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样极为清艳出众的青年抬手捂脸,声音神经质发抖发颤:“怎么这么主动啊……” “……”我沉默两秒,啪的把安全带给他扣上了。 进我家门那一瞬间,他就恢复了正常,人模狗样去和我父母问候,我爸冷眼旁观,我妈笑里藏刀,而他对来自长辈的双重凝视适应良好,就像不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嫌似的,主动挽起袖子下厨,成功打碎两个碗一口锅后,被我按着额头拨到了身后。 他垂头丧气地趴在一边,连背景都隐约变成枯萎的花朵:“我本来想展示才艺来着……” 我妈跟我咬耳朵:“这孩子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吧?” 我爸从报纸上方跟我眼神示意:他脑部有疾? 而青年还在高举双臂,呼天抢地:“我想当一个贤惠的妻子啊!!!” 我爸妈:“……” 我心平气和端上三菜一汤,对他一切发疯有病的表现视若无睹,决定过了今晚确定他无碍,就把这位未婚妻预备军丢出家门。 凌晨一点,我把溜到我床上的青年送回客房。 “你睡的地方是这儿。” “嗯嗯嗯。” 凌晨两点,我把再次钻进我被窝的青年拎回客房。 “半夜起来别走错路了。” “知道啦!” 凌晨三点,我把死性不改非要与我抢枕头的青年拖回客房。 没等我开口,他拉着被角遮住下巴,可怜兮兮地道:“我怕黑。” “开夜灯。” “我择床。” “那就出门打车回你自己家。” “我想和你一起睡。” “……”我困惑至极,“你撞坏脑子了?” 他甜甜一笑,容色犹如秋水横波:“一看见你,我就疯了。” 安抚这位精神病院逃客的最好办法是割肉喂鹰以身饲虎,我搂着他,在客房睡了下半夜。 第二天一早,惨叫响彻我全家。 等我爸妈连滚带爬赶到,他正扯着被子不断往后缩,满眼的泪水,姿态楚楚,好一个呗蹂躏欺辱的弱女……弱男子。青年哽咽不能言:“你坏了我的清白,我没法嫁人了,成了这样的残花败柳……我还不如去死!” 震撼我全家一百年。 我也不知道我跟他的衣服是何时不见的,分明昨夜睡下时都还衣冠整齐,这会儿全身连裤衩儿都不剩。没等我想明白,他扑到我赤裸胸前蹭了蹭,紧紧搂住我的腰,泪水不住往下掉,谎话不住往外冒:“真是前世作孽的冤家,罢了,事已至此,你得对我负责!” 许久,我顶着父母诡异的目光,艰难道:“碰瓷?” 他透过泪水,笑着睨我一眼。 那就像是在无声告诉我,对呀,他就赖定我了。 作者有话说: 猫猫wink.jpg
第151章 IF·失落的羽衣 他这一生总是在承受苦难。 上天大约格外厌弃他的存在,自出生那一刻就注定无法欢笑着奔跑在阳光下,他拖着孱弱病躯,在一个个白天黑夜春夏秋冬里挣扎前行,苟延残喘至十七岁那年,终于在父母无望的嚎哭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生命行至末尾的那段时光,国外的专家都专程来到他的病房,要见他这个胜过死神无数次的奇迹之子,希望从他身上获得可以推广普及的治疗方案。 而他的主治医生说:“跟我没关系,他能活到今天,全靠他自己努力。” 生命是多么美好,谁会不想看看未来的风景。 蓝天白云,微风,街角的奶茶店,和朋友踢踢踏踏跑过操场边的小树林,健康的肝脏,落进网中的篮球,从单杠上大笑着摔下来,冰淇淋,不会痛的骨头。 去狂奔,去大喊,去哭,去热爱,去挥霍永远没有尽头的快乐时光。 一旦品尝过这些的滋味,生命确实是美好的,可对于他而已,那些生动的体会只存在于书本中,以及从病房窗外传进来的笑声里,隐隐约约,比什么都要来得虚幻,来得不真实。世界就像忘了祝福他,每个新生儿降世都该得到一份礼物,礼物分发殆尽,轮到他时,便只剩下了一个轻描淡写的诅咒—— 你在世一日,就必然要受到一日折磨。 要是不甘心,便从死神的镰刀下争抢那一口活命的氧气吧,那原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他一无所有,永远不知道在这一口呼吸后,还能不能接得上下一次。 可他也应有尽有。 比起诅咒了他的天意,父母的爱无疑是在那要将他生吞活剥的命运里,唯一安全温暖的避风港,每当他痛得蜷成一团直流眼泪时,那两双手臂就会撑开他黑暗的世界,将他极尽呵护地纳入怀,母亲颤抖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他哭时母亲也在流泪,泪水滴在他的嘴唇,是苦涩的味道。 “妈妈对不起你。”女人哆嗦着说,“是妈妈没有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是妈妈不好。” 他已痛得提不起精神反驳,四肢百骸经年浸泡在毒沼里,没有发疯发狂都是奇迹,他也并非没有怨言,无数次想过去死,而在听见这句话的那一瞬间,他那昏昏沉沉的大脑里闪电般出现了一个念头: 如果就这样结束一切,妈妈会怎么样,爸爸会怎么样。 真如闪电一般,划破了寂静的永夜,照亮荒芜大地上的鬼影幢幢,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要来到这个世界,又为何要拼了命活下去。 皮肤脆弱不堪一击,即使母亲尽可能柔和的拥抱力度都让他感到是在受刑,他也勉强从这具随时都要崩溃的身体里挤出力气,轻轻把脸和母亲的贴在一起。 “妈妈。”他小幅度蹭了蹭母亲,笑道,“没事了,我现在不疼了。” 疼痛,疼痛始终跟随着他。 忍耐也就成了他的必修课。 他不再在父母面前哭泣,那样的丑态不适合暴露于人前,报喜不报忧这项原本独属于游子的技能,也让他这只困在病痛囚笼里的鸟儿学会,今天又多走了几步路,护士说他比前段时间看起来更精神了,睡眠质量提高了很多啊。 他说这些的时候父亲就在一旁不做声地听着,中年男人沉默着,安静地看着独子,等他气喘吁吁告一段落,就伸手拍拍他头顶。 尽管父亲什么都没说,他却有种被彻底看穿了的感觉。 他能为父母做的,也就只有报喜不报忧来了。 无能至此,难怪落到今日境地。 “路嘉?” 毫无预兆地听见有人这样喊自己,喊这个阔别多年的真名,他却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如一脚踩虚阶梯,他愣愣地看着对方,就像那个叫路嘉的人实打实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似的。 紧接着他就知道那不是幻听,那被他耗尽心血去守护的男子凝视着他,眼里只有他,他不明白对方此刻又有着怎样的思绪,只听男子慢慢地,慢慢地又唤了一遍:“路嘉。” 身体与心灵都没能立刻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也一如既往平静回视着男人的眼睛,却在那里面看见一个满脸惊慌的自己。 ——完了。 如当年他找到生命的意义一般,这两个字也闪电般出现在他的脑海,他就知道,一切都变得无可挽回。 无论是强笑着装作不清楚路嘉是谁,还是立刻逼问他是如何知道了这个名字,都变得无意义,他耳边仿佛听到了玄凤的哀鸣,凄厉而不详,在天空里盘旋,最后离他远去了。 离他远去的不只是玄凤,还有拼尽全力要去博取的,那唯一的希望。 他孤零零站在那些人面前,相隔如此近,可大约从认识他们的那一刻起,他就从未真正贴近过这些天选之人的心,机械地完成着自己的使命,对自己身旁一花一木的喜乐,都毫无所知。 毫无所知,那也该毫无怨言。 说来稀奇,眼高于顶的天选之人们难得有着这样默契的时候,在喊出他的名字后就都不再开口,只是这样长久望着他,挡在他身前,等他的回答。 他能有什么回答,他只是在想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要我生来病弱,要我一无所有,要我……前功尽弃。 或许谁都没有做错,万般苦果,皆因天意如刀。 许久,路嘉喉头滚了滚,如同是生生咽下一口腥热的血,他说不上什么意味地提了提唇角,极轻地道:“嗯,路嘉,答对了,扣一百分。” 随便他们怎么处置吧,这一页步步错的答卷,已经永远停在此处了。 大约一时难以决定该如何处置他这个借尸还魂的异乡人,预料中的严刑拷打并没有降临到身上,姬宣忙着为姬湘扫清新王朝的种种障碍,谢澄也不得不赶往群龙无首的寒山门,为这些年的爱恨情仇落下帷幕,一时分身乏术,权衡利弊后,路嘉交由最为清闲的袁无功监管——自然,天选之人中谁都没想过,至少要放他回黑风岭。 谢澄直白地道:“你以什么身份回去,那个叫英娘的女人,她知道你只是个占据了她弟弟尸体的鬼魂吗?你觉得若是她清楚这一切,还能接受你的存在?” 这话说得有道理极了,路嘉似是疲惫至极,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而在谢澄之后,姬宣也开口道:“黑风岭没有路嘉的容身之地,我会托人给徐英送个信,告诉她,闻人钟死在了兵乱中,不必再挂念寻找了。” “怎样都无所谓啦,就是告诉她,她弟弟早就死了又如何呢。” 袁无功笑着拍了拍路嘉的脸,口吻亲昵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残忍:“她还能来这里要个公道不成?替谁,闻人钟吗?” 姬宣没有理会袁无功,他垂眸看了眼脸色苍白的路嘉,半晌,方道:“路嘉。” “……” “还是早些习惯比较好。”姬宣放低声音,淡淡道,“日子还长着呢。” 岁月是如此漫长,每分每秒都酝酿着新的奇迹,可对于路嘉而言,过于漫长的岁月,只意味着无止境的折磨。 就像过去在病床数着黑白棋子度日的那些是时光,就像现在。 春雨淋漓,群山白雾缈绕,竹林屋舍清幽,内里挂满重重纱帐,烟霞般迤逦至地,将那一方被褥翻涌的软榻温柔地,死死禁锢在了最深处。 香炉散发着甜腻而古怪的气息,每吸入肺腑一口都加重人的倦意,不至于彻底昏睡过去,却也使不出半分力气,犹如附骨之疽,无论如何也不能从这张由暖香构成的大网中脱逃。 “……相公,相公……” “怎么又睡着了呀……” “相公,会不会觉得冷,阿药抱着你好不好?” 很显然,沉睡的人无法做出回应,路嘉睡得那样深,除了眼睫偶有颤动,真像是溺死在了梦中,这副模样可怜可爱,尽管生得只能说得上阳光英气,却带来了另一种反差极大的,不可言说的异样魅力。 如此想来,这副皮囊真与路嘉的性子丝毫不匹配,闻人钟若还活着,应就是这样英气潇洒的人物,而他们的相公,却实在是个潮湿如雨,阴郁安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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