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着眸,半晌,耸耸肩,笑道:“没什么话了,只不过我昨晚那个样子,是因为自己不小心,中了药,但现在也没问题了。” 他脸色立刻就变了,紧接着:“袁无功干的?” 我没吱声,眉头微微皱起,他竟是上了火,疾步到我身边,气息急促,声音提高了不止两个调:“他强迫你的?!” 男人与男人,有什么可强迫的,退一万步就算是强迫了,也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道的事。 难道我还要让姬宣为我出头吗? 就因为这点儿破事,让两个天选之人为我起龃龉? 开什么玩笑呢。 我轻松道:“阿药没什么坏心,不用和他一般见识,再说了,我也没吃多少亏。” 他眼睛睁大,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来,变得铁青一片,姬宣压抑道:“所以你这是在袒护他?” 我端详着姬宣:“不是,只是觉得没必要认真。” 有侍女从屋外经过,扣了两下门,似乎是新人,她轻声细语询问殿下需不需要烧起炭火,需不需要呈上热茶。 立刻就有其他人小声呵斥了她,殿下在书房时未经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打扰,殿下也不需要炭火和热茶。 仓皇的道歉声结束很久后,我们都没有一个字交流。 在我打算离去的前一刻,他问:“那什么是值得你认真的?” 我便认真地思考着,末了回答他:“不多,你算一个。” 作者有话说: 二夫人是生性不羁爱刺激,大夫人是长了嘴却不用心思基本靠猜,三夫人则年少轻狂易上头,呃。 个人感觉主角受有点难。
第49章 我上午出的门,深夜才赶回,管家早就准备了一箩筐的话等着教训我,见了我第一眼就要拿新做好的裘衣围我身上,把我推到桌前,拍手让下人们上菜。 我晕头转向,干脆放弃思考听凭安排,管家絮絮叨叨,责怪我出门也不带顶轿子,就自己这么风里雨里走,我困得眼皮子快睁不开,举着筷子,嘴里嗯嗯嗯地应和着管家的话,没应和好还要挨敲。其他仆人瞧我这怂样,都尽量在不被管家发现的范围内嘴角上扬,一个个忍笑忍得全身发抖。 “我错了我下次一定……”我往嘴里麻木地塞吃的,“一定出门报备回家守时多穿衣服多喝热水……” 管家颇有气势:“下次一定?” “……一定。” 侍女抿唇而笑,在角落拿着蒲扇慢慢摇,照料着那一盅补汤,随时预备给我呈上来,屋内香炉里燃着白烟,不遗余力腌透了房间每一寸。 我昏昏欲睡,看着眼前的一切,管家还在问我今日是去了何处竟耽误了这般久,我开口道:“殿下一直都是那样吗?” “什么?” 我撑着头:“不需要炭火和热茶,他一直都是那样吗?” 管家愣了愣,无奈地道:“宣哥儿长期镇守边疆,习惯苦日子了。” 我闭上眼睛,管家迟疑着,又道:“小公子是在心疼宣哥儿吗?比起另两位皇子,宣哥儿出身并不算高贵,更何况还有湘殿下要照料,宣哥儿是自愿领命去戍守……” “也不是心疼。”我说,“只是觉得没人会习惯苦日子。” 管家笑起来。 我强打精神,问起其他事:“殿下今日和神医大人见过面吗?” 管家没有立刻回答,我掀起一边眼皮子,侧头看他,管家静静道:“袁大夫已经离开这里了。” 我彻底坐直了,管家补充:“宣哥儿下了逐客令。” 在外面忙了一天,原以为回府后能好好睡一觉,看来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我忍不住抬起手,指节抵着眉心重重按了按,管家看出我情绪不佳,宽慰我道:“就算有什么纠纷,那也是宣哥儿和袁大夫之间的事,不会怪到你身上的。” 我无言以对,一时更是百感交集,指节将眉心摁出一个通红的印子后,才放下手,叹息一声便起身,道:“他走前有说过今夜宿在何处吗?” 管家并不太在意袁无功的死活,只顾着替我布菜:“药王谷在京城也有许多可供谷中弟子落脚的医馆,袁大夫又是谷主座下亲传,想来不会没有住处。” “是吗。”我说了一声,顺手从一边静立着的侍女手上接过方才脱下的披风,重新围上身,管家忙道:“这么晚了,小公子是要上哪儿去?” 一打开门,冷风就扑面吹得眼睛也睁不开,我不由发了个冷颤,回头朝他笑了笑:“没事,我去看看情况便回来。” 袁无功的死劫大约不在这一时片刻,不过他究竟是因我才被姬宣赶出去,又是我尊贵的客户天选之人,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慰问一番。 不过还是被管家苦口婆心劝了回来。 老人拉着我,双膝扑通就要跪地,一脸臣有死谏的酷烈神情:“宣哥儿今日心情始终不好,午后传了袁大夫去书房,俩人也不知道在里头说了些什么,袁大夫出来时倒还有个笑脸,宣哥儿却是气得晚饭也没用,这会儿也一个人闷在房里——小公子,你要是这会儿出去找袁大夫,宣哥儿心里恐怕就真过不了这个坎了!” 何等声情并茂,我一手扶着管家,整个人傻了,嘴巴张张合合:“我,我偷偷出去就是,你别告诉他不就行了……” 管家悲痛大呼:“老奴身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怎敢对宣哥儿有半分隐瞒!” 我:“可这天寒地冻的,我就出去看一眼,就看一眼,确定他有地方住就回——” “这一眼就要了宣哥儿的命啊!” 