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凤道:“唉,害我的不是闻人达吗,你家大夫人已经帮我报仇了,算了。” “可拖到现在才为你报仇……”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主神的任务最优先,不完成任务,你我都不可能实现自己的心愿。” “但我对你不好!我对你很凶,我总是阳奉阴违——” “谢谢你不提我对你阴阳怪气的事。” 它看着我,失笑:“咱俩就别提谁对不起谁谁又欠谁了,而且我早就跟你说,你不用太在意闻人钟的事,你就是不听。” “但是……但、但是……” “完了,不仅是个傻瓜,还是个口吃的傻瓜,没有我在旁边盯着,钟儿可怎么办啊。” 真是大胆,说我口吃,它才是那个口吃的傻瓜鹦鹉,不要以为眼下嘴皮子熟练了过去的事就翻篇不作数了,它一个词儿分三次蹦的黑历史我都记着呢! 我说:“你要去哪里?” 我抬手,它落入我掌心,时而是凤凰的真容,时而是那只呆头呆脑的玄凤鹦鹉,无论它变成什么样,都那样目不转睛地注视我。 “自己的夫人都能扔下,却不想和我分开,让那三位听见了,我看你怎么解释。” “怕什么。”我轻声说,“就告诉他们,你我情同兄弟……兄弟如手足啊。” “兄弟……” 它咂摸着这个词许久,问道:“就像绪陵?你和我,就像你和绪陵?” 我怔怔地捧着它,小心地捧着它,它散发着光与热,轻如鸿羽,又重若千钧。 “不像。” “不像兄弟,那又该像什么?” “什么也不用像。”我把它捧到眼前,那极盛的亮光刺得我不住往外浸出泪,可我一眨不眨,喃喃道,“你是我的半身。” 玄凤又开始咂摸:“半身啊……” “半身……” “半身……” “原来如此,是半身啊……” 实在是太亮了,它散发的光芒胜过世间所有白昼的总和,我不愿闭眼,泪水在脸颊冲出两道连绵的河流,我感觉五脏六腑,三魂七魄都因它融化,因它燃烧。 直到我失去视力,我听见它轻快地道:“那没办法了,你是我的半身,我不管你,就没人管你了。” 蓬松羽翼在我手心,一鼓一鼓,让人想到一颗搏动的心脏,强大,不可一世,又随时会被我攥碎,我收拢手掌,想将它紧紧握住,那心跳分明还在我指尖回响,可另一只手却悄无声息攀上了我汗湿的指缝,一寸寸,与我紧紧地十指相扣。 “……好想认识你,想和你说话,想和你手拉手到处去闯祸……好想喊你的名字。” “啊……啊……” “但我不能这么做,现在还不能……换你来吧,你和李严下棋时好高兴,我不会下棋,下次能不能教我呢?” “好啊,我教你,要花上多长时间都没关系,我们一起来下棋吧……钟儿……” 我听见笑声。 掌心贴着掌心,额头贴着额头,泪水还在流,失焦的瞳孔放大涣散,但那张陌生的容颜却在对我微笑,眼睛那样漆黑,像无月的夜空,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渐渐的,我就不知道究竟是谁在看谁了。 我只知道我要抓紧他,抓紧这陌生的手,这双手过去是很枯瘦的,长年的病痛带走了生机活力,不止手,还有脸,身体……这本该是一具落叶般脆弱的尸体,承载不起明日的曙光。 但当我跌入其中,夜晚便发亮,太阳也跟着升了起来。 太阳对我耳语:“轮回中再见。” 毫无预兆的,我双膝落地,犹如新生的小鹿无法独力支撑,可我顾不上那即将到来的疼痛,我本能环过手臂,于是那小小的身躯就轻飘飘落入我怀里,孩子靠着我的肩膀,像睡着了那样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我低头,那里只剩一具死去多年的枯骨了。 作者有话说: 看过交换空间这个节目没,有点像这个 担心大家看不懂再解释一下,这俩人互换身体了,路嘉在闻人钟身体(尸体)里,闻人钟在路嘉新造的身体里(但被主神变成凤凰),这会儿才终于换回去了。
第392章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黑风岭民风确实彪悍,附近稍微有点门路的富商豪强都知道不能跟这帮悍匪硬碰硬,但悍匪虽莽虽彪,却也一个赛一个的淳朴,我这么个陌生人上门求收留,他们竟也乐呵呵地把我领进寨子里了。 瞧着他们那仿佛写了“没城府没心眼”几个大字的脸,我这个前寨主都生出了一丝带不动真带不动的苍凉:“都不多问我几句吗?” “问什么?” “问我家住何方,缘何来此地借宿——这些基本问题总得盘查吧?” “哦,这个啊,没事!”他们爽朗地笑着,大大方方一挥手,“看你这弱不禁风的模样,我们寨子里哪个男人你干得过!” 我心里顿生出八百个不服:“我哪里弱不禁风了,我——” 我把话咽回去。 和山贼比身材等同自取其辱。 果不其然,对方重重拍起我的肩膀,直震得我朝前踉跄三大步:“太瘦了!跟咱们家闻小熊似的!昂,你也就比他高一点,但还是太瘦了!走!今天熊老大几个逮了头熊,跟我加餐去!” 我就坐下来,在熟人堆里吃了顿熟悉的饭。 酒足饭饱,他们随意给我指了个空屋,便不管我这个外乡人了,这样正好,我也不想坐在篝火边,听他们先谈前两日突然出现在天空的鸟群是什么情况,再恶狠狠咒骂那个抢走了黑风岭之花的大将军,最后随便怀念几句死得过早除了太瘦太矮没啥毛病的前老大。 ……就是说我和闻人钟都不矮,山贼的审美太极端了。 银河横亘在夜空,犹如是王母娘娘手中金簪留下的伟力,而我已关上屋门,将宴会未散的欢声笑语关在门外,我靠在那里,在黑暗中安静地站了会儿,方抬步坐到桌边。 我在村子里买了笔纸墨砚,点上烛火后,我埋头写起了信,但黑风岭向来节俭,供应的蜡烛都是短短一支,不多时那光便灭了,幸而我也不急于今夜完工,写不了信,我摸黑洗漱上床歇息。 都这会儿了,他们居然还在外面闹腾,唱啊跳啊,没记错的话,那歌儿还是以前我闲来无事教给他们的。 “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 “这里的山歌排队排,这里的山歌串对——哎哟!好好好我不唱了我这就回家,是是是闹着咱们闺女了……都散了!明天还有活计呢!” 星河下,山川渐渐无声了。 “……串对串,排对排……排出了黑风岭的苦和甜……串出了黑风岭的悲和欢……” 呢喃也渐不可闻,我笑着,轻声哼着,倒在枕头,闭眼睡着了。 翌日,我的屋子被占领了。 占领对象是以王小花小姑娘为首的一众熊孩子,他们来势汹汹,他们当场放话: “你就是新来的教书先生是吧!” 对付这种过分有自主意识的孩子要适当放养,我没急着回应,由着他们在屋里乱拱乱翻,待写完这页信纸最后一个字,我才慢悠悠放下笔,准备看一看精力旺盛的熊孩子们有没有把天花板掀翻。 转头,就对上数个趴在我桌边的小脑袋,都扎着乌黑发亮的辫子,姑娘们安静地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我的一举一动。 王小花细声细气地问:“你是教书先生吗?” 她脸颊不知何时蹭上一抹墨痕,我一边替她拭去,一边温声道:“是。” “你会认字,会讲故事?” “会。” “哇!你会讲什么故事,钟哥哥给我们讲过狗吃太阳,你会讲猫吃月亮吗?” “……这个倒不会。” 她们有些失望,挤成堆对着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我耐心地等着她们的商量告一段落,果不其然,王小花很快又过来了。 “虽然你没有钟哥哥会讲故事,但你长得好看。”她愉快道,“猫不吃月亮,那猫吃星星吗?” 我又不得不花时间告诉她们猫既不吃月亮也不吃星星,猫吃鱼吃鸟,而且狗吃太阳那个故事的正确名称是天狗食日……王小花听了惊呼:“你的话怎么比钟哥哥还多!” 我:“……钟哥哥听了你这番评价会哭的,他现在就要哭了!” 王小花眨眨眼,扭身跑开了。 给孩子教书陪玩来换住宿,这是一开始我就和熊兄弟说好的,毕竟黑风岭人才济济,却济的多为武力值,唯一有文化的英娘眼下不在家,只能先将就着抓一个臭皮匠来镇住自家小孩儿,于是本着契约精神,我一整日尽职尽责跟着这帮皮猴子满山地跑,要花环给做花环,要弹弓给做弹弓,上树掏鸟窝下河抓螃蟹都不在话下,总算是把他们哄得服服帖帖了。 服帖过头,就导致入夜了他们还不肯跟爹娘来回家,非赖在我身边不肯走,我左手吊着王小花,右手拖着李铁柱,苦笑着把黏人精们挨个儿送回去。 王小花困得眼皮打坠,却还是抱着我的手臂不放,把她娘都给气乐了,我只好慢慢拍着她背,道:“再不回家,猫吃完月亮,要来吃小花了……” “我不要被吃……” “那就回家睡觉吧,你看,你娘站门口等你呢。” 她迷迷瞪瞪,下巴磕在我肩膀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怏怏地说:“那你放我下来吧。” 我放下她,看着她老老实实往家里走,可没过几步,她又急匆匆跑回来。 “又怎么了。”我蹲下身,“是今天给你辫的花环不满意吗?” 她不语,就那样固执地扯着我一截衣角,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寻思着这孩子是不是玩太疯缓不过劲,正要去摸摸她额头看有没有发热,她就咕哝道:“你明天还在这里吗?” “在啊,不是说明天要一起去村子里买东西吗?” “嗯……” 我不再询问,转而握住她小小的手。 很久后,她用只有我和她听得见的声音问道:“你是钟哥哥吗?” 我说:“不是。” 她很失望,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但她又问道:“那你会和钟哥哥一样离开这里吗?” “会。”我揉揉她的脸蛋,“不是明天。” “也不是后天吗?” “也不是后天。” “那你能不能不要走,钟哥哥走了就不回来了,你不能留下吗?” “……对不起。” 王小花陷入了沉默,我顺手扶正了她头顶的花环,她身后的茅屋微敞着门,泄露下几缕柔和的烛光。 她忽然道:“你是不是要回家?你家里也有爹娘在等吗?” 见我点头,她就说:“那你要早点回去哦。”便扔下我飞快地跑进屋了。 我写一封信,往外寄一封信,驿站的人起初还会打趣我是给谁寄信这么频繁这么殷勤哟哟哟小年轻思春啦……我每回都说:“不是,这是给我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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