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巽雪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道:“若说忙,我又哪里比得上你啊?看看你,点着油灯都要写书。” 余岁的目光中有些惆怅,在油灯的映照下闪着奇异的光,他轻笑了笑,缓缓道:“总觉得时间还长,还很充裕,便一直没开始写,如今倒是觉得要尽快写出来了。” 江巽雪为余岁又添了几盏灯,道:“你的兵法理应传下去,写书是理所应当,只是就算着急,也不应急于这一时。” 余岁笑了笑,倒也确实是这样的。 是他太心急了,他之前迟迟没有下笔,如今下了笔,便觉得这个想记下来,那个也想记下来。 常人所向往的,不过建功立业、著书立说八个字,前者他已经做到,后者正是他想要做的。 若是他能写出一部和《孙子兵法》匹敌的兵书来,那又该有多好?余岁心中想到,只是欲速则不达,这些日子,他全身心都扑在写兵书上,反而不好。 “累了吗,要休息吗?”江巽雪温声问道。 余岁点点头:“是我不好,辛苦巽雪等我等到这么晚了,我们去休息吧。” 江巽雪轻轻点了点头,两人趁着月色回到了屋中。 两人同住一间房,但说来也神奇,他们两个虽然有着夫夫的名分,但更像是君子之交一般,三年多来,从未有过超越友谊之间的事情发生。 只是——刚开始还好些,他对江巽雪越喜欢,便越无法克制自己了。 但他在战场上无往不利,从未有过败仗,但在这件事情却是不知道怎样开口。 江巽雪虽然几次三番表达自己的爱意,就差把一颗心剖给他看了,但似乎也没有主动的意思。 一整个没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余岁的心中不禁有些气馁。 余岁头一次这么后悔,若是在三年多前,他俩成婚的时候,他不和江巽雪那么生分便好了—— 他忽然想起了那夜,他竟是生生地在铺满了红枣、花生的被褥上躺了好一会儿,才在江巽雪的提醒下才发现异样,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 夜深了,屋内静悄悄的,想到这里,余岁忽然明白江巽雪想要在归隐山林之后,再成一次亲的原因了。 只是他真的能够归隐山林吗?他在京城中皇帝的眼底下,皇帝还能稍稍安心,是绝不可能放他离开。 只是皇帝身体越发不好了,他又会怎样做呢? 他心中虽有预感,但仍旧不愿意相信,那个对他礼贤下士,把大将军位置给予他的主君,会真的把他逼向绝路。 余岁胡乱地想着,若是他死前都没有和江巽雪在一起一次,那岂不是太亏了? 他觉得亏,却不知道怎样才能把那遗憾缺漏弥补上,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余岁睡着片刻,江巽雪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岁岁,轻轻地笑了笑,把岁岁伸在外面的小臂放在了被褥之中。 岁岁的睡眠还是不错的,若是睡着一般不会轻易醒来,等他熟睡之后,便会向江巽雪的方向咕噜过去。 却是没想到他刚刚把岁岁的手臂放在被褥之中,便又伸了出来,还没等江巽雪再为他盖上,岁岁离他更近了些,伸手抱住了他。 江巽雪的身形一僵,不敢再动弹。 余岁似乎是觉得抱着舒服,便就着这个姿势更近了一些。 江巽雪呼吸一滞,一动不动,尽职地充当着一个人形的抱枕,只是在心中默念了不知多少遍地清心咒。 他的自制力在岁岁面前便算不得什么了。 只要岁岁想,轻而易举地便被戳破,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江巽雪心中想到。 三年了,皇帝的性子和他的身体,都需要他尽快做出来一个决定了。 * 过了几日后,余岁上完早朝,回到府中,竟然是有几分高兴。 这几分高兴算不得什么,还不如江巽雪送他亲手做的东西时表现出来的高兴。 但江巽雪仍旧有些纳罕,岁岁在朝廷上因着身份的关系,几乎就是一个吉祥物,只站桩,很少发言,像这样的高兴得回来时候,却是极为少有的。 “岁岁,什么事情,这么高兴,难不成有什么喜事?” 余岁说话间,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探子,才笑了笑。 他道:“怎么说也是件喜事,不过……这世间的事情,谁又能够知道呢?” 江巽雪来了几分兴趣,虽然他早晚也都能知道,但是他还是想要听岁岁说出来:“怎么回事?” “皇帝今日上了朝,在朝廷上说了些话,表扬了太子——想来陛下换储君的心思,已经歇了。” “太子仁厚,待他登基之后,我曾经授课于他,又救过皇后,那时我再提出归隐,应当便可以了。” 江巽雪闻言,却是眉头微蹙,正是太子仁厚,皇帝才有可能为了给太子铺路而残杀他们这些有功之人。 太子的心肠软,但是皇帝、皇后却并非如此,岁岁知晓自己救过皇后,但是他救过皇帝的次数更是多,但皇帝不还是把他逼到了如此的境遇吗? 江巽雪入这幻境三年,他从认清局势起,便着手开始做着准备,不是岁岁无法认清局势,也不是他太过相信人心,而是岁岁终究受过皇帝的知遇之恩,难免报了一丝希望。 江巽雪没有多说,却是更加抓紧了布置,岁岁不会反,不想要天下动荡,他自然不会违背岁岁的心愿——但定要足够自保才行。 * 一月后,朝廷上传来皇帝大好的消息,却是恰好赶上了明王叛乱的消息。 明王,便是和余岁一道封下的异姓王之一,也是之前唯二的异姓王,他反了,便只剩下余岁一人是异姓王了。 