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快,他难受,他心头就畅快了。 但让聂朝栖心里揪痛的是,倘若姜偃本人真在他面前,他又只会无措地说些讨好之言,装着对方心上挂念之人的样子。 他怕这些话真惹了对方不快,对方会转头就走。真那样,他恐怕就哭都哭不出来了。 姜偃还在感受着某种余韵,像是被撸了毛的猫一样倦怠。 将唇边的热意抿进嘴里,一抬头,就看见抱着他的鲛人一脸怨毒地盯着他,眼泪淌成了小河。 那样子给他看得一激灵,脑子一下就醒了,腾地坐直,听着他那些三五不着六的话,更是哭笑不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怎么老觉得他在透过他看聂如稷?聂如稷啥样他啥样,他多眼瞎能把他们俩弄混? 再说...... 等等...... 姜偃心里咦了一声。 要是聂朝栖就是魔头薛雾酒,合着这仙魔是一家人?他......岂不是前后和人家聂家兄弟两个都......额,这该怎么说? 他脑海里冒出聂家老头知道他要和聂如稷结契时,盯着他那个自家高岭之花大白菜被他拱了的愤怒表情,以前姜偃还能表面微笑,心里理直气壮地怼回去,现在么...... 有点心虚了怎么回事? 甩掉那些想法,姜偃看着默默流泪,眼珠子还死死盯着他,跟艳鬼找他索命一样的聂朝栖,轻轻捧住了他的脸,凑过去用脑袋抵着他的额头,软着嗓子轻柔地道:“怎么哭了?你那般逮着欺负我,我都还没哭。” 在水里哭的不算。 他默默将刚才水里的啜泣一笔勾销,当作不存在。 将聂朝栖说的话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他一一解释道:“聂如稷不会像你这样对我,我也不会允他这么做,只允了你,我也没有讨厌你,你看你这么好看,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比你好看的,怎么会讨厌你呢?” “跟你在一起怎么了,不要用那种语气说自己,和你在一起又不委屈我,我高兴呢,你且自得些说这话吧,莫要拿话暗自贬低自己,惹我心疼。” 他拿鼻尖轻轻碰着聂朝栖的鼻子。 以前他哄他家猫就这么哄,就习惯的拿出了这样的动作。 聂朝栖只感觉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 他对他简直不能更温柔了。 他坐在聂朝栖的怀里,浮在水面的肩上带着红痕,确如他所说地,被聂朝栖里里外外逮着欺负了好久;他眼神那么软和,亲昵又无奈地看着他,说着各种哄他开心的话,说什么只允他不允聂如稷,还说会心疼他…… 聂朝心中的高墙在这字字句句里土崩瓦解。 他感觉自己驮着对方的尾巴,拥着对方的双手全都酸软无力,要滑进水里了。 他真的往下沉了沉。 在姜偃惊慌扑通搂紧中,又及时止住了下沉的动作,重新浮了起来。 姜偃感觉自己要对水产生阴影了。聂朝栖就着姜偃抚脸的动作,抬起下巴拿嘴唇碰了碰对方微红略肿的唇,“真好。” 看来是解释清楚了。姜偃正要松口气。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短短一瞬更加阴暗疯狂心酸地流起了眼泪。 “千梦的诱饵,果然通晓猎物心意,知道该如何引诱猎物上钩。这些话,你是从我的情引中窥见我的心声,通晓我的念想学来的么?倒是比我在脑中想得,说得还要动人些。” “......” “............” 姜偃好悬没给他来个头槌让他看看他这个‘千梦诱饵’的脑袋到底是不是花做的。 想了想到底忍住了。他上回还是鲛人,谁知道这身体什么情况。 要是真撞出一脑袋花瓣泥土,他自己也要留下阴影,还是作罢。 姜偃觉得有个问题要先说清楚。 “我真是姜偃本人,你能不能信我一回?” 他也没骗过他啊! 怎么信誉低成这样了? 聂朝栖不答。提起另一个问题:“你之前在花田里,看着我的时候,在想哪个人?刚刚你站在岸边时,又在想谁?” 花田? 姜偃回忆了一下。 哦,那会他好像怀念了一下当初刚认识聂朝栖的时候对方的样子,感慨了下岁月蹉跎,熟人再相见都有几分陌生,至于岸边...... 啊。 他一直在意这个? 这人也太敏感了吧……只要一秒注意力不在当前的他身上,他就受不了了,心里就要开始难受闹别扭了么? 姜偃咕哝一句。 聂朝栖没听清,附耳过来:“什么?” 姜偃趴到他耳朵上,憋着气喊:“我想想以前温柔可爱的小栖弟弟不行吗!” 意想不到的答案让聂朝栖愣住,“谁?” “你啊。” “笨。” 这个笨姜偃说得那叫一个真心实意。 他到底怎么想的,觉得他在他身上找聂如稷的影子? 聂朝栖和聂如稷一点也不像啊,虽然别人都说聂如稷心怀慈悲,可实际上冷漠不通人情。 聂朝栖以前不像他,以后也不会像。 硬要说的话......倒是姜偃初见时,对他施以援手的那个悲悯仙尊,有些像是年少时喜欢救猫救狗的聂朝栖...... 人们嘴里所说的那个受万千爱戴的善良仙尊,也像是当初的聂朝栖...... 姜偃忽然有些愣住。 他总觉得聂如稷对他时冷时热,有时很温柔,有时又疏离得像是一尊遥远没有悲喜的神像。 若是......聂如稷温柔时,包括初见识救下他的样子,其实都是在按照他所知道、熟悉的某个人的样子,扮演更附和人们期待的仙尊形象的话...... 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姜偃睁大了眼睛。 