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下手的,就是院内等着他的那个人。 敛骨人独自行走世间,不通修士这些弯弯绕绕,魏凝甚至不需要多费心思,就可以轻易驱使对方自己去送死。 聂朝栖想到了自己的猫。 脑海中倒在血泊里的猫,变成了敛骨人的模样。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要窒息了。 他双手发麻,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很久没有出声。 魏凝歪了歪脑袋,微笑着轻唤:“朝栖?” 聂朝栖捏紧的双手松开了,身上被院落染上的软和气质褪去,整个人沉入了黑暗里。 他睁开紧闭的双眼,扬起嘴角,露出和魏凝近似的笑脸:“是,夫人。我们这就走吧。” 魏凝笑意加深,“我就知道,你是最懂事的。” “夫人,别动敛骨人。” 魏凝将兜帽戴上,“自然。你的心上人,还对你有救命之恩,娘亲一定托人对他多关照着。” 聂朝栖停下脚步,眸光深沉:“夫人,你没听懂。我是说,让你和你的人离他远点。” 身后死士上前,不悦训斥:“怎么跟你娘说话的!” 魏凝浅笑:“无妨。儿大不由娘,你放心,我不动他就是了。” 聂朝栖:“你要我做的,我都会办到。” 魏凝从他身旁,带着一群死士呼啦啦过去,“如此,最好不过了。” 走前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身后院落一眼。 ...... 聂朝栖以为自己远离就是最好的。 可魏凝根本不可能放过敛骨人这么好的一个工具,实力强悍,可以利用他替朝栖做许多事。敛骨人的存在本身,也是做低朝栖名声的一环。 “好男风,和男人拉拉扯扯,放在一般人身上倒是无所谓,可放在魔头身上,可不就成了他心有疾的佐证之一,更叫人厌恶。” 喜欢的,还是敛骨人这样的阴森之辈。更坐实了两人蛇鼠一窝,一丘之貉的事实。 只要找个好时机,让他二人纠缠在一起的画面被公之于众就好了。 以后谁看了他们,都觉得恶心,打心眼里厌恶。 如此,敛骨人也更要被绑定在朝栖身边了。 只是往后,他走到哪都要跟着朝栖一起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 魏凝轻描淡写地想到。 这对魏凝来说轻而易举。 敛骨人自己没意识到,他一颗心扑在她儿子身上,不需要费心算计,只要找个机会“偶遇”对方,哭诉下她儿子如今过得有多不好,有多牵挂他。那世人敬畏惧怕,来路不明的敛骨人,就会自己上赶着往局里走了。 “我那个傻儿子,错估了真心的分量。不告而别算什么,还不如做得绝些,真想把人推远,就该让他看见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最好再捅上对方一刀,总要将人伤个彻底,才能断得干净。” 彼时魏凝注视着敛骨人匆匆远去的身影,摇头笑道。 “可惜,朝栖还是心软,不肯伤他的心肝宝贝,换成如稷,肯定要做得更好些。” 死士为她送上狐裘:“尊上恐怕会比你说得更狠绝。” “那孩子......倒真是。”魏凝站起身,任由珍贵的狐裘落在地上,被她踩在脚下,“可惜,如稷无心,永远也不会有人走进他心里。无人可以接近,呵,自然也就不会有面临这一抉择的时候。” ...... 敛骨人被魏夫人抹着泪哭诉说动,前去见聂朝栖,却屡次吃了闭门羹。 他眼看着聂朝栖累下杀孽越来越多,光明璀璨的云上仙都鬼气缭绕,在他眼中铸成高塔。 若有朝一日,聂朝栖身死,他怕是都来不及去勾他的魂带他进冥府,就会被成千上万的冤魂给生生撕碎。 他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想着抵足而眠的日日夜夜,最终还是想要拉他一把。 敛骨人本不该干涉人间事,他是死国的君主,不该与人间结下太多因果缘由,可聂朝栖......他到底是放不下。 想着能挽救点是一点,头一回干了将已死之人送还人世的事。 违背生死轮回之道,便要付出代价。 敛骨人原本是朵漂亮的重瓣夜合,几次下来,他捧着自己光秃秃剩个杆的本体心碎垂泪。 那原本是朵分外漂亮的小花,他一直十分爱惜。 就算如此,聂如稷都没有见他。 心碎上加碎。 真正见到聂朝栖,是他身上刺青之蚀再次加重。 敛骨人犹豫着要不要去见聂朝栖的时候,魏宁脸色苍白地找上他。 “你去看看他吧,他......他病得很重,却又不让人靠近,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只有你,只有你能救他了。” 在魏凝的帮助下,敛骨人终于进了云上仙都,见到了聂朝栖。 他真的不怎么好,魏凝没有骗他。 刺青遍布了他的皮肤,看见敛骨人出现,他勃然大怒,拽着他就要将他送出仙都,让他不要来见他。 敛骨人更生气,干脆将人捆了扔到床上,就要上手为他将刺青引到自己身上来。 聂朝栖不顾自己受伤,也要挣开他的束缚,将他反压制在身下不许他动。 “你保证过不会再这么做!” “可你就要死了。