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语说得上冒犯,李严却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笑着,无论何时他都是如此平静,平静且笃定,就仿佛命运加诸给他的磨难只是一场修行,自出生那刻起,他就已经选择了自己的死期。 他道:“李严感到很惭愧,浑浑噩噩至今,却没能为神使分忧,李严真的感到非常,非常惭愧。” “所以呢?” 我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椅垫边缘的流苏,道:“所以你要趁着我走之前,赶紧把这条小命交代在这里?” “……” 李严失笑。 我:“你又做了什么。” 似乎每次见到李严,他都能更加生动地对我演绎何为人形骷髅,回忆起与他在京城初见,那时太史大人虽已白发成霜,却有世外高人的出尘风范,但现在,我只怀疑他还能不能活着撑过这一日,这一刻。 我重复了一遍问题:“你又做了什么,李严,我不记得最近有命令过你卜算天意。” 他却避而不答,仅是望我半晌,便温和地道:“神使,李严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我审视着他。 “与我手谈一局罢。”他道,“若赢的人是李严,神使,能否允诺李严一个心愿?” 他披着被子,枯瘦手臂艰难地搁在置于床榻中央的桌案上,茅草般的发掩在那过于尖削的下颔,李严拈起一枚小小的黑子,那黑子愈发衬得他肤色苍白,虚弱且不堪凌辱,当它在天元落定时,我说道:“什么心愿。” “李严请求神使……李严希望,神使能回答我,人死后,究竟会去往何处。” “李严一生无所成就,只盼有朝一日得见大道,然岁月匆匆何其短暂,李严想知道,这一世归于黄土,百年后,李严能否与神使重逢。” “哪怕届时李严不再是李严,我能与你,再见一面吗?” 我侧身在桌案边坐下,随手从棋篓里抓了一小把白棋,两颗两颗数了过去,我漫不经心道:“这就不清楚了,等你赢了我再说吧。” 白棋为双,我问了句:“要让子吗?” 他摇头,见状我也不勉强,只是深吸了口气,直到膨胀的肺腑抵在咽喉深处,颤抖的手指恢复平静,方在右上角星位落了一子。 “啪。” 这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比赛,且不论各自身体状况棋技水平,单是心理层面,李严对我就是压倒性的不利,可这终究是他咎由自取,是他偏信不疑,将一个凡人捧上了神坛,如今在我手里满盘皆输,那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群星黯淡,又一个日出时,我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回棋盘。 我淡声道:“胜负已定,何必强撑?” “哈哈,李严毕生所学,在神使面前也不过雕虫小技,这一点,李严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你还在坚持什么,这么不想输给我?” 他双手皆摁在膝头,死死支着上身不肯栽倒,一双眼睛让人想到风雨飘摇的夜里燃至尽头的烛火,即便熄灭在即,却也依旧守着那方寸之地的亮光不肯罢休。 李严下唇已咬得泛出了血,他又蓦然松了口,嗬嗬笑出声,道:“李严自知死期就在眼前,李严不怕死!这一生,我见证过无数人的命运,是非成败,生死轮回,李严不怕死,只是……只是一想到自己不过是他们中的一个,李严便感到可笑。” “所以你还是怕死,或者说……你不愿死于天意,不愿从始至终,都是无可奈何。” 他笑意更深,拧高的唇角挤得颧骨几无安身处,李严道:“神使会笑话李严吗?说到底,李严也只是个愚昧无知的凡人。” “不。” 说着,我放下最后一子,我说道:“当人,可比当神强太多,李严,你总算有个人样子了。” 随着话音落地,那口活命的气也从李严唇边逸散开,他倒下,倒在棋盘,铺散开的白发淹没了那些厮杀,他后颈那块凸出的骨头十分扎眼,我伸手触碰时,有皮肉被刺痛之感。 他这一生作为太史,国运与人皇都在他的布局中,本称得上无所不能,可在我看来,李严活得未免太循规蹈矩了。 我不会与盲目供奉上天的太史深交,但快死掉的倒霉神算子,却可以把他当成半个朋友看待。 特意赶走最信任的护卫,又在死前做出如此难看的挣扎,李严一举一动的背后意味着什么,恐怕他本人也分不清说不明。 “原来你的反骨在这儿。”我笑了笑,“可让我找着了。” “神使……?” “李严,我说过,什么时候你感觉自己撑不下去了,来找我。我说过的话,你是全忘了。” 他快瞠不开眼,歪着头靠在桌边,我刚把散了一地的黑白棋子收拾好,回头就看见他口鼻慢慢往外流出血来,我估计李严是没心思关注自己的形象,便替他擦了脸,理了理那头蓬乱白发。 “李严,其实我也不知道人死后会去哪里,但听主神说,若这辈子受苦太多,可选择化风成雨,从此逍遥自在——这换而言之,人若是心有牵挂,便能再入轮回,就算来世不能与亲友相见,却还有下一世,下一世的下一世。” 我握住他的手,道,“但这都是以后的事了,就像你说的那样,百年后你不再是你,有什么心愿,就都留在这一世实现吧。” “李严。” “我祝你长命百岁。” 我出门去寻玄凤,临行前,听见身后李严在问我,问我为什么做到这一步也要救他。 我就说:“谢你让我过了把棋瘾。” 想了想又补充:“而且白头发很帅的样子,就当是给我的报酬吧。” 不由分说便痛失时髦人设,李严顿时崩溃地哭出声,我则绕了绕颊边的白发,志得意满丢下太史大人当场跑路了。 作者有话说: 从没感觉离完结如此近过
