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蟜挑眉:“这不会是你们送给我的见面礼罢?” 黑影也不否认,道:“只是略施小计,没想到廷尉真的如此急功近利,便抓了公子。” 成蟜眯起眼目,道:“看来……你们的势力很庞大,盘根错节在整个朝廷之中,能诬陷我贪污,做出这么完美的账目,又能在半夜三经之时,自由出入廷尉,犹入无人之境,你们的手,伸得很长呢?” 黑影道:“不只如此,主人的强大,是公子你不能想象的,如今公子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圄犴之中,只有与我家主人合作,才是真正的活路。” 黑影笑道:“不,不只是活路,我家主人还会扶持公子你成为大秦正统,成为天下之主!” 成蟜幽幽的道:“听起来真真儿合算。” 黑影道:“公子,你不会还在期待甚么罢?期待嬴政会来救你,将你放出去?你难道忘了……忘了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李斯没有嬴政的授意,如何能说抓一个公子,就抓一个公子?” “哈哈哈!”黑影笑起来,满是嘲讽,又道:“这些日子,公子在圄犴中受苦受难,被廷尉署为难羞辱,嬴政可做了甚么?他根本没有将你当兄弟看待,只不过将你当做一块可以利用的踏脚石,如今利用过了,便干脆的扔掉!” 嘭!! 成蟜突然很很砸了一下牢门,眯起眼目凝视着黑影。 黑影道:“公子动怒了,是因着我说对了,对么?在天家,哪里有甚么父亲兄弟?你看看,公子扶苏与公子胡亥日前干系不是也很好?扶苏为了救胡亥,甚至断了一条腿!而如今呢?他们还不是闹僵了?这样的干系,根本不值一提……” 成蟜轻笑:“你们知晓的,当真很多。” 他说完,垂下头来,沉默良久,黑影也没有催促。 过了良久良久,成蟜仿佛睡着了一般,突然沙哑的道:“我若与你们合作,你们当真,可以扶持我成为天下之主?” “自然!”黑影胸有成竹的道:“只要公子肯点头。” 成蟜终于抬起头来,目光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道:“好,我答允你,与你们合作,但我有一个条件。” 黑应道:“公子请讲。” 成蟜眯起眼目,道:“我要见你的主人。” 王家祖宅之中。 黑影从后门进入大宅,带着成蟜七拐八拐,等候了一阵子,便有一条人影走出来。 对方闲庭信步,好似在逛自家后花园,月色暗淡,一点点的揭露着对方的真面目,直到对方的脸面完全袒露在成蟜面前。 成蟜微微挑眉,道:“是你?” ………… 公子成蟜被关入圄犴,蒙武也被从政事堂带走,一连好几日都没有消息。 公子将闾十足担心,特意来寻胡亥,道:“蒙武师傅被关在圄犴之中,整个蒙家也在被弹劾,这则消息若是传到北疆,便大事不好了!” 蒙家负责修建长城,长城对于抵抗匈奴起了巨大的作用,如今公子将闾刚好从北疆回来,嬴政还没有委派任何人接手,若是蒙武出事的消息传出去,匈奴必然蠢蠢欲动。 胡亥道:“将闾哥哥,当务之急,是你需要赶回北疆,不然北疆无人主持大局,会令匈奴有机可乘。” 将闾点点头,道:“我这便去与君父请示,可……” 他说到此处,突然顿住了,面露犹豫,道:“可王沖还关在圄犴之中,这些年一直都是他来指挥战役,若是没有他,我根本不行……” “将闾哥哥!”胡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打起精神来,将闾哥哥你一点子也不差,相貌堂堂,学富五车,武艺还好,你不只不差劲,反而十足的优秀!” 将闾惊讶的看着胡亥,胡亥继续道:“别听那些人瞎说,也不需要和任何人比,只要是你想做好的,一定可以做好!” 将闾一直被人嘲讽是万年老二,其实将闾的才学和武艺,一点子也不差,相反的,他是个平衡输出的人才,各方面都是均衡发展,只是他排行老二,上面有个过于优秀的哥哥,所以才会从小被对比,已然形成了心理阴影,让将闾有些自卑。 将闾道:“弟亲当真这么觉得?” “当然!”胡亥道:“将闾哥哥是最棒的。” 将闾被胡亥这么一鼓励,似乎莫名有了些底气,道:“我这就去见君父。” 将闾说罢,急匆匆刚离开,朝着路寝而去。 他刚离开,便有一串脚步声而来,听起来微微有些“顿挫”,是扶苏。 扶苏站在胡亥身后,目光幽幽的凝视着胡亥,道:“祭祀将近,予已然变成了残废,根本无法主持祭祀,君父是不会让老二这个时候回北疆的,总要等祭祀之后。” 胡亥回头看了一眼扶苏,扶苏面容冰冷,看起来十足不近人情,胡亥对他吐了吐舌头,道:“要你管,坏哥哥!” 说完,转头跑掉了。 正如扶苏所说,秦廷的祭祀将近,历来的祭祀都是由扶苏主持,毕竟他是长子,也是嬴政最优秀的儿子,没有之一,根本轮不到将闾来主持。 但今年不一样,扶苏突然成了残废,主持祭祀的重任便落在了将闾的肩膀上,将闾需要主持完祭祀之后,才能回到北疆。 