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在他看来,顾白梨是一行人里最有话语权的人。 临东城有百姓遭难,已让他心有愧疚,若再因他让温枫良出点事情,他必寝食难安。 顾白梨实在难以抉择,思来想去把这件事告诉少年,让少年拿主意。 他给少年发传音时,少年正咬着手蜷在结界里。 这次蛊发并无之前那般猛烈,却意外难熬,他看不见他额上的炉鼎印记颜色黯了一些,也不知道睡着的温枫良眉宇间,有淡红色的纹印若隐若现。 他熬的精疲力尽,没注意到顾白梨的传音,脚步踉跄回到房间,属于温枫良的那股特殊味道瞬间扑面而来,勾的他体内方才安分的蛊虫又在蠢蠢欲动。 他咬紧嘴唇,不敢靠近温枫良,却又忍不住想靠近温枫良。 温枫良这一觉睡的算是舒坦,除了迷迷糊糊间身上有些热以外,他连梦都没做。 想起昨晚的事情,他立刻支起身往地上看去。 少年正对着他,还没醒,长睫颤了又颤,想挣扎着醒来又醒不来。 温枫良摸了摸少年露在被外的手,沁着一层冷汗,又黏又冷,他弯下腰小心把少年抱到床上。 被褥盖上后,少年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了一两分。 温枫良不晓得,是他残留的气息安抚了在噩梦中沉浮的人。 整理被褥时,他看到停在少年枕边的传音仙鹤。 他没窥探别人秘密的想法,奈何他刚拿起来,顾白梨的声音就如泉水般流泻而出。 传音是一次性的,完成自己的任务,就消散在温枫良指间。 温枫良唤来弟子要了盆热水,拧干帕子给少年擦了擦手和脸上的冷汗,才开始拾掇自己。 少年醒来时,温枫良正在梳头,听到动静咬着发带转过头。 少年怔怔地坐在床上,长发散在背后,因为刚醒的缘故,神情还有几分怔忪。 温枫良扎好头发:“是不是做噩梦了?” 少年点点头,他已经很久没梦到那些事情了,他目不转睛看着温枫良,后者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关心之色不加掩饰。 忽然之间,他感觉到了温暖。 “喝点热水吧,暖暖身子。” 少年慢吞吞地抿着温度恰到好处的清水,听温枫良道:“昨晚寒明给你发了传音,说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他嗯了声,没问传音的事,温枫良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道:“我不是故意要听的,我没想到那个传音它……” “没关系,你可以听。” 身上出了汗,少年沐浴的时候温枫良就在桌边坐着,他总觉得少年不太对劲,好像太信任他,太黏他了。 他和这少年相识不过几日。 早饭是在明月汀用,温枫良两人由弟子带着,见汀中只有顾白梨一人。 弟子解释说,明月汀是用来招待重要客人的场所,他们宗主很少在明月汀用膳,又说他们就候在不远处,有吩咐的话叫两声就行。 顾白梨早早地就等着了,温枫良知晓他们有要事要谈,用完早饭就很自觉地回避。 明月汀修建的很漂亮,附近更有怡人花海,飞泉瀑布,星辰沉湖等景色。 温枫良缓慢逛着。 顾白梨没急着说事,先是把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能感应到他的传音整夜未动,今日早晨才被使用。 而少年绝不可能这般。 他望着少年略白的脸庞,关切道:“您……” “我没事,”少年冷声打断他,“你找我何事?” 顾白梨三言两语把法器一事说了,少年沉默几息,道:“不必瞒他,去不去他自己拿主意。” “可是,”顾白梨犹豫一下,“若是陷阱?” 少年背着手,从花丛中望出去,恰好可以见到温枫良赏花的背影。 他道:“我陪着就是,总不会让他涉险。” 温枫良想去,又不太想去。 他和顾白梨想的一样,怕那法器是个陷阱,他还没活够,还不想死。 若是真的放弃,他其实不太舍得。 他很好奇,那个对他很有用的法器究竟是什么。 他的佩剑折了,昆吾锤不能经常用,虽说他乾坤袋里法器多,可基本都是逢霜所给,他既然要和逢霜划清界限,就不能用太多逢霜的东西,不然不好还。 绪清清楚温枫良的顾虑,温声道:“尊上与夫人素不相识,为何会害夫人?” 温枫良也道:“我与尊上素不相识,如何相信他不会害我?” 绪清没动怒,只是说:“尊上绝不会害您。” 温枫良纠结了两天,终究决定去。 富贵险中求,万一真是能让他提高修为的法器呢。 顾白梨尊重温枫良的选择,得知温枫良要去后,主动提出要陪温枫良一起,被温枫良拒绝了。 顾白梨便道:“据说那封印也在梧桐山。” 温枫良这才同意。 少年仰头看他:“我也要去。” “不行,你乖乖待在鸳鸯阁等我们回来。” 少年不说话了,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瞅他,他心软也不表现出来,一口咬定没得谈。 顾白梨安排好他不在这段期间由谁暂当领队等事情,第二日同温枫良回过绪清,鸳鸯阁宗主笑容真诚,祝他们平安归来。 鸳鸯阁弟子带着他们穿过花海和迷阵,将他们送到山门。 城中魔气愈发浓了,远远望去如黑云压城。 