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能做什么?我只是不想有遗憾,我想大家都能高高兴兴的,我想所有人都能有一个美满的结局,这有错吗?!” “美满?什么结局在你眼中才算美满?” 鬼使神差的,我又看了眼袁无功。 他已闭上了眼,闭眼,却仍在流泪。 “……即使我走了,你们也能过好自己的生活……至少,至少也要……好好地活,活得高高兴兴,每天都能过得很幸福……” 缘由不明,我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胸膛好像凹陷下去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那些未尽之言都化作了荒原的风,卷着泣音笑语将心口贯穿,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 就如我的归宿,在天选之人眼里,我也会去往他们所不知道的地方。 “至少也要……和之前一样……” 半晌,谢澄说:“之前是什么时候。” 如若不是谢澄还是那么用力地抓着我,我真想从这里消失,想跳进河里,想把头埋到膝盖上,想变成太阳底下蒸发的露珠。 “没有遇到我之前!” 意识到时,这句话已经被我说出口了。 一旦说出口,事情的发展就顺理成章了起来,我说道,“这样更好,小秋,你相信我,这样做会更好,我从来没害过你们不是吗?这次也一样,我只是不希望你们的人生留下遗憾,可能、可能你现在会觉得不能接受,但从长远来看——对,从长远来看,把我彻底忘了才是更好的做法,对,小秋,你应该忘了我,忘了我对你会更好的!”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真不知道一时半刻前我在犹豫什么,只要把道理讲清楚,难题迟早都会迎刃而解,我如释重负地擦了擦脸,笑着开口道:“你只需要配合我喝下这杯酒就好,没事的,后面都交给我,我会做得很干净,不会给你留下任何后遗症——我们可是夫妻啊,你还信不过我吗?” “没事的,没关系,什么问题都不会有,你什么也不需要担心。” “小秋,我——” 我又擦了把脸,手拿开时,我在掌心看见了大片的赤红,似是于血肉里扎根的凤凰花,清晨盛开,到了傍晚便会凋谢,我一时不太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便试探着舔了舔嘴唇,换了只手蹭过鼻下。 “啊!这不是……我想起来了,这是因为我才给李严渡命,这不是……没问题的,一回生二回熟,我这都干了多少次了,我这就是太激动了所以才……先别管这个,小秋,还有,阿药——阿药!你应该也很清楚我在说什么吧,这真是我找到最好的办法了,对大家都好,你也知道的,不是吗?” 袁无功没有回答我,我也看不见他是何反应,因为我已整个儿被谢澄抱住了。 谢澄环住我的腰,他一手不容拒绝地按在我后颈,好叫我倒在他怀里,谢澄贴在我耳畔说道:“没事,先不要说话了,没事的……好了,别再说话了……” 我正想问谢澄这又是在做什么,却发现他领口处不知何时竟沾染了大片刺目的血渍,这把我吓了一跳,我赶紧从他怀里跳开,慌慌张张要给谢澄擦,谢澄想握住我的手,却被我一把挣开了。 “我、我……” 我果真不想再说话了,力气都被那些肆意生长的花给抽干,就只是安静地在原地站了会儿。 我抬手简单把脸上的血擦干净,我说:“还是按老规矩来吧,小秋,你赢了,这杯酒我喝,你若是输了——就是灌,我也要你把它喝得干干净净,一滴也不剩。”
第388章 我没有错,我可能做错了很多事,但我也知道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没错,我没有错,我什么错都没有,这就是最正确的选择,这就是我一直以来选择的道路,选择其实无谓对错,但如果不这么做我一定撑不下去,我肯定早就放弃了,他们根本就不懂,一个半大少年,一个孩子,独身一人经历生死,背负上莫名其妙的任务,就那样孤零零地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一个人,一个孩子,必须要把自己的人生压榨到何种地步才能勉强维持住精神,对,正是因为我走到了今天,我才能断言我没有错,如果我错了,早就该死在这条路上无人知道的角落,一开始就是这样,从一开始,我就是无人知道的幽灵,但我还是作为闻人钟活了下来,鸠占鹊巢,我偷走了闻人钟的人生,窃取了属于他的未来,事到如今不可能再后悔,也不可能不向前看,我只能向前看,这条路还没有走完,还差一点我就真的做到了,所以我不允许在最后关头出差错,即便我允许,闻人钟也不会原谅! 谢澄不懂我,我早就知道他不懂我,但没关系,我不需要他的理解,他,袁无功,还是其他人,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理解会平生事端,我不需要理解,谢澄听从我的安排就好,我不需要他牵我的手,他一直都很喜欢牵着我,可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理解我,他早干什么去了,难道是我不好吗,是我把他推得远远的,不给他接近的机会吗,这都是他的错,如果他早一分一秒,如果他能在相遇的那一日,就死死抓着我不放,我肯定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我肯定不会变成现在这种人,没错,错的都是他们,这一切全部都是天选之人的错,但没关系,我不在乎,我只需要一心想着完成任务,只要能完成任务,我可以不在乎自己受到的任何伤害,我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感受,我不在乎自己,他们也不会是例外,这里的所有人我都不在乎,把我弄得一塌糊涂,让我变得这么优柔寡断,让我总是在徘徊总是在迟疑,让我成为这种我自己都深恶痛绝的懦夫,这全都是他们的错,这都是因为他们不理解我,他们离我太远,他们从来都不明白我的想法。 