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文清辞听了他的话,也摇头说:“鬼神之说或许是假。” 他的语气格外平静,如一条溪流,淌入了少年的心间。 在这个时代,人人敬神畏鬼。 像文清辞如此直白的话,谢不逢还是头一次听。 少年不由回头,深深地注视着文清辞。 只见太医垂眸笑了一下,再回过头看了前面那棵老树一眼。 他对谢不逢说:“但寄托和留在这里的念想,却是真的。” 谢不逢心神一晃,他不懂文清辞的话是什么意思。 刚才文清辞跟着兰妃一起,去了那棵树前。 他不小心看到,兰妃在树上,绑着的是祈福健康平安的红绳。 而那上面,除了小公主外,还仔仔细细地写了谢不逢的名字。 文清辞觉得,祈福也算是比较私人的事,作为外人的自己不提为好。 但是在与谢不逢对视的这一刻,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殿下,例如兰妃娘娘,就在这里留下了祈求您平安健康的念想。” 兰妃与谢不逢十几年不见,陌生是真的。 但当年他们本来就是被迫的骨肉分离,兰妃怎么可能对谢不逢没有感情? 这一切,只是被跨不过去的十三载时光,还有古人内敛的表达拦住了而已。 虽然暂时没有证据,但是按照谢不逢暴露出的武功、学识,还有原著里他对兰妃尊敬有加的结局能看出。 两人这些年里,应该暗地里也有往来。 兰妃一直有为谢不逢提供帮助。 说这句话的时候,文清辞的语气格外真诚与温柔。 好像一根羽毛,从湖面上轻擦而过。 它或许无心,却引起涟漪。 兰妃也为自己祈福了? ……怎么会有人祈求神佛垂怜一个妖物。 谢不逢本应该觉得荒谬好笑才对,但是文清辞的话,却不由让他意识到…… 自己只能听到人心恶意,时间久了竟然忘记,那些隐藏在背地里的声音里,除了重重的“恶”以外,或许还存在着无法被自己觉察到的善念。 『怎么就真是一头养不熟的狼,捂不热的石头?』 ——这是谢不逢曾听到过的,属于兰妃的心声。 从前他只知道这是兰妃心中的恶。 却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藏在这句话背后的信息。 或许兰妃也曾试着与自己亲近。 可是谢不逢过分依赖用耳朵去听,忘记了如何用心去感受。 这一切,都被他不小心忽视了。 “殿下……殿下?” 文清辞没有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而已,谢不逢的反应竟然比想象的还要大。 他愣在了这里,半晌一动也不动。 文清辞忍不住伸手,在谢不逢的眼前晃了晃。 手腕间药玉轻摇,发出一阵脆响。 与此相伴的,还有那股苦香。 见状,文清辞忍不住怀疑……难道说自己刚才的话,真的让谢不逢有了触动? 想到原著里谢不逢孤家寡人的结局,他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文清辞笑了一下,状似随意地说:“不只兰妃娘娘,小公主似乎也很依赖殿下。” 这几个月,文清辞总是有意无意地撺掇谢不逢抱谢孚尹。 而小公主似乎还真挺喜欢自己这个怀抱格外结实稳当的哥哥。 谢不逢下意识随着文清辞的话,回忆起了自己和妹妹相处的画面。 就在这个时候,兰妃也终于逛完寺庙,在明柳的陪同下,一道走了过来。 下山时,一直走在文清辞身后的谢不逢默默地加快了脚步,与他并肩而行。 熟悉的苦香就像是一根丝线,于无声中将两人牵绊。 少年忍不住胡思乱想——文清辞究竟在背地里怎么看待自己? 此时自己在他心中,仍和那只兔子无异吗? 一行人刚走到山脚下,远远便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奶娘抱着小公主,在这里等着他们。 “孚尹是不是想母妃了?”说着,兰妃便笑着走上前去,用手指逗了逗她。 而只有几个月大,还不会说话的小公主,竟也咿咿呀呀有模有样地回答了起来。 见状,几人都笑了起来。 文清辞看到,她朝着谢不逢所在的位置张了张手。 好像是在邀请谢不逢抱她。 “殿下您看,小公主果然喜欢您,不过去抱抱她吗?”文清辞笑了一下,随口对谢不逢说。 上辈子文清辞是个独生子,一直很羡慕其他有弟弟妹妹的朋友。 看到谢孚尹的样子,他在宫中紧绷惯了的神经,也不由放松下来。 就在谢不逢看向妹妹的这一瞬,小姑娘忽然朝他眯了眯眼睛,咯咯地笑了起来。 像是在和哥哥打招呼一般。 兰妃怀孕时,刻意控制了婴儿大小。 谢孚尹出生的时候,只有可怜兮兮的小小一只,如同丑丑的猴子。 但是现在,早被奶娘喂成了一个小胖子。 只有几个月大的她,嘴里只冒出了一颗牙,笑起来格外有趣。 见状,就连谢不逢的神情,也变得柔和了一点。 明明山还是那山,水也还是那水。 可是这一刻,他仿佛借着文清辞的眼睛,看到了一个与此前完全不同的世界。 一个和文清辞一样温柔的世界。 少年犹豫了一下,忽然做出了一个放在以往,他绝对不会做的事。 谢不逢缓步走了过去,慢慢地张开双臂,第一次主动像文清辞说得那样,小心翼翼地从奶娘的手中,将谢孚尹接到了怀中。 他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几分僵硬,但却无比仔细。 就在谢不逢将小公主接来的刹那,一旁的兰妃忽然转身,咬紧牙关红了眼眶。 刹那间,谢不逢的耳边只剩下了谢孚尹咿咿呀呀的说话声。 眼前则是文清辞略为吃惊,却满是温柔的注视,与淡淡的微笑。 登诚府的风,好像都要比雍都温柔不少。 空气里满是草木的甜香。 这一瞬间……谢不逢忽然想要时间,就此暂停。
