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你和谁,是什么关系?”他仰头寻着感知到的那道魔气。 就在刚才他还一脸云淡风轻,摆出事不关己的架势,打算好好看看姓聂的这场好戏,连玄境破碎也没见他有多在乎。 只等他们太玄宗处理完‘家事’再找他们赔钱就是了,左右这里封着的不过是一只眼,就是破出封印也用不着着急,笑死,难不成魔头还能凭着一只眼卷土重来?那仙门当初分尸分得什么劲?不就为了防一手复活么。 谁知太玄宗这个小弟子从里面出来,开口就是这么劲爆的消息,引起在场所有人一片哗然。 这消息不算新鲜。封不言早听大弟子提过,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之前,包括封不言在内的所有人都当‘太玄宗大师兄和魔头有染,实为魔修奸细’一事是个趣闻看,谁都没把这事当真。 就是那日大殿之上亲眼见魔头残魂现身姜偃背后的人,也始终半信半疑,疑心这事还有其他内情。 主要是当初殿前审判,三宗十二家自己也是心怀鬼胎,闻燕行牵头陷害,其余人各有心思之下,默许了针对姜偃这一场讨伐,这谁能想到,那种情况,还能当场爆出来波更大的秘闻? 姜偃一句话,直接把所有人全搞懵了。 时至今日,还有一堆人没想明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满脑子混乱,好几家的家主跑回去闭门,和自家长老讨论到怀疑人生,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事情的发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封不言没参与整件事,却对十二家向来的操作熟烂于心,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些人脑子里装了些什么。 他知道姜偃或许是十二家的人选中了要献祭的人头,这操作,本质上和当年魔头身上发生的是一样的,姜偃和薛雾酒都是仙门推出去的靶子。 当年薛雾酒身死,十二家飞升失败,消停了几百年,他就知道他们早晚要坐不住,得再搞点什么事。 姜偃也算是有些急智,硬是靠着几句话搅浑了水,弄懵了一群人,给自己争取到了喘息之机。 按照正常的发展,接下来,就静看是姜偃绝处逢生干翻仙门,还是双拳难敌四手,沦为三百年后的第二个‘薛雾酒’。 封不言是打死也想不到,仙门里混入了魔头的痴情死忠,这人还干到了仙门顶层,成功取得了所有人的信任,差点就做了仙门魁首的道侣这么离谱的事——竟还有可能是真的! 他就是不想信,对方都沾着一身魔头的气息出现在面前了! 看对方对十二家恨之入骨的样子,也不像是演的。 “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封不言一整个惊疑不定。 他曾随义父长居仙都,见过所有薛雾酒手下,却从未注意过还有这么个人,这人是打哪冒出来的? 姜偃眼神恍惚:“封不言?你都长这么大了?” 封不言一愣:“我们见过?” 姜偃还沉浸在之前的画面里,喃喃说:“见过,在仙都的时候,你不是一直跟在封绪流身边么,封绪流后来怎么死了?他们到最后也没找出治好他身体的办法?” 知道封绪流是封不言义父的人很多,但知道他当初和封绪流长住仙都的人却没几个。 封不言脸色微变,咳嗽几声,神情复杂:“你......你当真......” 看封不言这态度,分明是认了姜偃的身份。 其余人看向姜偃的眼神,也顿时不太一样了。 姜偃却没理会他们,说起封绪流,眼前就自动浮现火光吞没的花田,喉里返出股腥甜,一时没忍住,哇地吐出口血来,脸色又灰败了几分。 见他这样,封不言立马闭上了嘴。 姜偃却也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梦柯和木寒才追着姜偃从崩塌的玄境之中逃出来,就听见对方高声道:“所有魔将听令——” “今日在场所有仙门中人,一个都不许放过!今天,血洗万卷城!” 梦柯还在发呆,就看见漂浮在天上的人手中书页快速翻动,一阵狂风卷起,一只硕大的鱼类白骨从那里面钻出来,所过之处,成千上万只白骨起身。 那人阴沉着脸,面无表情俯视着脚下惊恐逃命的修士,魔气搅动,诡谲的夜合顺着他的长靴缠着他的身体生长绽放,他却像是一无所觉。 那样子让梦柯恍然觉得自己正见证这世间第二个魔头的诞生。 可就算是魔道新主出世,要这么直接把仙道中人杀个干净也不可能有魔将会听从追随他...... 正想着,就听见一道女性柔婉的声音回道:“遵命。” 一纸画卷自空中展开,水墨间,走出一倾城绝色的美人。 梦柯大惊:“画姬!” 身侧一柄剑当啷杵在地上,一道高大身影单膝着地:“闻师舟,得令。” 梦柯又惊:“闻师舟,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不只如此,一个又一个形态各异,气息强大的身影紧随画姬身后浮现在万卷城上空,有四脚踏着火焰的狼,有摇着羽扇的文士....... 各种审视探究的目光集中在姜偃身上,最后又滑向他长袍盖住的腹部,齐齐一顿。 正常人面对这样的场面多少都要露怯,他凭什么号令他们,让他们为他卖命?在一众曾呼云唤雨的魔将之中,姜偃算什么?魔君死去,他们的确想杀回来报仇,可他们凭什么信这么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无名小卒? 这会无论说什么,都让人怀疑他就是个巧言令色的骗子。 