝也哭笑不得地一甩袖子:“荒谬!” 左相黄淼大摇其头,只觉这煜王真是不学无术得可以。 李庭霄辩解:“这只是其一!” 湘帝问:“还有?” “其二,水患一出,轻则匪盗横行,重则灾民暴乱,陛下以为,左相这等文臣是镇得住场面还是调得动兵?打仗这事,还是臣弟更合适!” 湘帝眼前一亮,黄淼则是一愣,扭头看他的侧脸。 李庭霄轻易控场,微笑着继续说:“还有其三。” 湘帝点头,示意他讲。 “其三……”李庭霄挠头,似是难以启齿,“臣弟愿出这个头,只因先前梦到过菩萨,菩萨既然在梦中指点,臣弟要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辜负了?” “菩萨?就算为了争钦差,煜王殿下也太过信口开河了吧!”黄淼断没想到他竟连这等玄乎事都搬出来了,若不是在朝堂上,他真想破口大骂,“陛下,事关万民,此等戏言若被传出去,陛下天威何在!” 湘帝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左相,之前北鸠侯倒是提过煜王的梦,那时还没打算派钦差,相信煜王并非妄言,北鸠侯——” 北鸠侯赶忙出列,替煜王旁证:“是,煜王殿下十数天前就同犬子说过菩萨托梦一事,当时提到水患,臣也很惊讶!” 众臣议论纷纷,声音越来越大,清晨的朝堂变成了市集。 李庭霄趁势大呼冤枉:“陛下,不信的话,菩萨说了,至多十天半月,他自会显圣治水,我们拭目以待便是!” 祈年殿上彻底炸锅了。 什么?还能显圣? “菩萨还说,陛下明君圣主,臣弟今后若敢对陛下起异心,必遭天打雷劈!臣弟一片忠心日月可鉴!”李庭霄竖起三指发了重誓,把湘帝推上了风口浪尖。 事态上升到更高层面,黄淼已经发不出声了,暗自退回到队伍中,闷声不语。 湘帝一时难以抉择,半晌才点头:“那今日先退朝,若真是菩萨旨意,朕即刻封煜王为钦差,下江南道!” 群臣山呼“遵旨”,早朝结束。 - 白知饮在马厩劝了一上午的架。 起因是,早上他喂草料时第一把先喂了瓷虎,这惹得青圣十分不满——瓷虎是李庭霄送给他的马,从北境起陪了一路。 马儿吃起醋来一点不比人差,两匹马喷气瞪眼尥蹶子,差点把马厩掀了。 当着泰金的面,白知饮不能言语,拉又拉不住,气得够呛,各自屁股上给了狠狠的一巴掌,这才消停了。 一边整理马厩,一边暗忖,这马的性子也随主人,那么狂那么傲。 这几天他一直没见到煜王,也不知他到底是不是还在讨厌自己,但他不想走,努力做事弥补自己的过错。 他默默给食槽重新填满草料,见邵莱急匆匆跑过来,脸色罕见的严肃。 “阿宴!”他看到白知饮身上的污秽,不由分说把他往西院拽,“赶紧去换身衣服!殿下来客人了,唉!潘皋战舞会吧?” 白知饮换了身干净衣裳,踏上曲桥,老远就听到水榭内清音流淌,一个中年男人浑厚的笑声,听起来至少五分醉意。 方才听邵执事说,来的是右相肖韬素和兵部尚书丘途,特意点名要他去献舞。 忐忑不安地上前见礼,不知深浅也不敢抬头,等煜王说免礼,他就顶着两道打量的目光退到靠近煜王一侧,垂头听从吩咐。 李庭霄摇晃着酒杯,目光刮过他清俊微红的面庞:“阿宴,右相想看战舞。” 白知饮忙点头。 肖韬素收回打量的目光,哈哈一笑:“这小子生的俊俏,骨相纤细可怜,能跳好那气势汹汹的战舞?” 李庭霄也笑:“助兴么,跳不好还跳不坏?” 他一摆头,水榭内的悠扬曲风陡然急促,仿若苍茫大漠中铮铮铁骑万里扬沙,雄浑不见天日。 白知饮赶鸭子上架地走到水榭正中,在三个人炽热的目光中站了须臾,最终还是克服不了心中不适,转过身面朝池塘。 李庭霄压着唇边的笑意,抿了口酒。 这人啊,优点是脸皮薄,缺点是脸皮不够厚,今天不出糗就谢天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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