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扶苏! 扶苏这些日子没有露面,没想到今日突然出现在政事堂。 他面容平静,身材高大,和往日里看起来没有甚么不对劲,只是…… 踏踏、踏、踏踏…… 又是那样“顿挫”的脚步声。 扶苏每走一步,他的左腿都有些打颤,稍微一顿,敲击在政事堂石板地上的跫音,便会奇怪起来。 卿大夫们鸦雀无声,一个个盯着扶苏的腿看,仿佛在无声的喊着:快看,真的残废了。 扶苏在众人的注目之下,一步一步走入政事堂,朝着自己空置了好几日,微微有些落灰的班位而去。 扶苏正好从胡亥面前走过去,他目不斜视,仿佛没见到胡亥一样,又仿佛胡亥和其他的卿大夫没有甚么不同,没有甚么两样儿,根本不值得扶苏多看一眼。 他走过去,自始至终都没看胡亥一眼,来到自己班位跟前,一不小心,被案几腿儿绊了一下。 嘭—— 扶苏狠狠撞在案几上,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长公子!” “长公子当心啊!” 卿大夫们像是被按了开关,解除了定身术,全都冲过去扶他,而胡亥站在一边,只是看了一眼,转头坐回自己的班位上,将简牍翻开,装作认真查看简牍的模样。 扶苏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甩开扶着自己的人,冷漠的道:“予不需要帮忙,都去忙罢。” 卿大夫们悻悻然的离开,各自回到班位之上坐好。 他们虽然坐好,但并没有处理公务,而是继续窃窃私语起来。 “看来长公子的腿,果然是残废了。” “可惜啊,好端端的长公子!” “是啊……” “你们看到了,长公子和小公子,简直形同陌路!” “何止是陌路?你们没看到么,长公子刚才摔倒了,小公子都不去扶!” “诶,要我说,长公子方才好好儿的,怎么会摔倒?不会是小公子故意绊的罢?想要长公子在政事堂出丑!” 胡亥能听到众人的交谈,他翻了个大白眼,不由看了一眼扶苏,扶苏垂头看着简牍,仿佛根本没有注意自己。方才距离那么远,自己怎么故意绊倒扶苏?这些卿大夫们,是知晓杜撰的,比现代的狗仔还要厉害。 “不好了!!”有人跑进来。 现在政事堂最不喜欢听到这句话,只要听到这句话,便知大事不妙。 “又怎的了?!”卿大夫们着急询问。 对方道:“廷尉署!廷尉署又来了!” “甚么?!” “又来拿人?” “都拿走那般多人了,廷尉是要做甚么?他要把整个朝廷都掏空么?” “要我说,廷尉就是想要趁此机会,清除异己!” “嘘!!不要命了?” 随着卿大夫们的唯唯诺诺、义愤填膺,廷尉署的官员果然轰然冲入了政事堂。 卿大夫们都站起身来,如临大敌。 廷尉署的官员环视一周,招手道:“带走!” 众人也不知他要带谁走,官兵冲上来,直到冲到将军蒙武面前,众人才狠狠吃了一惊。 蒙武? 谁不知蒙家对秦廷忠心耿耿?蒙家虽然不是老秦人,是外来归顺的降臣,但这般多年来,嬴政可以统一六国,蒙家劳苦功高,再加上蒙家一直在北面抵抗匈奴,功劳更是不小。 长城还在动工修建,大多都是蒙家人在主持,这般关键的时候,廷尉署竟然要将蒙武带走。 胡亥皱眉,立刻踏前一步,道:“廷尉署是不是搞错了?谁不知晓蒙武师傅最是刚正廉洁,又怎么会涉及贪污一案?” 蒙武曾经在学宫作为武艺的师傅,还曾经教导过胡亥,学子们都不敢惹蒙武,不是因着蒙武脾性不好,而是因着他性子很执拗,认死理儿,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贪污受贿呢? 廷尉署的人道:“蒙将军有没有贪污,有没有受贿,到了廷尉跟前,自然有所分辨,如今我不怕与你们说,蒙将军涉及的,可不只是贪污受贿,还有党派之争,有人弹劾蒙将军与公子成蟜多方勾连,私下甚密,大有不恭敬之举!” 卿大夫们一听,谁也不敢吱声,不恭敬是甚么意思?难道是谋反不成?牵扯到贪污受贿已然很严重了,若是牵连到党派之争,一般的官员根本无法从廷尉署走出来,一个个瞬间畏缩回来,垂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带走!” 廷尉署的人根本不给旁人说话的机会,直接将蒙武众目睽睽之下铐起来,便带走了。 胡亥看着廷尉署将人抓走,吐息都变得急促起来。蒙家并不是老秦人,因此王绾一派根本看不上他们,但偏偏蒙家也不是新派,并不是李斯这一头的人,和章氏一样,一直保持中立。 廷尉署这次这么大动静,很难令人相信,他们不是为了清除异己,而故意抓了蒙武。 再这样下去,朝廷必然风雨飘摇。 胡亥咬了咬牙,大步走出政事堂,冲着嬴政的路寝而去。 “你去何处?”有人叫住胡亥,是扶苏。 胡亥道:“我要去见君父。” 扶苏冷笑一声,凉丝丝的道:“廷尉署抓个把的官员,根本不需要陛下批准,但蒙武可不算在那个把官员之中,若是想要抓走蒙武,廷尉必然已经提前向陛下知会,你去了,又有何用?” 胡亥也凉丝丝的看了一眼扶苏,道:“那我也要去。” 说罢,绕开扶苏大步朝着路寝跑去。 胡亥跑到路寝殿门口,门口愣是没有寺人侍奉,胡亥便直接走进去,里面闹哄哄的,一点子也不像是庄严的路寝,反而像是菜市场。 胡亥好奇的探头去看,便看到嬴政、成蟜、李斯,还有一杆子廷尉署的部员竟然都在。 李斯拱手道:“陛下,公子成蟜勾连蒙家,私吞铸造长城的粮饷,证据确凿,还请陛下过目!” 李斯呈上来一卷文书,简牍打开来,足足有一人多长,上面记录的,都是密密麻麻的贪污条款。 嬴政微微蹙眉,道:“成蟜,可有此事?” 成蟜站在殿中,面容十足平静,拱手道:“君兄,若臣弟说并无此事,君兄可愿相信?” 李斯冷笑道:“公子,若是想要狡辩,也要拿出自证清白的证据才是,这里的贪污名录,一条森*晚*整*理一条,一款一款,记录的清清楚楚,再明白也不过,你与蒙武私吞朝廷的粮饷,竟还想否认?!” 成蟜垂下眼目,道:“这些条目,臣弟见所未见。” 李斯道:“公子若想要狡辩,我廷尉署圄犴,再合适不过,十足适合公子好好儿的想一想,冷静冷静!” 他说着,拱手道:“还请陛下定夺!” 嬴政将简牍啪的扔在一边,简牍瞬间滑出案几,一下子滚出去,正好砸在成蟜的脚边。 嬴政支着手,揉了揉额角,似乎是觉得头疼,闭上眼目沉思良久,随即摆了摆手,道:“廷尉署,必要将此案查清楚。” “敬诺!”李斯大喜过望,陛下的意思,分明是默许了。 嬴政不愿意睁眼,摆了摆手。 李斯道:“带走。” 廷尉署的人立刻上前,扣押了公子成蟜,李斯道:“公子,这些条款可都是重罪,卑臣需要给公子上枷,公子可要多多担待。” 公子成蟜没有说话,只是侧头看了一眼嬴政的方向。 嬴政并没有看到,而是专心致志的批看文书,再一次默许了李斯的所作所为。 成蟜被扣上枷锁,几个廷尉署的官员押解着,在嬴政的眼皮底下,带离了路寝大殿,正好从胡亥眼前离开。 胡亥张了张口,成蟜对他轻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很快便被带走了。 胡亥怔怔的看着从混乱到平静的路寝大殿,此时扶苏已然走过来,他的腿脚不灵便不利索,走得慢了一些,但也正好看到成蟜被带走。 扶苏淡淡的道:“予说过,李斯若是没有陛下默许,是不可能动手拿人的。” 公子成蟜被关入廷尉署的圄犴之中,因着是重犯,所以有专门的牢卒看守,轮班执勤,十足的严密。 廷尉李斯亲自审理此案,调公子成蟜问了两轮话,但是成蟜都不承认贪污之事。 李斯似乎没有甚么耐性,道:“公子,你或许不知我们廷尉署的手段,你若是早些承认,也免得受皮肉之苦。我们廷尉署,与其他部署可不一样,并不是那么和和气气的。” 公子成蟜挑了挑眉,道:“能承认的,我都会承认,但不该我承认的,我自然不会承认。你说得对,我若是承认,便不会受皮肉之苦,而是直接掉脑袋,你觉得我这般痴傻么?” 李斯冷笑:“公子不会觉得,陛下只是闹着顽,将你关在圄犴中两日,便放出去罢?我实话告诉你,抓你是陛下授意,若是没有陛下点头,谁能动公子一根汗毛呢?公子若是想要等陛下回心转意,怕是永世也等不到了!” 公子成蟜轻松的笑道:“那我便再等等看了。” 李斯十足愤怒,但没有对成蟜用刑,一甩袖子走人了,遥遥的,李斯吩咐牢卒的声音传过来,道:“吩咐下去,不要给人犯吃食,只给他水饮,我倒要看看,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还能嘴硬多久?” “敬诺!” 牢卒按照吩咐,每日只给公子成蟜少量的水饮,其余并不给任何吃食。 公子成蟜的身子骨本不是很结实,属于瘦弱的类型,被饿了两日,已然疲累的无法站起身来,他虚弱的靠坐在牢房的角落。 踏…… 轻微的脚步声而来,但并非是李斯。 虽圄犴不见天日,无论早晚都是黑洞洞的一片,但成蟜可以分辨出来,现在合该是夜晚,李斯是不会这个时候前来提审自己的。 一抹黑影站定在成蟜成蟜面前,垂头看着他,十分怜悯的道:“公子如何这般落魄?看着好叫人心疼。” 成蟜慢慢抬起头来,有些艰难的分辨着对方,那个人藏在阴影之下,叫人看不真切,成蟜却认出了对方,道:“是你?” “是我。”黑影笑道:“自从城外那一别,不知公子可想好了,要不要与我家主人联袂?”
204 首页 上一页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