但我明白,我比谁都明白自己现在该做什么,阿药已然对抗不了我,他的心防彻底被我打破了,此刻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袁无功原本是最难对付的那个人,他心智顽强轻易不会被引导,现在我能引导他,或许是他多年接触药物耐药性超过一般人,一杯酒起不了作用,可如果我能让他再喝下一杯,我就能按照我的想法抹去他的记忆,与我有关的记忆是他今后不需要的东西,尔雅欠我一个承诺,尔雅会帮助我后续收尾,有尔雅在,青宵也不会多嘴,说到底这壶酒原本就来自于青宵,是他送来给我的,他当然是赞成我这么做,看吧,我的做法本来就得到了周围人的认可,只要谢澄不来碍事,我和袁无功早就断得一干二净了! 谢澄怎么永远都在给我惹麻烦,他到底有没有自己是个蠢货的自觉,谢从雪那时是如此,如今也一样,他这辈子不是只会听别人的安排吗,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唱反调,是他对我的感情不如对谢从雪的深厚吗,我在他心里不如谢从雪吗,谢从雪要将他开膛剖腹谢澄尚且镇定自若,怎么轮到我了就全然变了态度,他为什么会怀疑我,是我做了什么惹人怀疑的举动吗,不,仔细想来,可能真的是我太松懈了,自以为大功告成就放松了警惕,结果却被谢澄抓住了漏洞,真是丢人,不能让他们到最后一刻也高高兴兴的,不能在他们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迎来离别,这都是我的错,我怎么会犯这种错,不是打定主意要收拾干净我留下的所有隐患吗,我本来就该这么做,阿药这么伤心,小秋这么生气,这都是我没处理好,身为人夫若是不能保护妻子到最后一刻,我有什么资格当他们的丈夫,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保护他们,这一点就算是天崩地裂也不会改变,无论相隔多远,无论今生能否再见,我都要保护他们,我要保护他们,我必须要保护好他们! 而要做到这一点,我就必须先赢过谢澄,自谢从雪身故,谢澄武功纵横天下未逢敌手,天下第一剑足够证明,武林大会上我与他已有一战,那时是我输了,可谢澄若要以此为依据认为他真的赢定了我,那就大错特错,我输,是因为我想输,有无双傍身,只要我下定决心,谢澄不会是我的对手,眼下我的身体虽不是最佳状态,那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赢的人会是我,我的计划不会有偏差,不能有偏差,我比谁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我比谁都明白天选之人们有多脆弱,他们脆弱,无力,不堪一击,他们接受不了分离,他们总是在流泪,过去我还能想办法让他们重新振作,可当我走了,我的妻子在哭泣,又有谁能帮我去安慰? 我必须这么做,我只能这么做,我要保护的人有太多,为此,我绝不能输给任何人! “要我告诉你,你为什么会输吗?” 午后的天空亮堂得过分,我仰躺在河滩,气息紊乱,飘散在水波中的两摆衣袖均被谢澄以剑钉死,一把是天下第一剑,一把是随处可见的断剑,多亏有了它们,我不能抬手为自己遮挡日光,谢澄俯下身来时我才试着睁开眼,他就像一朵晃悠悠,却不会融化的云朵。 他把我湿透了的头发拂到耳后,直到我再次看向他,谢澄才又问道:“你没想过自己会输吧?” “如果不是我先去见了李严,在他那里耗费了太多气血……” “是这样吗。” “还有其他理由吗?” “有。”谢澄说,“你输给我,是因为你想输给我。” 河水好像钻进我耳朵里,这让我很不舒服,我刚要笑,谢澄又说:“你输给我,是因为你想输给我,你没有办法与我刀剑相向,你也希望赢的人会是我。” 我放声大笑。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当自己是老几,你算什么东西,你今日能赢我,只是占了我时运不济的便宜,若换个时候——” “换个时候,你还是会输。” “不可能!别开玩笑了!我根本不可能输给这里任何一个人!” 我揪住谢澄的衣领,一把将他拽下来,我咬牙切齿,目眦欲裂:“我不可能输给你们任何一个人!” 方才动手时,谢澄的身姿矫健且敏捷,出手快若闪电,可此时他被我把住命门,安静地跪在我上方,连他发丝上滑落的水珠,我都轻易辨认其在半空留下的轨迹。 谢澄说:“但你已经输给我了。” “……” “输给我了,按照约定,你该听我的。” 我把手臂横在脸上,闻言不由冷笑:“听你的?听你的话,留在这里吗?” 我以为谢澄会说是,会说不是,答案无非这两种,可在哗哗流水声中,他说的是:“你想留在这里吗?” “你想,就留下,你不想——” “我不想!” 被我厉声打断,片刻后,谢澄平静地续道,“你不想,我就送你,你的家不是很远吗,你想回家,我就送你回去。” 我感觉自己被人拉起来,但我腿没力气,一点都没有,我只能和谢澄一起跪在河里,鹅卵石搁得我膝盖生疼,粼粼金光延伸到柳树抽条的对岸,像是浮世一个短暂,却美丽,美丽,无比美丽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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