管家满脸皱褶泪眼婆娑,好似下一刻就要喘不上气晕倒过去,但抓着我手臂的力气出奇的大,哪里像是花甲之年的人该有的,比我这个青壮年还要青壮年。趁着我茫然不知所措,他索性推着我往姬宣的书房走去,一路钳制我的同时还不忘擦眼泪,语气近乎哽咽:“我们宣哥儿,是最善良最和气,心肠最柔软的孩子,从小到大就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他妹妹姬湘湘殿下又是女孩子,在宫里帮不上忙,这两个小小的孩子是受了多少磋磨,才勉强活下来长这么大,虽然这话不该做仆人的来说,但太子殿下和三皇子殿下未免太不讲兄弟情谊了些……” 一路这般同我絮絮叨叨,我顾不上反抗,听得他沉痛讲道:“当初两位殿下的母妃过世便很有蹊跷,在深宫里失去了母亲更无人庇护他们,若不是当时宣哥儿主动去同圣上请求去边疆历练,怕湘殿下早就被随便嫁到什么部落去和亲了。” 回想起之前与姬湘相处时,似乎也听说过这方面的信息,三皇子姬煌意图将她嫁出去来谋求什么利益,也就亏得姬宣军功赫赫,否则无权无势的姬湘也不会长到十六还未出嫁。 这对兄妹的不容易我从前便了然于心,却没有一次如此叫我不忍,管家偷偷从足有三层褶子的眼皮下打量着我,我无意扫见了,他便肃穆道:“这么多年,小公子是第一个在王府长住的客人……” 我好笑地说:“怎么会,还有谢澄他们。” “那不一样,谢少侠自然是人中英杰,上哪儿都该被敬重,该被礼遇,该被奉为座上宾——可宣殿下的王府没有这样的道理,宣殿下也不惧怕任何人。”管家拍了拍我的手臂,语气越发慈祥,“这里头到底是什么原因,小公子比老奴更清楚。”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准备炭火和热茶吧。” 姬宣还是在书房,入了夜,里头比我白日来时加倍的冷,简直称得上一句阴风阵阵寒气飘飘。姬宣书案前垒着成山的简文,也不知道武将哪有儿这样多的事要处理,一眼望过去,我竟看不见他人,只有那微微跃动的烛光将姬宣的身影投在书架上,被分割成无数块形单影只。 我看不见他,他自然也看不见我,不过他既没开口问,我也懒得去打岔,直接开始往屋里抱火盆,仆人们惴惴不安挤在门外,为我大胆的举动而充满惶惑,管家却抱着手臂笑眯眯站在不远处,时不时朝我点点头。 有人要给我搭手,被我拒绝了,我对物件摆放布局什么的一窍不通,回忆着自己房间的布置,依数摆好取暖的炭火和安神的香炉,直起身揉一把腰,转头就对上了姬宣的视线。 从无数公务交错的缝隙后,他浓黑的眼眸里点着烛光,这么大间屋子就只燃了他桌前那两盏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堂堂皇子殿下何必节省至此。 不言不语,没有情绪,他只是看着我。 “……”我揉着腰,说,“等会儿。” 我出门去端茶,早有侍女托着茶盘在外候着,上面还很贴心地备了两碟精细的点心,我朝她道了声谢,她很不安地说:“殿下说了,不许人打扰……殿下不会责怪您吗?还是奴婢送进去吧?” 我微微笑着,从盘子里捡了块儿喂进嘴里,口感绵软细腻,甜度刚刚好,没见识的山贼当即差点没两眼飙泪,被这等美味给征服了个彻底。我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也要带英娘来京城长长见识,口里对侍女笑道:“放心,我皮糙肉厚,大不了让你们殿下打两顿,出不了事。” 像模像样端着茶进去,手被占着,只好很不讲礼仪地用脚轻轻关上门,姬宣已经低下了头,不再看我这边,我径直走过去,把茶盘放在他手边不远处,他还是不抬头,肩上披的那件大衣看着倒挺厚,可他脸色依然苍白,连暖晕晕的烛光也救不回来。 “殿下。” 我喊他,他嗯了一声,把笔搁在架子上,胸膛起伏做了个深吸气的动作,他仰头等我讲明来意,我一手搁在他椅背上,面带微笑,没型没款压下身,与他隔着极近的距离凝视彼此的眼睛。 几乎是在我凑过去的同一瞬间,他的肩背就微微僵硬了起来,姬宣稍稍偏过脸,平淡地说:“是来问袁无功的事吗?没错,我让他离开了,他毕竟是药王谷的圣手,地位非同一般,久留在此也只会叫有心之人生出其他的猜疑。” 我顿感无聊,直起身去倒茶,他停了片刻,用一种冷漠得很刻意的语气说:“所以你不用觉得我是因为你的缘故才做的这个决定,我有我的立场。” 茶香倾泻,我陶醉地深吸一口,把杯子推给他,他看看茶杯,又看看我,最后还是端起来,嘴唇在我手指碰过的地方靠了靠。 也许是烛火带来的错觉,也许只是单纯我眼神儿不行,他的手指似乎在发抖。 “你是来向我辞行吗?”他很轻地问我。 “啊?”我惊讶道,“赶他就赶他,连我一起赶吗?” 姬宣说:“不是我要赶你,是你自己不想留。” “胡说八道,搬家是不可能搬家的,这辈子不可能搬家的,挣钱又不会挣,就是在咱们冰儿家里赖着当钉子户,才能勉强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我后腰靠着书案,大声砸吧砸吧嘴品味茶香,充分彰显着土包子本色,“而且冰儿又是人才,说话又好……虽然说话不怎么好听吧,但咱俩谁跟谁啊,我超喜欢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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