苍雀花的花香从香囊中透出,令温枫良神智一清,他握着顾白梨临时给的灵剑,表情严肃。 梧桐山不难找,魔气最浓郁的地方就是。 那里聚集着城中八成左右的魔物,魔气浓到仿佛凝成实质。 温枫良垂下眼睛,暗红的魔血蔓延到他脚边。 这是他杀的第六只魔物。 周围还有诸多魔物虎视眈眈。 他不知为何与顾白梨失散了,尽管有法器隐藏身形气息,他依旧被一只没见过的魔物发现了踪迹。 处在魔气的包围中,他并无半点不适,相反,他发现自己很适应这种污浊暴戾的气息。 这让他非常不安。 脑海中隐隐有个声音在蛊惑他,要他挣脱枷锁,要他堕入魔道,要他让世间乱套,要他让神仙堕入红尘,万劫不复。 清脆如凤鸣的声音与悠长剑鸣一前一后响起,飘渺却又很清晰,刹那间驱散魑魅魍魉的絮絮低语,黑暗褪去,炼狱遁回地底,杀戮的念头缩回壳中。 天光倾泻,微风携带着淡淡的清香拂向他脸颊。 他骤然回神。 顾不得思索脑中一闪而过的冰原和银色树木,也顾不得不听话偷偷跟来的少年,顾白梨握紧剑柄,朝少年感激一笑。 “谢谢。” 他在关键时刻分心,若非少年及时出手,恐怕今日他的命就丢在梧桐山了。 防御法器亮着淡蓝色微光,少年担忧地看着温枫良。 温枫良走神的时候,他看的很清楚。 不能缩在法器里等顾白梨来救,温枫良往外看了眼,密密麻麻尽是垂涎三尺的魔物,杀肯定杀不完。 他心一横,从逢霜给的法器中挑挑拣拣选了几样,另一只手牵着少年,低声叮嘱道:“别怕,待会儿跟着我跑。” 少年闻言,暗中收回剑气,道:“好。” 绪清只说法器在梧桐山,没说具体在哪儿,温枫良估摸着在山脚的可能性不大,要往山腰山顶的位置找。 他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鲁莽。梧桐山这么大,盘踞在此的魔物又那么多。 他拉着少年,沿着小道飞快往前跑,风从他耳旁刮过,呼呼作响,他呼吸因奔跑而急促,心跳也跳的很快。 好似沉入古怪的境界,他看不到魔物们纷纷止步不前,看不到红色的阵法亮起光芒,也看不到周遭景物变化。 他终于停下来,笑容还没显露唇角便已凝固。 他掌中空空如也,哪有少年的手? 举目四望,只见一片朦胧,如同清晨林间泛起的白雾。 这是哪里? “畜牲,跪下!” 他又惊又茫然,忽又闻一声厉斥,那雾气随着这声音消散了些,而后他又听到声闷哼,眼前画面更加清晰了。 小孩赤着上身,后背血痕未干,长鞭在空中掠过,结结实实落到小孩几乎没一块好皮肤的背上,带出几滴血点子。 温枫良猛地睁大眼睛。 这是…… 逢霜?! ----
第37章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温枫良揉了几次眼睛,才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孩,确实是逢霜。 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还没长开的五官稚嫩,丝毫不带成年那般锐利的美,是柔软无害的,恨不得让人捧在手心疼爱的可爱。 幼年的仙尊不知因何在受刑,温枫良也不知执鞭那人是谁,他惊慌之后很快镇定下来,伸手摸摸逢霜,手指从逢霜身体穿过。 他皱皱眉又往外走,约莫走了三丈,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动弹了。 他不死心,又沿着反方向,还是停在三丈之内。 于是他晓得了,他被困在逢霜身边,要离开,恐怕得从幼年的逢霜身上找线索。 屋里的刑罚到了尾声,小孩不止后背血肉模糊,胸前也添了不少伤痕,温枫良别开眼,他想也能想象这有多疼。 小孩忍痛忍得唇咬烂了,脊背挺的笔直,还在维持他那摇摇欲坠的尊严。 那人讽刺一笑,扔了鞭子,慢条斯理取出一个漂亮的宝蓝色瓷罐。 温枫良注意到,小孩看到那罐子的瞬间,眼里有惊惧浮现。 那罐中是何物,竟能让逢霜恐惧至此? 那人撩了撩衣角蹲下,饶有兴趣地看着逢霜渐白的脸庞,挑了一大坨白色的膏体,往逢霜伤口抹去。 温枫良估摸着应该是伤药一类的东西,逢霜身体却在不住细细颤抖。 那药抹上一个呼吸的时间,温枫良听到小孩骤然加重的喘..息,方才那一顿鞭子没逼出他一丝声音,这时却有忍不住的痛呼断断续续从唇齿间溢出。 温枫良目瞪口呆。 小孩眼中迅速有水气聚集,他痛的神智都有些模糊了,跪姿依旧十分标准。 那人抹到他后背时,他终于放下他的倔强,弯下他的傲骨。 他落着泪,抬手攥住那人衣袖,说是攥,实则只是轻轻握住了一点,轻声哀求。 带着哭腔的师尊出口,温枫良霎时如遭雷噬。 这……竟然是逢霜的师尊? 他从嬴绮那里听到过,仙尊的师尊名叫穆谶,教导仙尊二十年,也虐待折磨了仙尊二十年。 他那时以为是嬴绮说来让他心软的话。 穆谶眉眼不抬,仿佛没听见小孩的哭泣,专心致志将他特意调制的药膏抹到小孩伤口。 所有鞭伤都抹上药,穆谶抬起眼,状似温柔地拭去小孩脸颊泪痕,而后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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