第34章 南巡耗时百天, 但是大半的时间,都花费在路上。 按照原本的计划,一行人只在登诚府待不到十日。 就在启航去下一站的日期将要到来之时, 皇帝那边忽然出了一点意外。 他先是接连几天没有在宴席上出现,后来不知从哪, 隐隐约约传出了他染疾的传闻。 原本住在旁院的文清辞,也突然被急召了至过去。 动静大到惊动了整个行动。 这一日清晨,伴随着文清辞匆匆的脚步, 皇帝重病的消息,终于传遍了整座行宫。 卯时,天还没有大亮。 文清辞刚到德章殿, 还没来得及见到皇帝, 手中提着的药箱,便被负责皇帝生活起居的御前太监兆公公接了过去。 这个太监大多数时间, 都在后殿服侍。 因此文清辞见他的次数并不多。 “文先生莫急, 这是登诚府今年的新茶,您先尝尝再忙。”兆公公满脸红光,看起来完全不像刚刚照顾过重病的皇帝的样子。 文清辞脚步一顿, 轻轻将药箱松了开来。 他被兆公公带到了一边的茶室, 坐下时文清辞试探着问:“陛下可是水土不服?” 兆公公一边斟茶,一边神秘兮兮地向他笑了一下回答道:“这个啊, 陛下还在休息……文先生一会诊过脉就知道了。” “好。”文清辞不再多说,笑着将茶从兆公公的手中接了过来。 皇帝一大早就将自己叫到这里, 闹出那么大的动作, 结果竟然不着急看病? 不过单单看兆公公这表情就知道, 皇帝的病大概和外界的传言完全不同…… 文清辞前两天还奇怪, 皇帝但凡有个头疼脑热, 甚至多打了一个喷嚏,都会急匆匆地叫人将自己带过去给他诊脉。 怎么这一次身体不适,就直接“卧床休息”,直到病得严重,才想起自己了呢? 今日起得有些早,文清辞原本还困着。 几杯茶下肚,他总算是清醒了过来。 这个时候,有小太监快步走了过来,在兆公公的耳边轻声说了点什么。 等他走后,兆公公弯腰将药箱取了过来:“好了,文先生。陛下已经醒了。”他笑着说。 语毕,便带着文清辞朝后殿走去。 说起来文清辞穿到这本书中,也有一段时间了。 但在此之前,他还从来没有去过皇帝的卧房。 虽然只是行宫,但这一路上,文清辞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四处多看了几眼。 登诚府斥巨资修建的这座行宫,据说只比太殊宫的规格小一点。 德章殿皇帝卧房外的走廊上满是彩绘,精妙绝伦。 角角落落都摆着精美的瓷器。 乍一眼文清辞还以为自己走进了什么博物馆里。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雕花木门被人从里面推了开来,兆公公压低了声音,在文清辞耳边道:“文先生,这边请。” 卫朝盛行熏香,皇帝尤其热衷此道。 每次他出现的地方,都是烟雾缭绕。 德章殿的后殿虽然华丽非凡,但是大小却远远不如太殊宫的宁和殿。 不大的宫室里,仍照旧习摆满了香炉。 燃了整整一晚后,如着了火般四处是烟,文清辞进门便不受控制的轻咳了两声。 后殿里的熏香不但呛人,且味重。 就像是有人在这里打翻了无数香水,吸一口气都会头脑发晕。 文清辞的脚步不由一顿。 皇帝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慢悠悠地响了起来。 “……爱卿过来了啊,刚到卯时不久,应当还未用过早膳吧?” 谢钊临的声音慢悠悠的,听上去稍有一些沙哑。 但怎么听都只是早晨起来还没有彻底清醒,而不是传说中重病的样子。 他果然是在装病! 说着,皇帝便摆手让兆公公将一边的糕点送了过去。 “臣听闻陛下身体不适,不知陛下现在是否需要诊脉?”文清辞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假装平静地问。 顿了顿,一向惜命注意健康的皇帝点头说:“好,那就先来把个脉吧。” 说完就将手腕伸了出去。 装病的事瞒不过任何医生,更别说有“神医”之名的自己。 他怎么一点也不怕自己“不小心”露馅,将这件事说出去? 文清辞正好奇,贤公公便上前满脸堆笑道:“文先生,德章殿侧殿已经为您清整出来了,这几日您便暂时住在这里,专心为陛下调养身体便好。” 皇帝“重病”,太医在一边时时刻刻都照顾是应该的。 怪不得皇帝这么无所顾忌,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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