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色一片漆黑,房间里没有开灯,丹郁坐在床脚的位置,望着落地窗外的漫天黑暗,听到声音,转过头来。 余悸的身影隐匿在黑暗里,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个高挑而冷肃的大致轮廓。 丹郁问:“你肯带我出去?” 很多次,在没开灯的临时卧室里,余悸都能看到丹郁坐在那个位置望着外面,像渴望自由的笼中鸟,但没有一次,丹郁会转过头来看他。大概是囚笼终于传来了一丝类似开锁的声音,这样的动静很小,也不代表就是结果,但还是让丹郁闻到了期盼的气息,于是转过了头。 丹郁回头的时候不慢也不快,那应该是很正常的速度,可就在丹郁转头的那一瞬间,余悸忽然凝滞了一下。 丹郁眼尾那抹沉入夜色的红痕成了深黑色,随着丹郁看过来,那抹黑色也开始蔓延,从眼尾开始延伸、拉长,刺入空洞的黑暗里。 时空错乱地交叠,整个房间开始破碎,变幻成其它的模样。余悸站在一个昏暗而低矮的地方,有人站在他的面前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根蜡烛,暖黄色的光勾勒出面前人的身形轮廓,他想说点什么,可头顶突然传来震动,奇怪的拖拽声密密麻麻,正往这里钻。 掌心被塞进吹灭的蜡烛,还有一包沉甸甸的东西,逼仄的空间坠入黑暗,有人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他耳边对他说了句话,然后就从狭窄的石缝中跑了出去。 他伸出手,指尖擦过那个人粗糙的衣服,他抓了个空。 空气中带着潮湿与腐坏的气味,温度低得可怕,他被丢在了这里,被丢在了这个阴冷潮湿的黑暗之地。 奇怪的声音消失了,一滴水从头顶的岩层滴落下来,落在他的额头,冰冷,粘稠。 他恍惚着抬起手,擦掉这滴水,血腥味却在这时刺进了鼻间。 他跑了出去。 一切都坍塌了,整个世界似乎坠入了无间地狱,四面黑雾弥漫。他看到雾里有棵看起来枯死了、枝条却像触手一样摆动的大树在离他远去,那棵树上挂着一个人,枯枝从那个人的眼尾穿插进去,钉住整个身体,把他插在树梢上。 那个人在看他。 一双失去了焦距的眼睛空洞地看着他。 距离越来越远,大树带着那个人消失在了黑雾里。 余悸感到呼吸不过来了。 这不是他的记忆,他的过去没有这段记忆。 他想要抽离,但他抽离不了,一种叫做痛苦的感觉在全身肆虐。那张失去了生气的脸开始在眼前不断浮现,最终和面前的人重叠在一起。 丹郁凑近他,问他:“你说要带我出去,真的吗?” 坍塌的幻象破碎,眼前的景象开始重塑,回溯成熟悉的房间。 空气里弥漫着浅淡的玫瑰冷香,温和,舒适,安心。余悸垂下眼,盯着丹郁,却不回答。 丹郁被盯得发毛,若有若无地翻了个白眼:“莫名其妙。” 权当不欢而散了。 但这晚丹郁有点睡不着。 他的睡眠质量一向都是很好的,可就是今晚,在这个安静而寂寥的晚上,他一点都睡不着。 因为余悸一直盯着他看,眼神无比诡异。 余悸就躺在跟他近在咫尺的地方,可是余悸又仅仅只是看着,跟他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好几次,他感觉到余悸似乎伸出了手,好像在试着去触碰他,但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余悸都收回了手。 而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你没事情做吗?”丹郁有些气恼地翻过身,“没事情做就把你通讯器里的那些积压待办给处理了行吗?” 余悸还是那样盯着他。 最后的最后,丹郁实在受不了了,也回盯着余悸看,友善问道:“我可以把你眼珠子抠下来吗?” 像是终于回过了神,余悸很轻地眨了下眼睛,问他:“你刚才问我,是不是肯带你出去。” 一个晚上都快过去了,这个人终于想起来了吗?丹郁忍住脾气,问:“那,是真的吗?” 余悸略微思考了一下:“对我来说有点风险。” 丹郁又翻了个白眼,但不得不承认,余悸说得有道理,甚至丹郁也没打算瞒着,直接就说道:“我要是碰见原沐生,我会告诉他,我已经是你的伴侣了,你在他面前都是演的,我还会告诉他,以前他被跟踪被恐吓,都跟你有关。还有,我要是碰见博士,我会把你对我做的事情全盘托出,让你重新接受审判,为送你进白色监狱贡献一份绵薄之力。还有还有……” 说着说着,丹郁就没往下说了。 因为他看到余悸又开始像刚才那样盯着他了。 丹郁:“……” 然后他听到余悸说:“五秒内你如果还不睡,明天就别想跟我去白塔。” 丹郁立刻闭上了眼睛。 余悸敛起眸光,视线再次落在丹郁的眼尾。 异种从这个位置刺进去,穿破了少年的整个身体,他认不出那个脸上带着稚气的少年是谁,但那双看向他的空洞眼睛,跟丹郁,一模一样。 尽管丹郁的眼睛没有出现过那样的状态,可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丹郁的眼睛。 然后余悸继续若有所思地盯着丹郁看。 地平线往天空扩散光芒的时候,余悸终于收回了目光。 他在落地窗前站了会,回头看了眼沉睡的丹郁,随手拉上了大开的窗帘,房间重新陷入黑暗。 他心不在焉地泡了个澡,然后又去调起了鸡尾酒。 可他总调不出正确的“淡季。” 