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大人要您给一个确切回复……” “所以呢?”袁无功轻挑起一侧眉毛,他笑容不变,凝视着舞女充满恐惧的眼眸,温柔地道,“我这人耐心不好,最讨厌有人质疑我的话,别惹我生气,好吗?要知道,我今夜的心情也很不好呢,你这么漂亮,多养养漂亮的脸。” 舞女身子发着抖,也不知道是单纯的冷还是其他,她咬牙拜了一拜,又看我们一眼,便走远了。 袁无功合上扇子,宛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他理着自己皱巴巴的衣领,轻描淡写道:“都是至亲夫妻,别偷偷找乐子,带我一个吧?” 谢澄慢慢直起身,手按在我的后背上,他侧过身,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一字一句道:“不想死,就滚。” “不行,不行,平时可以但今夜不行。”袁无功叹道,“小秋,你过门得晚,冰儿是个撒手掌柜,该教的我这个当二夫人的还是得教,为人妻呢就得做到三从四德——” 他的话没有说完,谢澄猛一抬手,一道银光拖曳着视线在夜色中迅疾划过,以我的目力也只能很勉强看清是个飞镖的形状,顷刻间就穿透了袁无功身侧的一棵竹子,更是以不可阻挡的气势连射出去,落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袁无功眨眨眼,对这足以威胁性命的一击不在意地笑了:“性子还是急了点。” 竹子慢慢折断倒地,轰然响彻这片林子,袁无功往旁边挪了挪脚步,把沾上来的叶子拍下去,他诚恳地道:“小秋,发脾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哦,有什么事说出来,不要光是逮着相公一个人撒娇,相公也是会累的。” “滚!!!” “相公你看他,几句话都说不得,这样下去没法教了,得从头好好管管。”袁无功摇着头,便向我们这边走来,随着他的靠近,我能感到谢澄的气息一寸寸冰冷下去,他肩背也逐渐绷紧,望向袁无功的眼睛里除了寒光外别无他物。这可不是什么好的讯号。 于是我说:“阿药。” 他立刻站定了,笑吟吟回我:“怎么啦,相公。” “不用管我,你走吧。”紧紧贴着眼前危险的凶兽,我语气没有起伏,平淡地说,“我和小秋还有些琐事要处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放心好了。” 却未料他听了此言,为难地歪过脑袋:“放心谁?” 他终于笑开了,乐不可支,捂着肚子指向我们,笑得咳嗽起来:“相公,难道,难道你以为我是在担心你吗?别开玩笑啦,你这么厉害,有什么好让人担心的,反而是小秋,啧啧,看看这小样子,被你欺负得都要哭了,这么可怜,相公,别为难人家了,把实话说出来给他听听如何?小秋真是太可怜了呀。” “我跟闻人钟的事,不需要你多嘴。”谢澄压抑道,“趁我还没动真格,有多远,滚多远。” “好吧。” 袁无功擦掉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衣袍猎猎鼓满夜风,说不出的轻狂。他分外可惜地说:“小秋,看在你是我们中最小一个的份上,我就给你说一件事吧——相公并没有偏爱谁哦,相公这人可是很公平的,在他眼里,我们做任何事都是无用功,毕竟相公,谁也不爱啊。” “谁也不爱,就不会偏爱,高高在上,无喜无悲,这样的人是没有弱点的,小秋,你玩儿不过他,放弃吧。” 袁无功对我怀有敌意这一点,我一直都很清楚,可我过去却始终不明白,这股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要说是为了当初我强行绑他上黑风岭的事,他也不像是会为此心有芥蒂的人,依照他那招猫逗狗的脾性,没有大呼过瘾有趣就已是克制至极了。 可他依旧视我为眼中钉。偶尔的言语针对倒也罢了,来到京城后他的一系列作为,都实在是叫人难以看穿,分不清他的立场。 我很确定,所有人中,他只会如此讨厌我。 过去难以想通的理由,直到这一刻,我才隐约有些明白了。 “你……” 他本带着一脸从容笑意对着谢澄传经,我站在谢澄身前,侧头,略感困惑地朝袁无功道:“你其实一直都在害怕我吗?” 袁无功的话语顿时静了下来。 他慢慢望向我,月夜枯竹,冷风萧瑟,他的瞳孔里藏着某种冰凉的,专注的光,仿佛是两个并排的深渊,又仿佛毒蛇般的魔物透过这张美人皮,似笑非笑地往外瞥了一眼。 过了一会儿,他若无其事道:“不是哦。” 我微微皱着眉,说:“不用怕我。” 手指绕着自己的发尾,他笑了起来,叉腰看着自己的脚尖,说:“嗯……这么说不知道相公你能不能明白,你娶的这几位夫人,至今为止,大概我是唯一一个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放弃你的人哦。” 他摊开一手掌心,眼中情绪涌动,咧开嘴笑道:“冰儿无法背离自己的立场,小秋太不成熟太幼稚,我们可以来打赌,到了关键时刻,他们两个一定会选择舍弃你,去保全其他——只有我,我明白你的价值,所以无论何时我都会来牵你的手,都不会离你而去。” 我默了,谢澄按在我背上的力气顿时变大,他冷声道:“我们中,你是最没资格这么冠冕堂皇说话的人。” 袁无功不理他,眼睛闪闪发亮,一眨不眨盯着我,似乎在期待我的反应。 我慢吞吞道:“我不喜欢打赌。” 他愣了一下,失笑:“我忘了,相公不喜欢游戏,自然也不喜欢打赌。” “相公。”他轻轻捂着心口,非常认真地问,“你喜欢什么?” “你想要什么?” “这个世界上有真正能让你开心,让你愤怒,让你悲伤的事物吗?” “如果有人伤害了你,你会选择复仇,还是忍耐?” “……真的有人能伤害你吗?”
