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姬宣是真的笑起来了:“我不会说谎,闻人钟,你可知我瞒了你多少事?一件件数也数不清,我不对你说谎,只是因为我不屑于和一个低贱的平民说谎罢了,但就算是这样,又能证明什么呢。” 喉头生涩地滚了滚,水雾太浓,我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除了手里真实的温度,一切都显得虚幻而扭曲。 哪怕这一点似是而非的温度,也是我强留的。 姬宣又问:“你为什么还不走啊。” “不是。”我一字一句都说得很磕绊,“我,我想起还没跟你说新年快乐……你看,这是新年第一天……” 说到这里我想起什么,慌慌忙忙从袖子里取出木盒,囫囵塞到姬宣胸前,我手指略微在发抖,快握不住盒子叫它掉进水里,姬宣没有立刻去接,连看也没往上看一眼,我又往他身前递了递,口吻近乎哀求地道:“这是给你的新年礼物,其他人都有了,这是你的……” 木盒表面简陋的雕花深深刻进我的掌心,我指尖麻得不像样,必须要用尽全力去抓住它,终于,姬宣接过了木盒,垂下眼静静看着。 “这个是我的。” “对,这是你的,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木盒不大,在他手里转了一圈,姬宣可有可无地拿着,没有立刻打开,水雾与倾斜的发丝使我无法辨别他的表情,姬宣默了一阵,却抬头问我:“昨夜你们玩得如何。” 我怔住,姬宣含着笑提醒:“你和袁无功,你不是和他出去玩了吗?” 过了好会儿,我才迟疑地道:“嗯……还行,他带我去看了烟花。” “那个我知道,近些年皇宫每到除夕夜都会准备很多烟花来燃放,以前我不在京中,今年也算头一次看见。”姬宣的笑容分毫不动,“也不知道那样算不算看见。” 姬宣边说边打开木盒,取出里头放着的扳指,用的料子并非如何名贵,成色也不是十足十的出挑,放在他这个皇子身上就更不够看。男人戴扳指一般是为了体现自身的权力,故而那上面一般雕着的都是些凶戾气较重之物,不过送给姬宣的这一个,雕的是莲花。 “上次李严说,他在你身上看见的气场是宝剑和莲花,我就……” 他将扳指举在眼前,对光细细看着,不过送个礼物,我心里却莫名十分紧张,咽了口唾沫续道:“我觉得莲花就够了,没有必要再弄把剑,而且雕了花剩的位置也不多……我……” “多谢。”他打断我,“挺好看的,花了你不少银子吧?我知道那个英娘有定时给你寄钱,平日够用吗?” 我张着嘴,少顷,失落地道:“够用,劳殿下牵挂。” 姬宣便将扳指放回木盒,随意搁在浴桶边的架子上,我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而游移,凝滞许久,最后再次回到他脸上。 “你不戴一下试试吗?” 姬宣没回答我这个问题,他只以指尖随意掸了一下水,示意我他还在沐浴。 可戴个扳指又能费多少事呢。 那股方才被压下去的火气此刻又渐渐被勾起了一星半角,我忍怒道:“所以我现在该走了?” 他不曾反驳,仿佛懒得回答这个一目了然的问题,我直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又站定,我猛地回过头,在姬宣有些愕然的注视下一把抓过了那被轻描淡写随意对待的木盒,粗鲁塞回了袖子里,就要打算离开,这一次姬宣叫住了我:“你做什么!” 我淡淡道:“我思前想后,这般粗劣的东西实在配不上殿下,殿下不计较,我却不能没有自知之明,这就不碍殿下的眼了。” 姬宣一手握着浴桶边沿,他定定看着我:“但你已经给我了,那是我的东西。” “殿下不缺我这一份礼物……” “但你已经给我了!”姬宣声音抬高,“那是我的!” “现在不是!你说的不算数!殿下要我滚,不滚得干净利索点怎么对得起殿下对我一片爱护之心?” 我五指缩紧成拳,失控地朝他吼道:“反正你又不要!来来回回都是赶我讨厌我,你当我铁石心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是,我是不要脸,不知羞,人人都可以践踏我辱没我,那也总得有个度吧?我哪里对不起你姬宣了?我哪里对不起你你凭什么一天到晚冲我发火甩脸色!” 我重重地将盒子摔到地上,里头传来脆响,也不知道那花了我仅剩大半身家的扳指,还留没留个全尸,姬宣呆呆地站在浴桶里,脸上血色全无,而我粗喘几口气,闭上眼睛又睁开,我彬彬有礼地道:“就是这样,殿下就留在这里好好驱寒,我就不打扰了。” “你现在要去哪里?” “哪里都行,只要能让殿下顺心,不碍着殿下的眼,天下哪里都能去。” 身后水声不住响动着,我心烦意乱得厉害,正要走出这个房间,姬宣在这时突兀地道:“你要去找袁无功,对吗。” 他的语气低沉得可怕,我的回答是一声冷笑,路过那被我摔到地上的木盒,我舌底苦涩发酸,眼前也烧得越来越红,怒火使我变得不像自己,我一脚踹上去把它踢开,盒子在翻滚中被破坏了锁孔摔开来,那扳指叮叮当当掉在地上,滚出老远的距离。 既然没人稀罕,那它就是不稀罕的玩意儿,不稀罕的东西被怎样对待都是十分合理的。 