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别的事情上倒也没什么问题。 出乎意料地,徐琮狰看了他一眼,说:“那你走吧。” 他跟徐流深露出一致的表情,嫌恶且难言:“寡人也觉得这地方不好。” 他很想不通地说:“徐宸为什么会溺毙在此地。” 今日是徐宸忌日。 跪在他面前的女官顿时抖如筛糠。 当年宸王之死整个鹿台被血洗,三天三夜,里面都是哀嚎声,有人从行刑者手下逃脱,爬到殿前,用力地拍门,又被拖回去,至今血手印还留在上边。 徐流深沉默一会儿,忍无可忍低吼:“你给本宫喝了什么!” 徐琮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喝,寡人如何验收成果。” “……” “千里良驹,距宫中仅一刻钟。”徐琮狰冲马车车边抬抬下巴,“早一刻走早一刻解决。” “寡人不关心你带进宫多少人。” 只要不是同一个人,一百个一千个人都无所谓。 那个叫“阿船”的人,他想动手,会在情意最浓之时。 很多人说徐氏盛产疯子,大部分时候,当事人没什么感觉。徐流深觉得他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徐琮狰也挺正常。 这一刻,他绷着张脸,说:“君父。” “你请御医问诊了吗。” “请了,说寡人身体康健,改日也给你请一个。” 徐琮狰心平气和地说:“徐宸……寡人动过让他做世子的念头。” 那是他尚看得过去的其中一个儿子,悉心培养,到头来以这样滑稽的方式死在酒池中。 “你走吧。” 徐琮狰站在原地,说:“寡人进去看看。” 徐流深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他忽然想起徐宸死讯传来那一日,黄昏日暮,这位踽踽独行的帝王终于露出疲态来,罢朝一日。 第二日他出现在朝堂上,已然收拾好所有情绪。 “还不走?” 徐琮狰说:“这种事也需要寡人教你?” 他大概是想起什么,临时改了主意。 徐流深跨坐上马,远处夜色深暗。他分明转过身,又控制缰绳掉转马头,问了一个很突兀的问题。 “君父,你有什么心愿。” 徐琮狰久居高位,不要说有人问他这样的问题,甚至无人敢直视他的双眼。他注视着自己最出色的儿子,能从里面看见年轻时的自己。 他告诉徐流深:“王朝兴,边境安。” 王朝早已兴盛,那是这对父子十多年一直在做的事。 边境安。 徐流深点了点头,策马往回。 - 谈善灭了最后一盏灯。 他一整日太累,困得眼皮直打架。刚闭上眼不到一秒钟,殿门忽然敞开了。 谈善:“……” 一阵冷风席卷天地,殿内烛火全熄。 谈善打了个哆嗦,一瞬间胳膊上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徐流深坐在殿内唯一把椅子上,在一片摇曳黑暗中难以看清表情,只能捕捉到隐约的轮廓。 谈善把心塞回肚子里,抱着被子坐起来,问他:“你头发为什么湿了?” 冰凉潮气快扑到他脸上了。 “嗯。” 徐流深声音放得有点低,带着奇异的质感。谈善又揉了揉耳朵,问:“‘嗯’是什么意思。” “今日做了什么。” 徐流深也不回答他,坐在椅子上不动,不知道是不是看不到脸,显得耐心、温和。 谈善想了想,注意力一下被转移:“我去看了那个老太监。” “去找了商君。” “然后去一处荷塘躺了一下午,碰到萧重离。” “最后跟王公公去了卫妃殿。” “讲完了,一件不落。”谈善打了个哈欠,“你都做了什么。” 徐流深:“本宫去幽刑司,见了萧重离。” 他说的是昨晚的事。 谈善又打了哈欠,泪花冒出来,忍着困意又问:“然后呢?” “你不问他对本宫说了什么?” 谈善“啊”了声:“要这么详细啊。” “好吧,萧重离问我能不能把一顶斗笠给他遮阳,我拒绝。然后他又跟我说了什么,他好像也想当皇帝,问我他有没有机会赢,我说没有。” “不是什么大事。” 谈善捏了捏被角,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冷,把自己往里面裹了点。这纱帐层层叠叠,硕大宝石点缀其中,平时还好,这时候就有点累赘,遮得他什么都看不清。 他从里头伸出一只手臂,小动物一样拨弄,准备拉开点,至少能看清徐流深。一个人在那儿奋力半天,拨了好几层,累得往里一躺。 “算了,我困得要命。” 徐流深再次开口时谈善思绪很混沌,他总觉得好像过去了很久,好像又没有。 “他跟本宫说,他很喜欢你,问本宫——能不能、割、爱。” 谈善半梦半醒,想也不想说:“他有病吧。” “我就跟他见过两次。” 徐流深:“哦?” 身边一沉的时候谈善毫无察觉地往里让了让,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糊弄道:“……他有病。” 帐帘掀开,徐流深一只膝盖跪了上来。 倘若这时候谈善睁眼,大概会发现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不过他一整天走了太多路,体力消耗殆尽,犯懒地没有睁开眼。 湿发落在锁骨上,冰冰凉凉。 