第73章 小段子 路嘉:“我不想动……” 谢澄:“死懒!越懒人越疲倦,早点起床跟我晨练,什么事都没有了。” 路嘉:“可以早起啊。” 路嘉:“只要你晚上让我早点睡。” 谢澄:“多休息是好事,躺着也挺好。” 盛夏午后,蝉鸣阵阵,路嘉只着丝麻单衣趴在院里的大树下的石桌上,天气太热,他脸上蒸出一团融融的红晕,就像一只卷着大尾巴困倦的松鼠,因贪凉而紧紧抱住了石桌的衣角。 路嘉哀嚎:“我不想动啊!” 谢澄少年练武时什么苦都吃过,没路嘉这般娇气怕热,但为着打拳方便也扎起了马尾,他两条袖子系在腰间,露出上身精壮的肌肉,青年人蓬勃的活力均藏在这具堪称完美的躯体里,化作热血在全身奔腾。 结束一轮日常锻炼,谢澄缓缓收拳,满头满脸的汗水叫路嘉看了便觉得更加燥热,谢澄毫不在意地偏头用手腕擦脸,英挺眉目淹在水雾后,他又咧嘴笑着道:“有这么热吗?” 路嘉叫苦夏弄得无精打采,本来平日里就有点懒洋洋的,眼下更是连手指头都不愿动了,谢澄望着他哧哧笑了半晌,转头打井水去冲澡,等他身上的热意全化作适宜的凉,谢澄便赤足大步走进树荫,伸手就将热得直吐舌头的路嘉提起来抱到怀中,路嘉浑然一滩四处流淌的冰淇淋奶油液,搂在谢澄手臂间也要支撑不得往下滑,而在被谢澄赤裸肌肤上干净的水汽一激后,他如蒙大赦,拱食似的不住把脸往谢澄颈窝里埋。 谢澄单手搂着他,在路嘉刚才用的那把椅子上坐下,顺手剥了个浸在冰水里的荔枝喂他,路嘉热得根本不想动,就连荔枝这样方便的水果也提不起心情享用,可既然水润润的果肉主动送到了嘴边,他谨慎地从谢澄肩膀上抬起头,盯着荔枝发呆,过了片刻,嗷呜一口把果肉从谢澄手指间咬了过来。 满足地咬了几口,刚要把核吐在桌上的盘子里,谢澄就已经伸手递到他唇边,态度平静而理所当然,路嘉雪白牙齿咬着那枚果核,他脸上还是红扑扑的,看不出是为着闷热的天气还是其他,等得一小会儿,他才迟疑松了牙,让那沾了甜蜜唾液的果核落进谢澄掌心。 “我不想动。”他又把头埋回谢澄颈窝里了,努力地钻了钻,嘟囔着,“好累啊。” 谢澄稳定地将他牢牢抱住,毫不留情地笑话他:“娇气包。” “谁是娇气包,你才娇气,我就怕个热而已,凭什么说我娇气。” 这么说着,路嘉又怏怏闭上眼睛,把脸严实藏进谢澄怀中:“夏天赶快结束吧……” 他大概确实很不舒服,没多久呼吸便沉了下去,风静静从树梢掠过,蝉声稍歇,他趴在谢澄肩头睡着了。 谢澄依然抱着他,时不时剥个荔枝吃,边吃边靠看着路嘉那逃避日光,紧紧黏着自己的模样解闷儿。 蝉声很快再次响了起来 ,又须臾间终止于谢澄手中弹出去的果核上。 良久,他低头碰了碰路嘉的嘴唇。 那就像是另一颗鲜嫩的荔枝,糖液充沛得不可思议,只是一咬就能顺着咽喉流到人心里去。 荔枝睡得很熟。 夏天是谢澄最喜欢的季节了。 作者有话说: 睡前一颗糖,睡梦甜又香。
第74章 “够了!”谢澄忍无可忍地打断他,怒道,“你这个疯子,都在问些什么不明究竟的话,他是人,当然会开心会生气,你把闻人钟当什么看了!” 袁无功转向他,嘴唇开合幽幽发问:“小秋,你难道从来没这么想过吗?” 谢澄顿时语塞:“我,我,我没……” “你看着他,你觉得他真的在这里吗?”袁无功这么说着,又面向了我。 我已不能动了。 他语音极轻,近乎一场梦呓:“相公,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而来呢?” 头顶,乌鸦怪异地叫着,翅膀剧烈拍动,不知从何飞来,落在不远处的枯草丛里。 “……没关系,相公不回答也没关系。”袁无功很温和地说,“我不喜欢乌鸦,感觉上就很不吉利,叫声也很奇怪,今天就到这里吧,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太巧了,这也是我不喜欢的话。 因为过去我活不长,现在我留不长。 来日方长。 “阿药。” 我平平地道:“我一直看着你。” 他步伐没有停止。 “所以我都知道。”我对他毫不留恋的背影说,“即使不是现在,你的事情,你的想法,我全都会知道,你想做什么都好,你爱玩,可以,但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他径直走出了竹林,我和谢澄站在原地,半晌,谢澄才略带迟疑地说:“他嘴巴一直都很坏,别,别往心里去。” “嗯。” 我和谢澄方才的争执彻底被忘得一干二净,他不安地踌躇着,似乎打算再安慰我两句,在这时,我却忽然开口道:“你刚才说,要让我去和慧心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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