且嬴政还需要考虑考虑,到底要不要将闾再次前往北疆。 朝廷三分之一的卿大夫被抓到了廷尉署,但祭祀还是要举行的,政事堂很快忙碌起来,紧锣密鼓,尤其政事堂的人手不够,因此余下来的卿大夫们便更是忙碌,但忙碌归忙碌,总比抓去廷尉署,有去无回好罢? 今年的祭祀同样在雍城蕲年宫举行。 雍城是大秦的老都城,在咸阳成为都城之前,雍城便是秦廷的根据地,老秦人也讲究一个归根的情怀,因此每年嬴政都会率领卿大夫们,从咸阳回到雍城祭祀。 扶苏腿脚不方便,这次启程去雍城,少府车丞也准备了扶苏的辎车。 少府本打算让扶苏与胡亥同乘辎车,左右辎车足够大,也不会觉得拥挤,但被扶苏果断拒绝了,拒绝的理由很直白,不想和胡亥同乘。 于是少府没有法子,只好准备了两辆辎车。 扶苏冷漠的上了辎车,垂下帐帘子,阻断了众人好奇打探的视线。 韩谈从旁边走过来,道:“也不知长公子是闹哪门子的脾性,一天天的摆个臭脸,是他来主动救咱们公子的,如今又仿佛咱们公子欠他财币的模样!” “公子,”韩谈拽着胡亥,道:“咱们也不必用热脸贴他的凉屁股,走,这面还有辎车,我扶你上车。” 韩谈陪着胡亥上了车,胡亥看起来兴致缺缺的模样,便老老实实坐在车里,也没有平日里那么健谈了。 大部队启动,浩浩荡荡的往雍城而去,一路上胡亥都不怎么说话,韩谈十足着急,道:“公子,你若是不欢心,便告诉我,我没有甚么用处,但是与你一起骂骂人,还是能的!” 胡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谢谢你,谈谈。” 韩谈心疼的不行,道:“公子,你若是委屈,也告诉我,咱们犯不着为一个无心之人的伤神。” 章平在外面骑马跟车,完全可以听到他们的谈话,打起车帘子道:“韩谈,我还是觉得,长公子不是那样的人,你这样背地里说长公子的坏话,不太好罢?” 韩谈冷笑一声,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哦是了,你和长公子还与八拜之交呢,这会子替你好哥哥说话了?看来你们都是一样的人,是不是也想吃完了不认账?” “我、我没这个意思啊!”章平赶紧摇手。 韩谈道:“没这个意思,是甚么意思?你觉得长公子没错,那你也是这样的人,你若想要始乱终弃,占了便宜拍拍屁股走人,尽管早说,我韩谈可不是吊死在一棵树上要死要活之人。” “唉!”章平赶紧道:“谈谈,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解释啊!谈谈……谈谈——” 胡亥:“……” 因着是扈行大部队,嬴政的辒辌车也在其中,所以行路的速度并不快,几日之后,扈行队伍才抵达了雍城蕲年宫。 抵达之日已然是黄昏,这一路上众人也都累了,便没有安排甚么其他的事情,晚上准备各自回屋舍,各自歇息,养精蓄锐,好为几日之后的祭祀做准备。 韩谈扶着胡亥下车,正巧,扶苏也下了车,众人立刻对上了眼目,扶苏冷漠的撇开眼,转身离开。 韩谈气的半死,挡住胡亥道:“公子,你千万不要伤心,不值得。” 胡亥淡淡的道:“我知晓了,不伤心。” 他虽这么说,但表情还是有些子失落,看起来莫名的委屈,叫人可怜。 韩谈道:“公子,这样罢,蕲年宫后山不是有个温泉么?公子车马劳顿的,咱们去泡泡温汤,如何?” “泡温汤?”胡亥惊讶:“现在么?一会子便天黑了。” 韩谈道:“无妨的,左右明日也不需要早起,公子去罢!我从未来过雍城,只是一直听说蕲年宫的温汤不错,没机会泡汤,公子只当是陪陪我,如何?” 胡亥有些子心动,他也没来过雍城,毕竟胡亥可是冒牌的公子,蕲年宫的温汤,合该不错罢? “那好罢。”胡亥点头。 “太好了。”韩谈便是想要转移胡亥的注意力,叫他打起精神,若是能顽一顽最好了。 胡亥道:“但这刚下辎车,咱们先回去整理一番,再在温汤碰头罢?” 韩谈点点头,道:“也好,公子可一定要来,一定要来啊!” 胡亥笑道:“知晓了,一定会去。” 章平听他们说温汤,凑过去道:“谈谈,泡汤啊?我与你们一起去好不?” 韩谈皮笑肉不笑的道:“好个鬼。” 章平追在后面大喊:“谈谈!谈谈你等我,别走太快,等等我!” 胡亥摇摇头,有些无奈,自己先回了下榻的屋舍,将带来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让寺人拿出一套换洗的衣裳,又准备了一些泡温汤的器具,一切都停妥,胡亥也没有叫寺人跟着,便一个人往后山而去。 胡亥提着泡温汤的小盒子,很快便看到了韩谈所说的温汤,烟气袅袅,十足的仙气,因着蕲年宫的宫人提前做了准备,虽然是夏日,但是温汤的泉水温度正合适,并不会觉得闷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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