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景卿愣了愣,忽然意识到什么,紧张起来:“梁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唔,如果你想问的是十二年前,韩家发生的那起‘意外’的话,那我的确略知一二。”梁莫言笑着捏捏他的手,“我们进去,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说。” 毕景卿当然没有异议。迈进东塔楼前,他忽然察觉到什么,下意识的抬眸看去。 高高塔顶之上,被藤蔓掩住大半的落地窗后面,一道模糊不清的黑影默然矗立,像一尊无声无息的雕像。 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那道人影晃了晃,忽然消失不见。 * 想在东塔楼里找一间适合闲谈的空房间并不困难,毕竟这里连佣人都很少踏入,除了每日最基本的洒扫整理外,绝大多数时间都是静悄悄的。 梁莫言熟门熟路的带着毕景卿走进一处像是书房的房间,用长桌上的器具烧水烹茶,动作娴熟优雅。 毕景卿端着茶盏抿了一口,一双眼紧紧盯着梁莫言。 梁莫言很沉得住气,硬是等他喝完了一小杯,才一边续水一边娓娓道来。 “十二年前,韩家幼子年满十岁。韩陌城在小儿子生日当天,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广邀沪市政商名流……说起来,那时候也是一个夏天,倒是和现在差不多。” “韩家彼时不如现在风光,所以与其说是生日宴会,还不如说是韩陌城和吴美珠做面子的秀场。夫妻两个忙的脚不沾地,四处联络人情,等宴会快要散场的时候,才发现小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毕景卿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脱口而出道:“绑架?!” 梁莫言颔首:“没想到他把这个都告诉你了。” “我第一次被范迟……霖哥绑架时,阿谨表现的特别紧张,那时候跟我提起他小时候被绑架过。” “韩陌城和吴美珠发现他被绑架的时候,距离他最后一次出现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梁莫言把倒了热茶的杯子放进毕景卿掌心,给他暖手,“韩家人很快接到绑匪的电话,索要一个亿赎金。” “一个亿?”毕景卿皱眉,“未免有点狮子大开口了吧?” 商人虽然资产丰厚,但大都不是流动资金,不是随时都能拿得出来的。就算是现在的韩家,要出这么一大笔赎金,都难免伤筋动骨,更何况是十二年前。 梁莫言笑了笑:“绑架这事,有一个官方盖棺定论的结局——韩氏夫妇报警,警方顺利追查到绑匪行踪,赶在男孩受到伤害之前,成功把人救了出来。一共三名绑匪,两人因拒捕被当场击毙,另一人得了失心疯,不久后在精神病院自尽身亡。” 毕景卿舔了舔下唇,一颗心提了起来:“听你的意思……还有另一个结局?” “另一个结局,细节更具体一些。”梁莫言轻声道,“从绑架发生后三小时,韩陌城首次接到勒索电话开始,每隔两个小时,绑匪都会发来小韩谨的照片。照片上,那孩子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绑匪想用这种方式,来击溃父母的心理防线。” 毕景卿手一抖,茶水洒到了裙子上,亚麻布料湿了一块,他却顾不得擦。 “但也多亏了这些照片,才给了警方线索。韩氏夫妇报警后24小时,也就是即将收到第十二张照片时,警方成功锁定了绑匪的藏身地,一处废弃工厂。” “警方本来想趁着绑匪给孩子拍照,放松警惕的时候出动,但是那第十二张照片,却迟迟没有发过来。”梁莫言的嗓音不徐不疾,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越发低沉,“每多拖延一分钟,孩子就多一分危险,所以警方最后决定不再等待,由特警打头,直接冲入工厂营救。” 毕景卿的情绪被他带动起来,上半身前倾,聚精会神:“他们成功了?” “他们……”梁莫言语气微妙的顿了顿,“他们意外的亲眼目睹了,一场异常血腥的过度杀戮。” * 东塔楼顶层。 桃叶放轻脚步穿过走廊,把手里的餐盘放在紧闭的房间门口,再收走原封未动的旧盘子。 三少爷……又没有吃饭。 她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回应。 桃叶本该直接离开,却犹豫着站在原地,小心翼翼的把耳朵贴在门上。 她是韩家新聘用的佣人,刚入职不到十天,唯一的工作就是照顾三少爷的起居。 她平时也并不住在东塔楼,工作很简单,只需要早中晚三次,把食物送到三少爷门前。 老管家耳提面命的告诉她,千万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三少爷喜静,讨厌人打扰,如果吵到了三少爷,是会被直接赶出去的。 但桃叶觉得,老管家太危言耸听了。 她入职那天,恰好见到归家的三少爷。年轻男人挺拔高大的背影立在阳光下,像一尊顶天立地的神明。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气质那样特别的男性,哪怕没看到正脸,都足够她一阵脸红心跳。 她还听到过三少爷的声音——第一次送饭的时候,她做了自我介绍,三少爷回了一句“谢谢”——虽然话少,但声音很好听,低沉悦耳。 她觉得,那样有礼貌的三少爷,怎么会因为被打扰,就把人给辞退呢? “三少爷?”桃叶大着胆子,小声唤道,“您从昨晚回来就没吃东西……是身体不舒服吗?” 里面仍然无人回应。 桃叶越发觉得三少爷是出事了,她握住房门把手,纠结了好一阵子,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心底的好奇和担忧,小心翼翼的拧开门,走了进去。 * 韩谨躺在床上,瘦削的脸颊遍布汗珠,双眼紧闭,嘴唇泛白起皮,已经很久没喝水了。 梦里,他又回到那个改变了他人生的十岁生日。 在那座废弃工厂里,时间的概念因疼痛而模糊不清。浑身都是冰冷的,只有掌心的碎玻璃还有温度,被他打磨得尖锐。 像一把足以剔骨剥皮的尖刀。 那个总是用恶心眼神看他的男人在他面前蹲下的时候,他的目光聚焦在对方粗硕的颈部。丛生的血管盘踞于薄薄一层皮肉之下,看似团团簇拥,实则脆弱不堪,像一座摇摇欲坠的生命之塔,经不住悬丝之重。 男人对着他笑,露出发黄的牙齿和肥厚的舌头,和童话故事里磨牙吮血的狼外婆并无不同。 韩谨看着他,看到的并不是自己的同类,而是一头野兽,丑陋贪婪,毫无存活的价值。 男人俯下身来的时候,他抬起两只青紫的手臂,仿若迎合。 男人笑得更兴奋了,全然没注意他猩红且冰冷的眼。 磨尖了的玻璃片切割皮肉丝毫不费力气,比他想象中还要简单。 鲜血喷涌而出,泼洒了他一头一脸。 那种温热与任何一种温热都截然不同。 韩谨知道,在那一瞬间,过去的他死了,崭新的他,以野兽的面貌重生。 …… “醒……醒醒……” “少爷?三少爷……” 微弱的呼唤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韩谨的呼吸急促到了极点,浑身肌肉紧绷,紧闭的双眼之下,眼球飞速转动。 察觉到人类体温接近的瞬间,梦中的景象和现实的感知重叠,他猛的抓住伸向自己的手,把人拉拽到面前,用力挥动右手里死死握着的东西—— “啊!!!!” 女人尖锐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整个东塔楼。
第97章 无法醒来的噩梦&拯救我的小狗 东塔楼,书房。 “……三名绑匪的确死了两个,但并不是被警方击毙的。”梁莫言道,“他们冲进那座废弃工厂的时候,一名绑匪浑身是血,已经断气了。另一名被瘦小的男孩压在地上,孩子手里握着一块磨尖的碎玻璃,疯了一样的往那人身上捅……那人浑身上下全是锐器造成的开放性伤口,连五官都看不清楚了……直到警察进来,那孩子都没有停手。” “最后一个被吓疯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嘴里念叨着谁都听不懂的话,一看到警察就放声大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被绑架的那个。” 梁莫言已经尽可能用简单的词汇含蓄描述了,但毕景卿仍然可以从只言片语里想象出当时的惨状。 磨尖了的碎玻璃……能被孩子藏起来作为攻击武器的,能有多大一块?那样小的东西,居然把一个成年人割伤到面目全非的地步,甚至把另一个人都吓疯了……韩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越是想象,毕景卿浑身上下就越是发冷,只有贴合着茶杯的掌心皮肤还残留着些许暖意。 倒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心疼。 被绑架整整24个小时,对于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来说,得是多么可怕的经历?更糟糕的是,那些绑匪还不仅仅满足于勒索,还要殴打他,凌虐他,折磨他,作为索要金钱的筹码。 毕景卿出了一会神,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灰色眼眸亮的发冷,隐隐透出刀刃般的锋芒。 “阿谨很厉害,在那样的绝境下,都能想出办法自救。” 梁莫言微笑着看他,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有一颗剔透玲珑心。” “什么意思?难道说……” 毕景卿蹙眉,他忽然想起自己身处的这座东塔楼,想起这里的死寂和孤独,想起韩谨像是被驱逐一样,独自居住在远离本馆的角落。 “韩陌城和吴美珠坚持要跟着特警一起冲进去,没想到却正好撞见韩谨发狂行凶的一幕。”梁莫言叹了口气,“亲眼看到儿子杀人,给吴美珠造成了很大的刺激,她转身逃出工厂,当场晕了过去。韩陌城稍微好一些,但也拒绝接近韩谨,最后还是特警把安抚住孩子,抱出来送去医院的。” “韩谨出院后,便独自搬到了东塔楼居住,学校也不再去了,从此再没有在公开场合露过面。韩陌城对外绝口不提绑架一事,彻底封锁了消息,只说小儿子性格孤僻喜欢独处,实际上是变相的把亲子软禁看管。” 毕景卿难以置信:“他们怎么可以这样?阿谨是为了自保才杀人的,又不是什么变态杀人狂!那可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他实在是气不过,霍然起身:“这就是他们让阿谨单独住在东塔楼的原因?他们害怕他忽然发疯,把自己给杀了?呵,表面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实际上却只顾着自己死活,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且不说韩谨遭受那么长时间的折磨,韩氏夫妻的疏忽大意后知后觉到底占多大责任,就说他们找到韩谨时的表现,就足够让人寒心! “小孩子遇到这么大的事,肯定会导致很严重的心理阴影,他们不陪伴孩子也就罢了,居然还把他驱逐到东塔楼,让他自生自灭!阿谨投胎到他们家,真是倒大霉了!” 毕景卿捂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一颗心疼得都快不会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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