明明遏兰衡给的配方就在那里,可他调出来的,要么颜色过于深,要么过于淡,甚至有时还会是其它的颜色,味道也总是不对。 他觉得这个调配表有问题。 余悸看着一旁的配方摇了摇头,正打算看下时间,一垂眼,忽然发现通讯器没在自己手上。 他沉下脸,立刻往楼上走去。 自从把丹郁关在别墅那天开始,丹郁的通讯器就被收走了,这都是为了防止一些麻烦而采取的必要措施。不受把控的丹郁,正如昨晚丹郁说的那样,每一件,他都相信丹郁做得出来。 丹郁巴不得看到他身败名裂,只不过是苦于没有机会而已。 房间仍旧昏暗,丹郁坐在床头,低垂着头,些微亮光投在他的脸上,手里拿着的正是余悸的通讯器。 余悸站在门口,环抱双手,轻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突然的声音把丹郁吓了一跳,吓得通讯器都没拿稳,就那样掉在了地上。 通讯器滚了两圈,很快就停了下来,从通讯器投出来的画面里,是一片存在于虚无中的浩瀚星空。 丹郁俯身捡起通讯器,握在手里检查了两遍,看着似乎没有损坏,就还给了余悸,说:“看星星。” 这个世界没有可以看到星空的机会,所谓的“星空”,只存在于虚拟的游戏里。丹郁喜欢看星星,这一点小爱好,曾经被余悸撞见过几次。 余悸接过通讯器,点开,然后点进信件发送记录:“是么?” 他划了几下,没看到有新发送的记录,就瞥了眼丹郁。记录可以删除,但眼底的慌乱却不会骗人,余悸笑了一下,登入指挥处内部权限。 账号发送记录可以删除,但是指挥处的记录,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删除的。 他让丹郁帮他处理过一些军务,所以丹郁一定对他指挥官的账号了如指掌,但关于指挥处的权限,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丹郁,丹郁自然无从知道。 他微笑着登入指挥处权限,在丹郁面前,毫不避讳地重新检查起指挥官账号的发送记录,很快,笑意止住,余悸关掉了页面。 上面确实没有多余的发送记录。 那抹眼底的慌乱,大约只是他出现得太突然,把人给吓着了。 把通讯器重新放入丹郁手中,微笑:“喜欢看星星就接着看。” 丹郁缓了缓,惊觉余悸的威压感实在强得有些过分了,他抬眼望向余悸,未曾想看到的却是一张温煦的笑脸,微笑起来的样子,好像能带来暖意一样。 如果不是后背出了点冷汗,丹郁可能真要以为余悸是表面上那样的温柔和气了。 他盯着余悸看了一会儿,有些后怕地说:“……谢谢。”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说起了谢谢。 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知道这种礼貌话说得不合时宜,但他改不了这个习惯。 余悸还是微笑:“不用谢。” 也许是这时候的余悸看起来太好说话了,丹郁原本已经坐到了沙发上,想了想又站了起来,问:“你急着去白塔吗?” “不急,”余悸在那挑选给丹郁穿的衣服,“现在还早,过一个小时再去。” “那……”丹郁走了过来:“帮我会疏导精神力吧。” 指尖在一件外衣上停住,余悸把它取了出来:“可以。”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晚上没睡,余悸疏导起来比平时差了许多,刚开始他们俩是各坐各的,后来丹郁觉得不够,就坐过去挤进了余悸的怀里,然后环抱住余悸,在接受疏导的过程中,点开了通讯器里的那个小游戏。 余悸没有动,任他拥抱。 而在余悸看不到的地方,一个总是跟随丹郁上线的小火柴人,很快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丹郁的小火柴人身边。 一行透明度很低的字低调地显示在巴掌大的星空画面下面,回复他:“我可以帮你。”
第41章 白塔的人已经见识过余悸的厮杀能力与指挥能力,对于这位已经通过考察期指挥官,即使他的脸上总带着看似亲和的笑,也无人再敢直视。 丹郁跟在余悸的身后,一起走进白塔,走进指挥处。一路上,似乎是提前感知到了来自Alpha向导的威压,远远的,其他人就会自动低头,退离。 没有人敢窥视这位指挥官一眼。 这就是余悸会带丹郁来白塔的原因。丹郁路过那些人时,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在进到电梯后,问余悸:“如果你牵着我的手,他们是不是也不会知道?” 是出于好奇,所以这样问了一下,问完后丹郁才意识到这话问得奇怪。 好像他很想试试看一样。 好在余悸并没有理他,把他带到训练室就自行离开了,留他一个人在里面。丹郁看着这个久未碰过的操控屏幕,在上面随手点了几下后,开始向四周张望起来。 最终,视线定格在身后闪着红色光点的微型小孔上,透过那里,他似乎看到了些什么,然后笑了起来,露出标准的好看微笑,还招了招手。 紧接着,红色光点停止了闪耀。 丹郁耸了耸肩,回头继续点起了操控屏。 余悸随手关掉监控画面,指尖在桌上有频率地轻敲着。 他的四周飞速浮动着信息流,面前的投影里跳出两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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