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想回答,忽然传来高昂的咴声,只见雪面娘气势汹汹从马厩中冲了出来,直接撞到我和陈奕中间,逼得他不得不后退两步,赤马前足在地上踢了两下,将我挡在身后,死死盯着陈奕,随时都会再朝他撞过去。 我也惊了一下,忙拉住她的鬃毛,安抚道:“嘘,嘘,别闹,副将不是敌人,雪儿乖,别这样……” 雪面娘的回答是从喉咙里发出不满而低沉的咕哝,目光没从陈奕脸上挪开,我紧紧拽住她,不许她再这样冲出去,主要是我担心陈奕恼羞成怒要对一匹马下狠手,陈奕却没有那样做,他反而乐了,瞧着我们笑出声,戏谑道:“这马真是不错,养得好不说,最重要的是忠心耿耿,希望它的主人也能有这样的品质吧。” “那是自然。” 送走陈奕,我想尽办法才把生闷气的雪面娘劝回马厩,等我得空休息,已是出了身大汗,我心力交猝歪到之前包扎伤口的小树林里,原本我也可以回姬宣的帐营,但我知道那里并不欢迎我,白天就尽可能一个人呆着,不去讨嫌了。 一旦放松下来,整个人都要垮了,我倒是很想当个高级间谍跑过去刺探军情,好随时做好应对下一步的准备,然这里是警戒最为森严的军营,我如果不开无双,是绝不可能从这么多双眼睛下偷得半点情报的,而如果开无双……我只剩一颗药了。 “真是被动的局面啊……”我喃喃地看着天空,小树林里寂静幽深,光线隐约,也不怕会有人突然闯入,敢在这周边晃悠的,下场可见我本人。天气还没有彻底回暖,即便出了太阳也杯水车薪,不过聊胜于无,我装了满腹心事,靠着树坐了会儿,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了。 说起来……来的路上,玄凤好像跟我说了什么……说要我警惕……到底是,警惕什么…… 脑袋越垂越低,我努力想让自己维持清醒,可身体有自己的想法,这几个月以来我都没有得到真正的修养,相反,还在不断损耗着气血,拖至今日,我基本已经到了能走就不跑,能坐就不站的地步,找一堵墙就能靠着睡一天一夜。 对了,现在身体里还养着相思蛊,就是为了谢澄,我也得把这段时间挨过去,毕竟肉盾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身为专业人士,就要有专业人士该有的修养。 谢澄…… 真是奇怪,为什么我几乎感觉不到他的情绪呢,依照小秋的脾气,他也不是这么能忍耐压抑的人啊…… 我的脑袋彻底栽了下去,眼前一黑,陷入了沉睡。 “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 不知从哪里响起的声音惊醒我,我猛地睁开眼睛,一脸懵逼,然手已经下意识摸向腰间布囊,那里存放着当初谢澄给我的相思铃,数月以来它都是安安静静,我一度都怀疑是不是出故障了,虽说是寒山门传家宝一类的存在,但看着也上了些年头,二手出让的东西出问题很正常。 而此刻,即使隔着布囊,我也能感觉到铃铛在里面激烈振动着,催得我脸色瞬间大变,心脏更是快要跳到喉咙口,我霍然起身,动作幅度太大眼前直接一黑,脚下也跟着踉跄,我出手扶住树干,手指发着抖翻出那枚古朴的铃铛,而就在它被我拿起的那一刻,铃声就陡然停了下来,仿佛被粗暴扯断了电源,再无动静。 “怎,怎么会……”我双眼涣散,看着掌心一动不动的铃铛,心跳如鼓,喘息粗重地道,“他应该很安全,小秋,我明明将他藏了起来……我明明把他藏起来了!” 一阵恶心作呕的感觉直冲天灵盖,我骤然缩紧五指捏住铃铛,牙齿剧烈打战,开口就要唤出玄凤,要它立刻带我去谢澄所在的地方——可来得及吗?若非出了极大的变故,谢澄是不会摇动铃铛的,难道谢从雪找到了那个住所,还是说发生了其他什么事? 没关系,我还有相思蛊,就算谢澄受到致命的伤害也没事,只要他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 我转身就要冲去马厩,骑雪面娘去救人,就在我方寸大乱之际,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原来你在这儿,真是让我一顿好找。” 我顿时僵住,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如遭雷劈,半晌才转过身。 谢澄站在我方才靠坐着的那块地儿,表情十分平静,他手里握着的正是另一枚相思双铃,当着我的面,又摇了摇。 “叮叮叮……叮叮叮……” 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舌头痉挛,一时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铃声停歇,谢澄无聊地收了手,他望着我,陈述道:“找到你了。”