才被画姬从宋家禁地里救出来的道声摇着扇子,眼睛轻眯。 “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说......”白狼踩着火落在他身边。 他们是修了魔道,但不是傻子,总要判断一下情况吧? 谁知他们还在谨慎观望,想看看对方要玩什么花样的时候,那人压根看都没看他们,在一众魔将傻眼的表情里,干脆利落地掏了一个冲向他的修士的肚子,挖出里面金丹,仰头吞了下去。 腹中那团魔气立时膨胀了一大截。 对方只有一半画似的眉眼柔顺安静垂着,温柔摸了摸自己肚子:“别急别急,还有很多,今天一定喂饱你。” 话落,眼转向这边。 对方只是沉静地望着这边,白狼的话就说不下去了,变成一声咕嘟咽口水的声音。 回过神来,他已屈下前足:“白狼得令。” 道声在一旁意味深长发出一声长吟:“嗯......道声得令。” 四周魔将面面相觑,随后,接二连三伏低身子。 “属下得令!” 唯一还在状况外,显得鹤立鸡群的梦柯:“......” 他收起轻佻没正形的表情,默默单膝触地,再抬头,咧开和外表极为不符的狷狂大笑:“梦柯,得令!” 且抛开后续不谈,今儿个就这么大闹一场吧。 他可是被关了整整——三百年了!! 他舔了舔唇,瞳仁染上紫色,转头掐住一个拿剑的弟子的脖子,眼仁贴着眼仁:“去,把他们的金丹取来,奉我主上。” 那名弟子挣扎片刻,一脸恍然走回到一个同门师妹身边。 “师兄,你——” 师妹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看他又走回来,奇怪的问了一句。 却不想话都没说完,对方就把剑刺进了她身体里。 直到倒下,都没想明白为何如此。 巨大白骨游鱼撞向聂如稷,一只猫骨轻盈跳到姜偃脚边,活灵活现地伸了个懒腰,在他袍角蹭了蹭。 封不言环视漫天魔将围绕,一副大军压境之势,耳边杀声不断,一时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三百年前。苏枕闲斩落一名画妖的脑袋,喘着粗气挡在发呆的封不言身前:“师尊,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吧,已有人传信十二家,不久就有人来支援万卷城了,对面人太多了,我们打不过的。” 敌我战力过分悬殊,重点是,魔道之人各个都是不要命的疯子,又邪术频出,他们这边都是修仙门正道的普通弟子,肉体凡胎,怎么打? 苏枕闲提醒:“实力再强,也怕疯狗啊......” 没看见仙尊都被缠住了吗? “那位......魔头遗孀,明摆着要报私仇,只盯着仙尊大人,什么阴狠招都招呼上了,一时半会,顾不上我们,要灯塔回过神来想起我们,怕是麻烦。” 论实力,姜偃是打不过聂如稷的,但他有判官决,判官决上登名在册的怨灵受他驱使疯狂围攻聂如稷,他这边又有魔将掏修士金丹给他,他一边打一边养着丹田里的残魂,一边往外散发魔气,聂如稷道体要是被魔气侵蚀了,可要出大问题,一时半会还真被他牵制住了。 一个不经意,聂如稷被他一掌打在心口,飞出数米,吐出一口鲜血。 世人何时见过高高在上的仙尊这么狼狈的样子? 白蔹带着师兄师姐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骇人景象。 姜偃脚边的猫骨跃到他手里,变成一柄白骨凝成的刺,毫不犹豫刺向聂如稷。 聂如稷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躲,生受了他这一下。 他捂着心口,眸光一如往日清冷凝视着姜偃,语气淡淡:“这样你消气了吧。” 语气微顿,软下来些:“消气了,就随我回去吧。刚才那些话,也都收回去,不要再说了。” “什么话?”姜偃面无表情问他。 聂如稷急促喘了几下,胸前多个血窟窿,也没什么情绪波动,只轻轻撇开脸:“你和薛雾酒之间那些话,我不喜欢。” “你亲了他的尸骨,我也不喜欢。” 姜偃落在他面前,接住猫骨刺,甩掉上面的血:“那你喜欢什么?你喜欢过我吗?还是觉得我是个闲来逗趣的玩意,腻了就丢开,任人作贱也无所谓?” 聂如稷蹙眉,认真抬头:“若我说,我从始至终都没有不信你,我只是......” 姜偃弯腰看着他眼睛,像是看进了他的灵魂:“你只是,不喜欢我不在你的掌控之中。” 聂入稷蓦地屏住呼吸,眼中一丝柔和褪去,冷得吓人。 他低声威严警告:“阿偃。” 仙尊慈悲大度,怎会对一个人有那么强烈的掌控欲?还为此暗中使手段算计? 姜偃却不听他的,继续说:“你不喜欢我和别人走得近,不喜欢别人触碰我,甚至不喜欢他们和我说话,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前一晚还来找我缝衣服的弟子,为何之后会避着我吗?你以为我不知道,闻燕行算计我进万蛊窟时,你为什么第一时间出现救我吗?” “你明知我在这世上谁都不认识,心有惶恐,急着和人建立联系,那么努力讨好他们,想和大家打好关系......” “你却眼看着我在他们那跌了跟头,再跑回来找你求安慰,只亲近你,只信任依赖你,师尊,你希望我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个人,所以,你又一次放任他们欺负我,等着我向你求救,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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