这样的事情,余岁是不好出面的,但是明王其实并没有什么赢得胜算,派大将剿灭便好,但出人意料的是皇帝竟然决定御驾亲征。 皇帝虽是主君,但他不是没有领过兵,只是他领兵的水平实属一般,更何况他大病初愈,消息传来,朝野一片哗然。 “岁岁,皇帝领兵胜算几何?” 余岁眉头微蹙:“胜应当是能胜的,只不过可能损耗会大些。” 江巽雪轻轻点了点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68章 心疼·诺言 “许是我多心了吧。”江巽雪微微叹息道。 余岁没有说话, 轻轻点了点头,眼神落在了窗外。 入秋了,已经开始起风了。 江巽雪温声道:“若是你还记得你曾经应允我的承诺, 便不要想着送我走。” 余岁微微一愣, 一时间有些哑然, 缓缓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江巽雪轻笑了笑, 道:“你的心思不用说,我也知晓,你呀——何苦把那些事情都埋在心里呢,给我说便好了。” “你真的不走吗?皇帝的这些举动, 应当是在为太子登基铺路了,再走便来不及了。” “不走。”江巽雪淡淡道,哪怕对面的是岁岁, 但江巽雪还是有些生气了。 “我一人是不可能走的,除非你能够跟我走。” “我自然是想的, 就是害怕,最后我们两个都走不了。”余岁缓缓道,轻叹了口气。 “放心,我们一定都能平安的——等到那个时候,我们便归隐山林,真正在一起如何?” 余岁的心尖颤了颤,轻轻点了点头。 * “梓童,京中的一切, 朕便托付给你了。” 皇后轻轻点了点头。 她和皇帝是盟友, 有时候不用他说太多, 她便能够明白了——只是那人终归对她和她的孩子有恩呐。 “不要心软。”皇帝缓缓道:“斩草除根。” 皇后轻叹了口气, 点点头。 那人征战数载, 没有近过女色,回到京城之中后,又是和一个男子待在一起了,他有没有别的亲眷,说是斩草除根,实际上除了那一人便够了。 * 皇帝离开京城后,便是太子和皇后监国,余岁每日照常上朝,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朝廷上风平浪静,但余岁的心中,却是愈发不安,有时候这样的平静,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但余岁一回到家中之后,他便能放松下来,有巽雪在地方他便能够安心了。 皇帝和明王僵持了数月,余岁远在京城之中 ,自然帮不上忙。 只不过皇帝的这一仗,花的代价比本应该花的代价大太多了。 这一天,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江巽雪在家中烤着火炉,正想着等岁岁回来后,给岁岁做些什么,远远地听见了岁岁和另外一位老者的声音。 江巽雪微微一愣,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轻叹了口气。 老先生进来便看见了江巽雪,老人有些惊讶,余岁和家中那位夫君感情深厚,整个京城都知道,他焉能不知? 不过这故事中另外一人,却是鲜少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之中。 就连他,也没见过几面,这临别的时候会再一次遇见,微微有些惊讶。 “先生,你真的要走吗?”余岁温声道。 “老了,我也要走了,我早就到了应该告老还乡的时候了。” 余岁轻轻点了点头,若是他和老先生一样的年纪,应当也能离开了,只可惜终归是不同的。 老者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道:“老朽知你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不然也不会把那么一小点的恩惠记了那么久,只是朝廷上的事情,不是你能够左右的。” 余岁苦笑道:“如今走到这一步,已经不是岁想要抽身,便能够抽身的。” 老者轻叹了口气,此时无论再说什么,也都没有什么用处了。 “我要走了。” 余岁端起酒杯,恭敬道:“岁敬先生一杯。” 老者的目光落在了江巽雪的身上,淡淡道:“余岁是个赤诚之人,他真心待你,希望你也能好好待他。” 江巽雪点点头:“自当如此。” “如此这般,我也就放心了,你们两个能好好相守在一起,也是一件美事。” 老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风雪之中,余岁轻叹了口气,当时一起打天下的开国元老,又少了一个了。 江巽雪看向有些落寞的余岁身上,缓缓叹了口气,道:“先生走了也是件好事。” “为天下平而出山,天下平后归隐山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先生这样的人,不知道这世上还会不会再有了。” 江巽雪轻笑了笑:“你又何尝不是呢?” 他看着岁岁的眼神中有些心疼,他自己习惯了背上一切的担子,碧云宗的数千年的传承、正道的兴衰,天下百姓的安危,再不知觉间早就变成了他的责任了。 哪怕是死了,因为一个话本,便接下了改变世界线的命运。 江巽雪知道这样有多苦,所以看见岁岁如此的时候,便会更加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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