第148章 哪怕山呼海啸,也比我在此刻,于此地,看见这个人来得好。 我浑身都僵硬不能动,连心跳都快断绝,谢澄在原地站了片刻就向我走来,在与我不到半尺的距离停下,他比闻人钟高大半个头,我必须仰起脸才能看清他的表情。 但我抬不起头,因为谢澄把手放在我头顶,相当粗暴地揉了揉。 “哦,瘦了,看着人都变矮了好多。”他声音还是平静,听不出喜怒,“姬宣没有照顾好你。” 我还是没能反应过来,满脑子就一个念头:怎么会这样? 谢澄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 他就像能听见我心底的话,不以为意地开了口,我顶着他的手抬头,而谢澄也正在仔细看着我。 风从小树林里经过,在他眼底撩起微微波纹。 谢澄忽然道:“听得见吗。” 我愣住:“什么?” “我在想什么,你听得见吗。” “……” “看来那个毒医这次没骗我,算他办得不错。”说着他就收回手,转而去牵起我的手,谢澄看我一眼,慢条斯理拨开我每根握得紧紧的手指,最终现出掌心已经安静下来的相思铃。 他拿了起来,对着光看了看就又放回我手里,在这时我一把抓住他要离去的手腕,嘶声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谢澄没有反抗地由我掐着,说:“我说了,我是来找你的——” “我明明让你留在那个地方,你为什么不听话?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回京城这边,你随时都有可能被谢——” 我猛地打住话头,差点咬到舌尖,谢澄垂眼看我,片刻后,他随意地笑了笑:“随时有可能被什么?” “……总之你不该来这里,回去!等我这边把事办完,我会来找你的。” “真的吗?” 谢澄弯下腰凑近我的脸,他极为认真地注视着我:“你真的会来找我吗?” 他身上的气息几乎将我缠绕包裹起来,我犹如身处泥沼,呼吸变得困难,本能想往后退一步,谢澄却伸手环过我的腰,神情再自然不过地将我搂了回来。 直到我们腰胯紧紧贴在一处,他又问了一遍:“等你完成你希望做的事情后,你真的会来找我吗?” “当然!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就在那儿等我,我一定会……” “我一直在等你。”他打断我,很轻地说,“我等了你很久。” 我立刻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谢澄动作轻柔地扶起我的后脑勺,要我向他仰起脸,那样近地注视着我,他五官中每一处细节都在我眼前放大,使得这张脸也变得极为陌生古怪起来,我迟疑道:“嗯,对不起……这段时间是我忽视你了……” 我抬起手,拢住他的脸庞,谢澄宛若一头骄矜的大猫,无所谓地在我掌心里蹭了一下,他忽然顿住,直起身,一把用力捏住我的手臂,死死盯着我那包着纱布的手。 “怎么弄的。”谢澄一动不动地看着那里,沉声道,“谁弄的。” 我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你不应该留在这里,小秋,听话,回去吧,我向你保证,等过段时间,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那这段时间你要做什么?”他目光从我手上移开,紧盯住我的眼睛,“我如果留下又会如何?碍你的事了?” “不是,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急了起来,刚要解释,谢澄就笑了,他亲昵地拍拍我的脸,语气很温和地说:“我知道,你有你的考虑,一直以来你都想得比我周全。” 心里发沉得厉害,我说:“小秋,你究竟……” 他忽竖起食指在我唇边,示意我噤声,远处遥遥传来士兵的对话声,向着我们这个方向靠近,谢澄抬头面无表情地往那边看了看,又微笑着对我说:“你觉得我现在应该去和姬宣见一面吗?” 我怔忡不已,仰着脸瞧他,就像火车脱轨那般,事情再也不在我的掌控范围内,而谢澄定定看了我片刻,他眼神专注,这样注视我时,有种既深不可测,又异常天真的感觉。 “逗你的,看你吓的。”他说完便轻巧地把我抱起,几下腾空向着树林的另一头掠去,除了沙沙风声外再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士兵的对话我也渐渐听不见了,头顶天光在枝叶里泄露,洒在谢澄脸上,他眉骨的线条清晰,其下的一双眼在光束里显得通透极了,仿佛通过这双眼睛,就能一直看进他脑海最深层的地方。 在这一瞬间,我想起年幼时父母带我去郊外散心,从公路边往下看,河流清澈分明,看着浅极了,等我要试着过去玩时,我爸爸却将我抱了起来。 “不要过去。”他告诫我,“越是清透的河水越是危险,因为你不知道它究竟有多深。” 谢澄的眼里就装着我记忆里那条河流。 等他将我放下,我们离刚才所在的位置少说也有几里远,山野荒凉,对着一向最为赤诚的小秋,我莫名生出不安,又想开口问他话,谢澄却牵着我到一边树桩前,他两条腿岔开,把我拉到中间坐下,双手顺势环抱着我,谢澄小心地握住我的手腕,开始一圈圈解开纱布。 “我带了那个毒医给的药,涂上很快就好。”他越过我的肩头看着那道贯穿的刀伤,沉默了很久才淡淡地道,“到底怎么弄的。” 我战战兢兢陷在他怀抱里,谢澄等了我片刻,我勉强道:“我,我不小心……” “你自己弄的?” “啊,嗯,是啊……” 他又沉默了下来,胸膛震动,发出轻轻笑声,他什么也没说,专心致志地给我上起药,我刚要说话,谢澄就道:“先安静,别分我的神。” “小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给我上药的姿势熟稔,涂抹间的动作也轻得让人感觉不到痛楚,过了会儿,谢澄轻描淡写地回答,“想着你就找来了。” “别开玩笑了,若真的人人都能找来这儿,那姬宣未免也太无用了些——” “他本来就是废物。”谢澄冷漠道,“我在的时候,你身上至少没有这道伤。” 半晌,我说:“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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