我又不会死。” “那也不行!”聂朝栖吼他了。 敛骨人不听,打算再把他绑起来,结果就是,被聂朝栖手脚并用的锁在自己怀里。 他低下头,吻了他。 敛骨人老实了。 准确的说,是傻了。 聂朝栖威胁他:“你再乱动一个试试?” 见青年低垂下眼睛,不出声,但也没有太多抗拒,他试探着问:“你知道我刚才做了什么吗?” 对方抬眼,清凌凌的眸光望着他:“你想跟我交合。” 见聂朝栖一下愣住,他又更正道:“你想跟我生小花。” 顿了下,他很认真的告诫他:“但我想生小花,不用别人帮忙。我可以自己生。” 他一朵花上就有雄蕊和雌蕊,可以自体授粉,结种。 而且不授粉也行,他还可以分株芽,分小鳞茎,或者截根扦插。只不过他很少用最后一种,对他的本体损伤太大,前者就像薅两根头发,后者属于要掰他腿插地里,他可舍不得。 敛骨人怀疑地看着他:“你不是收过我的花吗?那就是我生的啊。” 他一套说辞,把聂朝栖说没声了。 对方上下打量着他,“花妖?” “花中皇帝。”他重点强调:“绝世珍惜品种。随便薅片叶子都够你一辈子吃喝不愁的那种。” 他没事就自己生两朵插着当摆件,也就是他不在乎钱财,不然他就是这天下第一富有的人。 聂朝栖肩膀抖动了下,忽然埋头在他胸前,憋笑。 敛骨人:? 哪好笑了? 他难道不是珍贵品种吗?! 活人不入黄泉,千百年来就他这么一株长腿自己跑出来的,能让他们看两眼,他们就偷着乐去吧! 敛骨人生气。 但看着聂朝栖笑意盈盈的样子,想着他刚走进来时,对方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又随他了。 他摸了摸他的头发:“我真没骗你,你喜欢金碧辉煌的宫殿,我可以给你造,我多生几朵小花就什么都有了,你跟我走吧。” 聂朝栖却摇了摇头。 他描摹着他的眉眼,依依不舍:“我的小花,你回家吧。别在人间待着了,这里不适合你。” “那你跟我一起走吗?” 聂朝栖深深望着他,是敛骨人看不懂的眼神。 他忽觉困倦,眼皮沉重,却坚持扯着聂朝栖的袖子,想要他个答案。 “睡吧。” ...... 他睡着了。 再次醒来,他在人间一辆马车上。他又被赶出了云上仙都。 来不及生气,就听见人说上万修士打上了云上仙都,敛骨人跳下马车,紧赶慢赶,最终只来得及阻止他们分尸泄恨,聂朝栖的神魂却被等待多时的厉鬼分食啃咬去了大半。 哪怕保下剩下大半神魂,也只是等待消亡的命,入不了轮回。 他带走了聂朝栖的尸体,用花蜜日夜不休地滋养着他的神魂。 神魂倒是好解决,敛骨人在肉身上犯了难。 他以往只养过死人,死得透透的那种,不知道怎么把人往活了养。聂朝栖的肉身腐烂严重,他不知道怎么办好,只想出了一个办法—— 哪坏补哪。 聂朝栖眼睛坏了,他就把自己的眼睛挖下来补给他。他是小花,就像光秃秃的花杆,养养还能再长,可聂朝栖不能自己长,等他神魂养好,可不能有个破破烂烂的肉身装进去。 敛骨人喜欢他的模样。 为了养聂朝栖,他越来越虚弱,偏偏此时,冥府又出了岔子。 之前死者没那么多,他一一送回冥府,倒也没有察觉。如今聂朝栖已死,一众徘徊不去的厉鬼蜂拥涌至轮回道,却发现轮回道残缺,成千上万的死魂滞留在人世无处可去,逐渐将周遭环境同化成鬼蜮,不久,人间将不复存在。 敛骨人这才明白,为何过去幽冥只有他一人,没有其余鬼魂的存在。 原来是他们都进不来,也轮回不了。 世间将逢大乱,天空变色,屠魔成仙之大局已成,众修士还没等到飞升降临,鬼蜮入侵之日就先一步降临,所有人大祸临头。 敛骨人身为幽冥之主,统管冥府的君主,无法坐视不理。 修复轮回道,他仍是老办法,缺哪补哪。 “只是这次一补,怕是没有机会再长回来了。”敛骨人摸索着,对着冰棺里的人说。 他看不见,他的眼睛还没长好。现在,大概永远也长不好了。 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亲眼看到聂朝栖睁开眼,再跟他说一句话。 告别之后,他在脚下无数人的仰望中,出现在了阴云密布的穹顶之下。 在万千厉鬼的啼哭鸣泣中起手。 “在下掌御冥府之君王,世间众鬼之主,幽冥之子。天道为证,吾愿——以身殉道,成就世间万载轮回!” ...... 时间刹那停止,誓言震彻寰宇。 飘荡在世间的无数幽魂顷刻消散,阳光穿破阴云。 不待众人劫后余生抱头庆祝,忽然地动山摇。 冥府幽冥殿上,一道红衣身影在怨气缭绕中苏醒。
第七十五章 聂朝栖说的事情,姜偃都不知道,不由露出茫然的神色。 魔头小聂圈住他的腰,不知不觉间,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姜偃脑袋信息量过大,正运转过载,也没发现他的靠近,聂朝栖趁机拿唇摩挲着身侧人蜿蜒在肩上的乌发:“那些都不重要了。” 姜偃能听得出他那股满足,当下吞了吞口水,不忍说自己大概不能一直留在他身边陪他,只好尽自己所能对他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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