徐流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了:“本宫今日去了鹿台。” 谈善压根不知道鹿台是什么地方,他又往里面挪了半个手掌宽的地方,这样私密的、被笼罩的空间中,另一个人身上传来的气息无孔不入,终于让谈善感到一丝不自在,他把自己猫儿一样蜷起来,不太凑巧,头刚好躺进了徐流深掌心。 他们都顿了一下。 谈善额头无意识在上面蹭了蹭:“你手……有点熟。” 说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闭眼。 头顶传来低笑。 “一定要睡么。” 谈善:“不睡——”干什么。 他突然僵了一下。 一只手顺着他敞开单衣领口向下。 毫不夸张地说,当时一道雷就把谈善脑子劈醒了。他剧烈地喘了一口气,按住了那只手。 “……” “鹿台是历朝君王寻欢作乐的场所,三年前前王后之子纵情声色,丧命酒池。” “本宫喝了掺了药的茶。” 徐流深俯身,凑得更近了点。他身上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殿内的熏香几乎在同时换了种类,变得黏稠、浓郁。 也可能是错觉。 谈善手一松。 他实在是难以思考,这毫无逻辑意义的两句话在脑中转了又转,感觉后一句比较重要。 “你……没事吧。” 徐流深“唔”了一声,他带水珠的发丝垂落下来,全滴在谈善领口,后者真是抖一下再抖一下。 窗外月上中天,在他锁骨上晃出一道淋-漓水-痕。 徐流深看了一会儿,忽然说:“本宫不太清醒,还是去淋桶水。” 徐琮狰倒也不会真给他用什么虎-狼之药。 过来的时候世子爷心里没什么感觉,除了燥热。他回宫后第一时间往头顶淋了桶冷水,热意潮水般退了。 但他突然还是想见谈善。 他站在这里,对方说了两句话,奇怪的、截然不同的渴望又再次在心底生根发芽,顷刻间变成参天大树,撑满胸腔。 徐流深从榻上下来,一只手还撑在榻边,柔软布料从掌心流过。 他忽地一顿。 一只手从重重帐幔中伸出来,紧紧抓住了他手腕。
第32章 徐流深视线悄无声息地下移。 那只手比他更纤细, 在抓住他手臂的那一刻用力,接着白色单衣和手指一同往下滑了一截,松松压在腕骨处。 像是挽留又像是单纯亲昵的动作。 外面燃着一排红烛, 在微风中跳跃。朦胧光影将帐中人眉眼变得温暖、柔和, 他真是被闹醒的, 还有点睁不开眼, 困倦得乌黑眼睫和瞳仁都带了一层湿润。自下而上看人时眼里惺忪,问出口的时候十分不理解: “你把我吵醒就是来聊天的?” 徐流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顺着他拉扯的动作倾身,一点一点压低身体。 模糊而暧昧的沉香钻进谈善鼻子里,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 他忽然又能看清徐流深了。 “拉住本宫干什么, 嗯?” 谈善手指不易察觉地一缩,他觉得这时候的徐流深和平时不太一样, 上次他感受到这样微妙的不一样是在徐流深喝酒的时候。 他仿佛不是很温和的人。 谈善抓住他手腕的动作改为揪住他一截衣角,仰头看他:“你生气了……啊。” 本来他说话没有后边的语气词, 只不过没睡醒,鼻音压出一个小小的,上扬的钩。 徐流深用手去碰他的眼睫毛, 配合他压低声音:“嗯,生气了。” “……” “萧重离告诉本宫, 他与那个琴师少年相识,一起识琴谱,焚香煮茶, 共谈风月。本宫去之前, 琴师央他带自己走,不过他并未认清自己的心意, 拒绝了琴师,琴师绝望之下跳湖,又被他救起。” 谈善眼角一抽:“他救我?我自己爬上去的。” 靠,他还在那儿胡说八道。早知道白天在荷花池里面就该把人一脚踹进湖里! 徐流深用手抚摸他的脸,瞳仁幽深:“他自言与琴师,两情相悦,琴瑟和鸣。倒显得本宫像个拆散有情人的大恶人。” 谈善不可思议:“你真信啊?” 徐流深:“本宫不高兴。” 他呼出的热气洒在脸上,谈善稍微往后躲了躲,真诚地辩解:“我穿过来的时候正好从湖里爬上来,这么说他也能算救了我。但是跟他……呃,焚香煮茶的肯定不是我,毕竟我不会。” “本宫还是不高兴。” 谈善不懂了,他觉得自己在沟通上实在是很有一手,事情肯定都解释得明明白白白。但徐流深可能真是受了很大的伤害,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谈善心里一软。 任谁听到这样的话都会难过。 于是谈善一边咬牙切齿地记住萧重离,一边郑重其事地剖白:“我肯定只喜欢你,我长这么大只喜欢你一个人。” 萧重离这人感觉人品不太行,谈善在心底里琢磨,以后还是离远点。 下一秒他整个人激灵灵一抖。 徐流深犹带凉意的指腹从他脖颈往后,在耳后摩挲。那种感受说不上来,谈善只是一个不留神,那只手已经落在了他后衣领口,接着完整地掌握了他后颈。 徐流深微微叹了口气,压着他让他贴近自己。不知何时他勾上去了一边的帐幔,雾气一般的深红流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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