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简直触目惊心写着几个大字:你疯了?! 我讪笑,确信但凡我此刻在他面前,就要被谢澄噼里啪啦一顿暴打,不由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慧心却微微蹙起了眉心,她似乎是意识到哪里不对,竟毫无预兆地仰起头,望向头顶天花板! “我听了半天,也没觉出究竟。”谢澄却在此刻懒洋洋开了口,他没型没款斜靠椅背,双手交叉着伸了个懒腰,指节全部爆响,谢澄终于正经看向了那微笑着居于正座的儒雅男子,他道:“谢澄只是个粗鄙的江湖人,无意参与朝堂中事,此番上京也仅是为师妹而来,太子厚待谢澄,谢澄铭感于心,然谢澄始终会离开这里,门客之事,就请不必再提了。” 闻言,慧心才没有再注意天花板,她温声道:“江湖路远,师兄自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太子殿下并非要强留师兄在京,只是希望在登基前的这段时间里,师兄能以门客的身份呆在东宫,以备万一。” “万一,什么万一。” “寡人绝非不通情理,谢少侠的心意,寡人明了。” 姬玉白衣翩翩,袖袍衣领处皆细密绣了金色的龙脚,他面容与姬宣有几分相似,姬宣生得是十足的冷漠英俊,不笑的时候侵略性极其强盛,他却要温润得多,虽于容貌上不若姬宣姬湘出挑,然他时时带着浅笑,望之便如沐春风,也难怪其仁德美名远扬。 姬玉的说话腔调也是温温和和的,完全没把自己当太子一般:“心儿自幼与家人离散,寡人捡到她后便一直将她留在身边,多年下来早已离不得她的照料,不过父母舔犊之情自然可以理解,想必寒山真人这些年也一直在寻找女儿,谢少侠三番想私下带心儿离京,寡人并不打算怪罪。” 慧心:“多谢殿下原谅师兄失礼之处。” 姬玉摆了摆手,缓缓续道:“再兼父皇病重,不瞒少侠,即使宫中有神医相助,怕仍是支撑不了太久,这段时间最易生事端,心儿是我自满的下属,此刻她随你离开,只怕要叫心怀叵测之人篡夺了龙椅。” 谢澄似笑非笑:“心怀叵测之人。” “寡人是嫡长子,应当多教导兄弟,也更应善待他们,可三弟受了生母皇贵妃影响,与寡人并不亲近,闹了许多丑事,眼下大臣们都知晓,寡人与三弟姬煌不合。”姬玉叹息了一声,“至于二弟,他和湘妹命苦,母妃身份低微便也罢了,去得又那样早,两个小孩子在深宫难得照料,彼时寡人尚也年幼,无法为二弟提供更多庇护,等意识到时,二弟已经向父皇请旨去戍守边疆了。” 他似乎深感遗憾,沉痛道:“即便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分离太久彼此也终会变得陌生,二弟不知受了何人蛊惑,似乎怀疑当年是寡人害了他的母妃,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私下里,都数次对寡人表露不满,这原不怪他,可二弟如今手握兵权,绝不再是可肆意妄为的小孩,他与寡人的恩怨,也绝不能动摇大夏国的根基!” 慧心眼里含着热泪,听到此已经哽咽难言,姬玉也心绪动摇,语气也变得激动起来:“无论如何,在寡人正式登基,执掌大权前,不能出任何岔子,谢少侠,你可愿助寡人一臂之力?” 不管这对主仆情绪有多激昂,谢澄都稳稳坐在那里,带着我没见过的微妙笑意,安静看着他们。 末了,谢澄才慢悠悠道:“太子言重,谢澄惶恐,不过我听说太子麾下有一员猛将,名唤寇德,想必殿下是不缺人保护的,何需谢澄这样的草民?” “寇德被寡人派去做其他要紧事了,恐一时抽不出空顾及这边。”姬玉自若道,“说来倒是寡人忘事,寇德自从听说少侠乃寒山派镇门弟子,便一直有意同少侠切磋一番,日后有空,还望少侠给他这个机会才好。” 谢澄笑了笑,随口道:“有机会再说吧。” “师兄……”眼看对话陷入僵局,慧心轻轻扯住了谢澄的手臂,她怯声道,“师兄真的不打算帮殿下一把吗,殿下很快就会君临天下,届时师兄必是我国大功臣,这等荣耀除了师兄,又有谁可以收入怀中呢?” 面对慧心那通红的眼睛,谢澄沉默了下来。 我也随着他的沉默,慢慢收紧了掌心。 半晌,他语气冷硬地道:“要我留下也可以,但我只负责保护师妹,殿下不要对我寄希望太多。” 慧心惊喜道:“师兄!” 姬玉霍然起身,抚掌而笑:“这是自然,心儿有你保护,寡人才能真正放心!得少侠诺言,寡人为帝后,也会大力扶持寒山门,好使得寒山门尽早成为第一大派,一统江湖!” 谢澄不感兴趣地点了下头,目光落在慧心扯着他衣服不放的手指上,神情复杂难辨。 他忽抬头对姬玉道:“关于那京中杀害数人的开膛手,太子殿下有多少的了解?” 显然,他们完全没料到谢澄会冷不丁如此发问,慧心的脸当时就僵住了,惊恐地看着谢澄,而姬玉仅仅是短暂顿了顿,就坦然地道:“寡人对此人也很是关注,也多次催促京兆府的人加紧查案,不过可惜的是依然毫无头绪,但最近这段时间,没有再听说其作案的事了吧?” 谢澄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姬玉面色诚恳,半晌,谢澄才收回视线,淡淡道:“太子殿下应该清楚,我之前是借住在宣王府的,与姬宣……与宣殿下有过些交集。宣殿下对此人,可是很上心。” “是么,二弟久在军营,最是嫉恶如仇,他会追查此案也是理所当然。”姬玉道,“所以他查到什么了?”