第384章 小段子 我家家庭成员如下: 我爸,我妈,我,一只叫乌云的猫,一只叫领导的鹦鹉。 以及一个我捡回来的哑巴美人,一个对我碰瓷的宝贝甜心,一个……自己找上门来的体育生。 看得出我家是个大家庭。 解决完户口身份问题,哑巴美人和宝贝甜心便自行去补学历了,金融学和医学暂时够他俩折腾,体育生本来也摩拳擦掌打算参加高考,结果败在了数学第二道大题函数上。 但咱们种花人的理念讲究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难为他有这份上进心,等我打通关系把体育生送到少林寺,十八个罗汉围着他直呼天赋异禀天生奇才,少林寺高僧亲自出来把人接了进去,一路嘘寒问暖,慈爱得犹如体育生是他遗失在外的沧海明珠。 一年后,家里有了一个金融博士和半个医学硕士生,之所以是半个,主要是因为老二他没耐心装孙子应付导师,人家拍拍屁股,直接辍学去街边摆摊摸脉了。 而体育生在一连踢馆三十六家后,人鱼线是越发健美了。 我琢磨了一下,找了个周末把这群神兽喊回家开会,会议的中心思想是“家里有钱家里养得起你们要不看看还是收收神通装得像个人吧”。 老大对此以“……”的方式相当简约大气地阐明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老二则直白得多,他很不服气:“我怎么就不像人了?我最听老公的话了!” 我:“第一我不是你老公,咱俩现在在一个户口本上,法律关系算兄弟,第二……没第二了,你从头到尾就没哪儿像人。” 老二:“嘤嘤!” 老三:“哈哈!” 隔岸观火的我爸妈,窃窃私语,窃窃私语。 我言简意赅:“下星期我要去隔壁市棋院,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在这期间,你们仨别闹事,有什么脾气等我回来再发。” 于是我怀抱着犹如上坟的心情上了飞机。 没接到倒霉三人组信息的第一天,不安。 没接到倒霉三人组信息的第二天,不安。 没接到倒霉三人组信息的第三天,不安。 一趟封闭训练下来,我整个人都变成樱花妹大写的不安desu了。 但我又不可避免生出了一丝不切实际的期望,会不会事情进展就有如此顺利,神兽们终于学会与这个充斥着平凡人的世界和睦共处了……? 回家后,三连击。 老大开公司了。开大公司了。开能把我们小区隔壁写字楼买下来装修成变形金刚的大公司了。 老二进医院了。进大医院了。进不但给编制给福利还允许他一周只上两天班只要手机开机有口气工资永远打进他卡里的大医院了。 老三……老三进剧组了。 我:“等会儿,进什么剧组?他要进军娱乐圈?我怎么没听过他有这兴趣?” 我妈:“哦不是,就是去当武术指导,正好我朋友那边缺人,我给他介绍去的,不然他一天到晚在我面前哼哼没事做……你还怕我坑他?我想坑他我犯得着给他安排工作吗?坑他还需要我动脑吗?!” 我爸:“你妈说的对。” 我:“……” 忍气吞声给神兽打电话。 得到的回复很统一,他们不回家了。 不回家他们住哪儿,饿了谁给做饭,作了谁给顺毛,他们知道怎么交水电气费,空调坏了水管爆了知道怎么修理吗? 老大:“知道。” 老二:“不知道也没关系,我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 老三:“我……我上网查……” 纷纷挂了我电话。 寒叶飘零洒满我的脸,吾儿叛逆伤透我的心。 正在感慨,电话又进来。 老二:“是吾妻才对~啵啵!” 这回是我主动挂了他电话。 也罢,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我们做大人的不该约束太多……呸!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找上门来非要我收留,现在文凭到手了履历也有了,就要把糟糠之夫一脚踢开吗! 我妈:“是糟糠之兄。” 我:“您别打岔!” 我决定挨个儿找他们说清楚,到底还要不要跟我呆在同一个户口本上。 可鬼知道他们仨以前经历过什么,跟踪与反跟踪一个比一个熟练,避我如避蛇蝎,我花了大力气都没能和他们成功见上面,要不是我在微信群里质问时还有回话,我真要报警全城通缉失踪人口了! 又过了一个月。 清晨,我在闹钟声中醒来。 闹钟声是“支付宝到账五百二十元。” “支付宝到账一千三百一十四元。” “支付宝到账九千九百九十九元。” 分别响了三十遍,听得我家猫险些伸出爪子要把我手机就地正法了。 等会儿,谁把我手机收账提示音打开了? 我手掌拦在猫肚子,吊着黑眼圈看了眼交易记录,深吸口气,正准备艾特群成员全体问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却被先一步艾特。
304 首页 上一页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