身后安静了片刻,很快就爆发了: “你昨夜就是跟他在一起,现在又要去找他,你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不能昨夜跟他在一起,现在又去找他?更何况阿药他连着几日辛苦赶路,就为了回来陪我过年,我正该多陪陪他。” “我也回来了!”姬宣整个声音都在抖,“我也回来了,但你只想着他!” “皇宫到王府距离多长,阿药又赶了多少路,这能比吗?” 我扭头冷冷地看他,姬宣的表情与其说是愤怒,更不如说是茫然,那脸上一片空白,眼底却渐渐起了一根一根分明的血丝,蜘蛛网蜘蛛腿,缠成捕食者收拢前的牢笼,而那上面正弥漫开薄薄的水光。 “……我无论多想着你,为你做多少事,哪怕因为你,活成一个烂泥一般的窝囊废,你都不会在意,更不会多看我一眼。” 半晌,姬宣颤抖着上半身笑出来,他双手扶着木桶,脊背深深弯曲,笑得难以自制,那声音短促又刺耳,甚至充满了与姬宣这个人完全不相符的癫狂邪性,我心中即便有再大的火也在这样的笑声面前熄灭下来。我不安地道:“殿下?” 那笑声也就停了。 姬宣抬脚跨出浴桶,拧干头发放到一侧,浑身上下残余的药汁都在顺着这具每个角落都藏满爆发力量的身躯迅速往下滑,在他脚边积成不见底的深潭,他望着我,平平地道:“你要去哪里。” 我说不出话。 姬宣兀自道:“哪里都别去了,留在这儿吧。” “……”我说,“你觉得可能吗?” 他又开始笑,全身仅着湿漉漉紧贴着大腿的底裤,赤足向我行来,姬宣脸色极度苍白,但脸颊上却不知因何起了两团病态的红晕,等我意识到时,他已经将我笼罩进了他的影子里。 “我不需要可能性。”姬宣捏住我耳边一缕碎发,他满怀兴味地把手指穿插进我脑后的发丝中,口里温和地道,“只要是我心之所向,那就一定会成为现实——闻人钟,我现在觉得李严真的是个妙人了。” 作者有话说: ……唉没办法,闻人钟的视角可能觉得姬宣莫名其妙,但如果站在上帝视角就能看见姬宣在除夕赶回王府,其实是冒了很大风险的,临行前他的妹妹姬湘甚至半是试探半是提醒地对他说,兄长,你还记得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吗。 他当然不记得,他早将一切忘了个干干净净,从很久以前起姬宣就已经成为了没有自我失去灵魂的废人,活在世上只是为了保护唯一的妹妹不受欺凌,他的一切都要献给发了疯变得陌生的妹妹,但直到姬湘问他的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背离原本的心愿走出了很远。 怀着矛盾混乱的想法赶回府中,却发现将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的那个人早已随着他人去快活,明知道此刻去寻人也终是一无所获,也还是坚持在外淋了整夜风雪,烟花绽放时他在每个街角寻找闻人钟的身影,没有抬头看过哪怕一回那在边疆时幻想多次的盛景,姬宣那时在想什么我也说不清。 唉只能说我写得太烂,一人称在这方面太受局限,没法让大家获得更好的阅读体验了。 不过就算如此,没有评论这像话吗像话吗?!
第132章 小段子 来个幕间小剧场。 冰儿:是别的什么人都有,还是单送我一个? (“袁无功也有吗?”) 相公:“其他人都有了,这是你的。” (“府里其他人都有了,这是专门留给你的。”) 冰儿:“这个是我的。” (“这个是我的,其他的又是谁的?”) 相公:“对,这是你的。” (“是你的就是你的,还能给谁。”) 冰儿:呵,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 冰儿:“你和袁无功,你不是和他出去玩了吗?” (“果然是先给他准备了礼物,临到头才来打发我。”) 相公:“嗯。” (“为什么这里要提阿药?”) 冰儿:“以前我不在京中,今年也算头一次看见烟花……也不知道那样算不算看见。” (“因为忙着找你根本没抬头。”) 相公:“……” (“那可惜了,烟花真的挺好看。”) 相公:“呃……雕了莲花剩的位置不多了,我……” (“其实是我自己和人学着雕的,手艺不精,不知道会不会埋汰了殿下。”) 冰儿:“多谢,花了不少银子吧。” (“反正是先紧着袁无功,随便买来拿来打发我的。”) 相公:“……够用。” (“他看起来并不太喜欢,现在说是我亲手做的,也没什么意思。”) 相公:“我思前想后,这般粗劣的东西实在配不上殿下。” (“罢了,是我不知轻重丢人现眼,姬宣瞧不起这样的东西也是理所当然。”) 冰儿:“但你已经给我了,那是我的东西。” (“难道连打发我的心情都没有了?就算是敷衍我,也好过什么都不给我啊!”) 相公发火。 冰儿发火。 冰儿:“你要去找袁无功对吗?!” (“他眼里根本没有我,就算为我牺牲为我付出,他也一点都不在意我真正的想法!”) 相公:“为什么不能去找他!” (“本来就没打算去找他,我还不能找个地方生会儿气消化消化情绪吗。”) 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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