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澄万分警惕,过了一会儿,找了个离我最远的地方重新坐下,才说:“也不是……有过那么一次,就是试剑大会结束后,我被人暗算了。” 回忆起过往,他神色变得不太好:“胜负乃兵家常事,但那几个败在我手下的小人,却偷偷在我茶水中下毒,更在我回山的路上设下埋伏,意欲击杀我,我一时不慎着了他们的道,花了好大功夫才算逃出重围……” 我表情怪异:“所以你当年就上过一次的当,在我这里又来了一次。” 谢澄:“……对哦,你也是在我茶里下药,才把我绑上的黑风岭。” 危机逐渐逼近,我舔了舔嘴唇,马上要转移话题,谢澄却阴阴一笑,二话不说就将我揪过来按在大腿上,地儿就这么大,我如何能反抗他,能做的就是一通滋儿哇乱叫,而他毫不留情扬起手掌,啪啪啪,劲风扫过,在我腰上就是重重几下,边打还边哼哼着说:“以后还敢不敢那样干了!你再敢乱抢什么民男民女,我饶不了你!” “我错了我错了……”我像条被扔上岸的咸鱼,在他腿上直蹦跶,哈哈大笑着,“我不敢了好吧?再也不敢了!”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这世上还有人比你胆子更大吗?”他不肯松手,维持这个姿势不许我离开,“换了旁人这么对待我,你知道他死了多少次了吗?你到底懂不懂?” “懂,我懂,小秋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我无以为报。”我笑得咳嗽连连,只觉得他是在给我挠痒痒,后腰原本就敏感十分,哪里经得住这般对待,眼见着他没有就此罢手的打算,我忍不住来回翻滚起来,刚要借机离开,谢澄忽迅疾出手,一把握着我的后颈,强硬地将我上半身捞起! 谢澄低下头,几缕发丝拂到我脸上,他面容英俊,有着即将成人前充满矛盾的,又叫人难以移目的美,既青涩十分,又暗藏杀机。谢澄微微眯起眼,表情不露锋芒,声音里倒是带着讥嘲的笑:“你懂什么。” 我大可笑嘻嘻来一句“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望着他狼一样寒光凛凛的双眼,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 我好像听见铃铛在响。 “……那,那你之后教训那些暗算你的人了吗?” 最后只能这么干巴巴地顾左右而言他,嗓音飘忽发虚,谢澄又意义不明盯着我看了片刻,才慢慢地松开手,允许我腾地坐正,我也不清楚我突然在紧张什么,但既然他肯放手,我便大大松了口气,重新自在起来,而谢澄看着自己方才桎梏着我的掌心,眼里闪烁着极为复杂的光,终于他靠回车壁,用那只手撑着脸,不怎么专注地回答:“当然,参与埋伏我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全部收拾了。” “哈,哈哈,但被下药暗算还可逃出埋伏,这正说明了你的厉害啊!” 谢澄这回却并没有因我的话而立刻自满,他用着超乎寻常的平静口气,淡淡道:“那是因为别人救了我,我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我屏息,小心地问:“谁救了你?” 谢澄默然。 车外的喧嚣声越来越小,似乎已经离开了繁华的中心地带,即使如此,也足以衬托出车内的寂静。正因为他平日是如此跳脱,如此活泼,所以才显得此刻的沉默有多么反常。 那不发一言,垂眸沉思的侧脸,简直像是被触动到了隐藏得最深的一根心弦。 这副模样太罕见,我竟望着他怔怔出了神。 也就在这时,谢澄倏地抬头朝我看来,目光如炬,带着刺探的意味,烫得我不自觉一颤,张了张口也说不出话。 许久,谢澄道:“你——” 车轮的转动渐止,马匹响亮地发出嘶鸣,及时打断了谢澄的话,我猛的倾身揭开帘子,车夫在外轻松地喊道:“两位客人,地方到了。”
第56章 在谢澄报出京兆府捕快身份后,我们顺利被那户的主人家迎了进去,虽住的地方偏僻,但瞧着屋里的摆件布局倒是知书达理之家。谢澄无心应酬,只顾着到处找着那幅画,我便与略带不安的主人家笑着打了几句太极,他试探性问我是不是家里有人犯了什么事,我随口扯谎:“不是不是,这附近流窜有小贼四处作案,我们便各家各户来提点——最近家中可有少了什么东西?有无被人翻动的迹象?” 主人家安心了不少,脸色却又立刻变白了:“官爷,不瞒您说我家里正有个闺女,若真进了贼这事儿传出去我闺女还怎么与人说媒……贼是肯定没进的!但您也在我这屋里到处看看,万一有什么问题……” 我一路安抚着他,谢澄不耐烦听我们说这些,开门见山道:“你家里有藏着什么画卷吗?画人的那种。” 那幅画就挂在书房,却是如那个采花贼说的那样,“少女容颜如玉,低头拾花举止娇柔,即使知晓那是画中人也忍不住要一亲芳泽,后颈三颗红痣更是不俗,若世间真有此女,定要想尽办法娶其为妻”。 说得倒是挺文绉绉,如果他本人不是一脸麻子五短身材,边说边流哈喇子就更好了。 “好美的女子!也不知画的是哪位佳人!”我赞叹出声,“若愿割爱,多大的价钱我也出!” 主人家笑道:“不瞒官爷,这幅画是上月他人所赠,官爷若喜爱,画送官爷就是。” 谢澄道:“送你画的人是谁,有说这画里的人现在在哪里吗?” 