第70章 听到此,我的心顿时揪紧了,担心谢澄会顺口直接把景瑜此刻就关在宣王府的事说出来,但谢澄却耸耸肩,道:“我与他并不熟悉,想来也是毫无线索吧。” 姬玉笑了,又转而自信道:“也就是这一时片刻了,等寡人登基,必会好好整顿朝政,民间也不会再出现这等惨案……” “但我始终不明白。” 谢澄温和地打断了姬玉的话,他的手指轻轻敲着扶手,仿佛正在考虑着什么,谢澄微笑道:“他杀人便杀,为何一定要剖出腹中的孩子呢?我去看了那些死者的尸体,有的怀孕不过三四月,胎儿根本就还很小,只能连着子宫一起切除才能带走,殿下,手段如此残虐,你觉得他费这样大的力气,要这样的小孩子,究竟是要做什么?” 一时无人说话,连我和绪陵都不由吸了口气,许久慧心谨慎地道:“师兄,这样的事情,太子殿下怎么会知道。” “是吗。”谢澄还是笑,“那是我问错人了,殿下见谅。” 说罢,他起身就要往外走,头也不回地道:“师妹你跟着太子,想必是安全的,我就不再陪了,先走一步。” “师兄?”慧心失声道,“你今夜不和我们一起回去么?难道你还是要回宣王府——” “不。” 谢澄脚步登时停住,即便是面对太子,他也只略在口头上礼貌些许,但仅从他说走就要走的态度,便可窥见他内心究竟是有如何的傲慢,对王权不在意到了什么地步。 可慧心的挽留,他却必须要做出回应,只见谢澄微偏过脸,淡声道:“我今日还有其他的事要做,师妹,你随太子回去吧,谢澄就失陪了。” 谢澄一旦离去,太子必会再次加强守卫,届时想溜出去就不容易了,我和绪陵确定太子慧心二人并没有发现头顶的异样,便对视一眼,默契地从屋顶滑下去,没有惊动一只站在枝头的鸟儿,悄无声息翻回廊道。 对上早已抱臂等在那里的谢澄。 绪陵吓得差点滑一跤,还好一把撑住了我才免于五体投地,而我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口气岔进肺里,闷咳了好几声,惊恐地看着谢澄。 一改方才在屋内那副轻慢带笑的作态,谢澄顶着一张生冷无情的脸,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我忽然就拘谨起来,忙拍拍在屋顶打滚时身上沾到的灰,谢澄什么也没说,锋利的眼风剜向同样不知所措的绪陵,他伸手就把我拉到身前,弯下腰,亲自给我膝头的脏污擦干净,这才抬起眼,冷笑道:“听完了,满意了?” 我刚想回答,他又不耐烦地说:“这儿不方便,先出去。” 尽管我们大可回到刚才的厅堂,大大方方从正门出去,谢澄却惯不走寻常路,根本没心思浪费时间,翻墙就要走人,我忙要跟上他,谢澄却一边往前走,一边头也不回地探出手臂,直接环过我的腰,脚下轻蹬,带着我飞了出去。 绪陵自然也紧随其后,这二人的武功都是数一数二的好,我自觉拖累,老老实实任由谢澄搂着我连闯几个关口,等真的到了大门外,他却又立刻放开我,别着脸站到一边,要跟我划清界限似的。 他也不问我,只对绪陵道:“你带他来这儿干什么。” 绪陵被气氛感染,也是一脸心虚:“我们就是来消遣消遣……” “消遣。”谢澄冷笑重复,他瞥我一眼,又说,“你们好大的胆子,那种情况要是被人发现了,十个头也不够你砍的。” 后面这一句毫无疑问是说给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山贼听的,我垂下头,嘟囔:“不怪绪哥,是我自己有点不放心,听说太子慧心他们有可能来这里,才拉着绪哥来的……” “你不放心?你不放心什么,不放心我吗?” 他的诘问咄咄逼人,态度相当不好,把我当敌人一般,我想到他对慧心那温柔小意的态度,再对比到自己身上,一股无名火就冒了起来。我礼貌一点头,道:“自然跟你没关系,刚才谢谢你没揭发我们,不打扰了,你去办自己的事吧。” 谢澄脸庞微微扭曲起来,额角青筋绽出,他用力握住我的手腕,喝道:“跟我没关系?我刚才就可以让你俩被发现,然后关进大牢!” “所以我说了谢谢。”我面无表情,“我还可以再多说几遍,你想听吗?” “那你说啊!” “哎哎哎,怎么又吵了起来,为了个什么事啊何必吵架。”绪陵急忙劝住我们,他先对谢澄道,“其实是闻人担心你被那个慧心哄骗,我才带着他来这儿,闻人只是好心……” “我和我师妹的事,与他有任何关系吗?” 我当场转身离开,绪陵又赶紧拉回我,揽着我的肩膀劝道:“你怎么也急起来了,不是担心他吗?不是很着急吗?现在正是把话说开的好机会,别再憋着不讲了。” 谢澄又抱起手臂,勾着唇角嘲讽道:“他哪儿憋着,脾气比谁都大,稍有点不如意就要向别人发泄,就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人。” “你说的很对,我脾气太不好了,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诚恳道,“那你干嘛还呆在我面前不走?” 谢澄看了我一会儿,我被绪陵搂着,犟着脖子,对他的目光丝毫不避,他忽低头嗤笑,过了许久,谢澄冷冰冰地说:“我走什么,我师妹还在里面,这么晚了我得护她周全,要走也是你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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