聂如稷心中无情,他、他一直在某些固定的时刻演‘聂朝栖’! 心中震动,一时没回过神。 好在聂朝栖并没再因为他短暂的走神而苦涩流泪,他被他的话惊到了。 有些无措:“你叫我什么?” 姜偃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小栖弟弟,你可能不信,但你还在聂家时我就认识你了。只是你没有那些记忆罢了。” 不只是他为国师,他为鲛人时。那可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聂家......”聂朝栖呢喃,“我又魔怔了吗?” 他又开始为千梦动摇了。 人偶总说些让他情不自禁相信对方是真正的姜偃的话。 他表现得也像是个真正的活人。 这有可能吗? 动摇成这样,是不是说明,他很快就要送命了? 聂朝栖死死盯着面前的姜偃,尾巴焦躁甩了甩,小腹下方一枚特殊的软鳞悄无声息支起。 他竟然也没那么抗拒。 姜偃还在认真等他说话,却被对方捏住了脸。 感受到驮着自己尾巴出现异动,他立马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顿时有些崩溃,受不了地想从他怀里退出去,“你……别又……我要休息了……累……” “我是花,额,我是花还不行么,你、你不能这么折腾一朵花……” 屋外响起敲门声。 “陛下,封氏家主求见。” 顿了顿,又道:“他已等了三个时辰,叫我转告您,千梦虽好,但还是多少节制些。”
第六十九章 屋外的声音让姜偃当下做了贼一样受惊地将脑袋埋在聂朝栖胸前,试图将自己藏起来。 外面青天白日,他跟聂朝栖就滚进了池子里,虽说也有鲛人习性的原因,但还是让姜偃脸皮发烫。 他做过鲛人,知道那是种怎样难熬的滋味,也理解聂朝栖为何如此急切,不管不顾把他往水里拽。他不生气,聂朝栖甩甩尾巴就能掀起他心中的愧疚,只是为眼下的境况感到局促。 是一种越了界,做了坏事,还被人发现了的慌乱。 “让他等着。”聂朝栖懒懒地答,转头又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前。 “你躲什么?”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屋外候着的人,也不在对方提及的封氏家主身上。 鲛人甩着尾巴,用闪闪发光的尾鳍撩动温泉水浇在姜偃的后背上,不让他受冻着凉。 隔上一会就慢吞吞浇上一下,浇花似的。 语调也是扬起的,带着点戏弄的意味。 姜偃感觉他这会心情不错,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就问他:“你不去见封氏家主吗?” “去。” 聂朝栖说着,将尾巴重新化成腿,抱起姜偃从水里走出来,扯过屏风上搭着的外衣裹在他身上,然后绕到屏风后,把姜偃放到榻上。 伸出手勾了勾,姜偃身上头发上的的水就都被团在一起飞了过去,又被他随手扔回了池里。 做完这些,他嘱咐道:“你在这待着,我一刻钟后回来接你。” 说完就在屋子外布上一道结界,还不放心地在床榻周围又布了层结界。 姜偃上一次见到这么慎重的人,还是太玄宗的长老。那会对方正忙着加固藏宝阁的结界,那里面都是仙尊的战利品,有精妙的法器,绝版功法,还有些看不出是人还是兽的骨头。他们看得比眼珠子还严,就是仙尊本人来了,都不一定让进。 他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服,防止这唯一一层衣服从身上滑落,然后伸出手,抓住要离开的聂朝栖:“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见封家家主?” 聂朝栖回过头看他,声音冷冷的:“他不是你的猎物,我将你养大,你就该将全部精力都放在我一人身上。” 姜偃这才想起自己在聂朝栖眼里还是千梦用来蛊惑猎物的诱饵,千梦花的本体是他的母亲,诱饵的使命就是给母亲找食物。作为一株食人植物捕猎器官的一部分,他只会对能成为猎物的人感兴趣。 他刚刚才承认自己是朵花。 不过他是朵特别的花,别的千梦都长在野地里,随机选取一个倒霉行人捕食,每次捕猎都能根据不同的猎物长出不同模样的诱饵,而他是聂朝栖用自己的情种养大的特殊品种,这里的千梦只会长出‘姜偃’,而‘姜偃’也只会捕食聂朝栖。 姜偃现在已经能自如地接受这个设定了。 说不通,就只能暂时先认下,反正他不会真吃掉聂朝栖。 其实他要是真更换了捕猎目标,对聂朝栖是好事,谁会真想成为花肥?活着不好吗? 聂朝栖却好似和正常人的想法完全不一样,他是上赶着成为姜偃的猎物,并且不允许他更换或是增加其他捕猎对象。 姜偃察觉到他不高兴了,解释道:“我不是想吃他,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在这待着,我不能跟着你吗?” 他有很多事想弄清楚,包括聂朝栖自己身上的事,跟着他是最好的选择。 姜偃仰着头看他。聂朝栖也在看他,光看不说话,姜偃知道他这是在判断他是不是在说谎,过了几息,对方取出一套衣物扔给他,“穿上,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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