他的口气好像审问犯人,相当不客气,幸好主人家正战战兢兢着没在意他的态度,如实回答道:“是我的一个朋友送的,据他说,这幅画只是摹本,是他在另一位画师家中见了原物,实在喜爱便将原物借走一段时日,临照着摹写下来……” “所以这画的到底是谁?”谢澄额角青筋直跳,已经是处在耐心全面崩盘的边缘了。 主人家茫然摇头:“不知道。” 谢澄:“……” “罢了罢了,世事总不会进行那么顺利。”我拍拍谢澄的肩膀,朝主人家亲切地笑道,“那能否告诉我们那画师的住所,如此佳作,总要上门拜访作者才算尽了礼仪。” 顺着主人家的指引,我们又赶到画师所在的地方,这回谢澄可没坐马车的兴致了,出门的那一瞬间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把我夹在手臂下,带着我腾空跃起,几个呼吸间便沿着屋檐飞出十丈有余。 我呛了几口冷风,仰头咳嗽着道:“你放我下来,我也不是不会轻功……” “得了吧,就你那病歪歪的样子,没被风吹跑就不错了。”他把我往上一提,手臂弯就勾住了我的腰,尽管带了个拖累,身形依然如燕般轻盈,从人们头顶掠过,却无人能察觉他的存在,“你来认路!” 谢澄,是非常好的交通工具,除了马力过足容易把人掀翻外没什么缺点,外形绝佳还经济实惠,实乃居家旅游必备之物。 “呕——!!!” 我埋头在路边草丛里疯狂干呕,谢澄满脸不甘,在我旁边踱来踱去,骂道:“我跑得又不快,有这么难受吗?真娇气!” “什么叫跑得不快,请问——呕——请问你的标准是什么?” “是我自己。” “……呕呕呕!!!” 他嘟囔着娇气死了真难伺候,还是半跪到我身边,轻轻拍抚起我的脊背,我干呕了半天也吐不出东西,疲惫地要站起,却因为蹲太久大脑缺血,眼前登时一黑,踉跄着一头砸在谢澄那硬邦邦的肩膀上,他伸手环住我,低头看着我青白的脸色,半晌,道:“明天再来吧,今天就算了。” “那怎么行。”我愕然道,“你那么急,好不容易有线索了,为什么要等明天。” 他啧了一声,埋怨似的瞪我一眼,不再理我,上去就敲门了。 虽只是画室,楼宇却错落有致,飞檐红瓦颇有情调,再回忆画卷上女子的模样,能如此细致画出对方的美貌,画师本人想必也是不俗之辈。 我劝谢澄不要过于急躁,由我来周旋便好,很艰难才把他安抚好,我们被小童请进去,坐在大堂喝茶,画师很快就擦着手匆匆从里面走出,简单说明来意后,他讶异地扬起眉头:“你们的意思是,慧姑娘很有可能是这位少侠师父失散的女儿?” 听见了慧姑娘三个字,谢澄明显激动了起来,我按住他的手臂让他不要妄动,朝画师颔首,画师沉思着,半晌道:“如此算来也对得上,年龄正好是十八,其他细节……你们可还有其他的信物?” 我看了眼谢澄,谢澄立刻道:“她是否有一块玉佩,上面刻着雨华二字——那是我师母的名字,师母亡故后玉佩便交给了我师妹,若她有此物,那八九不离十,她便是我要找的人!” 画师眉头深深锁住,半晌,他叹道:“既然如此,我便替你引见一下,给你们和慧姑娘互相识别的机会。不过你们可知,慧姑娘现在身处何处?即便她真是你要找的人,恐怕你们也不能带走她。” 谢澄手指节噼啪被捏响了,他侧脸轮廓深邃分明,神色冷峻,说出的话与其理解为傲慢,更类似于陈述性质的宣言:“只要她就是我师妹,不管身在何处,上天入地我也能将她带走,谁也拦不住我。” 这话跟我毫无关系,我的心跳却忽然漏了一拍,轻轻一咳镇定下来,我对那面有难色的画师微笑道:“无论如何,总是要先确认清楚才有后续的事,那这位慧姑娘如今究竟在何处?” 画师复杂地看着我们,他低声说:“我专为宫廷王侯作画,这幅画,是画的太子殿下贴身侍女,慧心姑娘。” ………………这可真是。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山重水尽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 玛卡巴卡,沙卡拉卡。 最高明的阴谋,只需最简单的操作手段。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圈套摆我面前,我却一时想不到该如何扫雷。 槽点过多,我脑子都乱了。 比起瞬间石化的我,谢澄却并不在意这个,他唯一的表示就是眉梢轻轻一挑,除此外拿个放大镜都找不到有什么不同,光从表情上看根本猜不到他此刻在琢磨什么,简直沉稳得判若两人。随后,谢澄便一反常态的以坦荡姿态笑道:“那就麻烦你帮我二人将事情原本转告这位慧心姑娘了。” 画师答应他会找时机把这件事告诉慧心,至于要不要与我们见面,则交由这位姑娘自己判断,我们自然满口应下连连道谢,等离开了画室,谢澄双手背在脑后,他望着天,忽出声道:“这是个圈套吧?” 我:“?!!?!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他鼻子皱了皱,说:“太巧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那个太子,不是暗算过姬宣吗,是咱们的敌人吧?忽然就蹦出来告诉我师父的女儿在他那儿,可信度不怎么高啊……” 他随口说着自己的分析,无意回头看我,吓了一大跳:“你怎么了!你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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