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有很多土石可以用来建造,他就在一片空地上,画图纸,造地基。 凌翌喜欢华丽的东西,房屋一定要大气,廊腰缦回,廊桥水榭不能少,还要有华室之间的桥梁,以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地道。 他想起一件白玉京的事,就在地上堆起一块石块,再想起白玉京的人,他又在沧州大陆上树立起无数的明灯。 很早以前,凌翌不知道为什么修真界那么多人会对镜花水月上瘾。 直到后来,他来到了漫天无光的下九界,他弄来了镜花水月,在深吸的那一刻,隔着烟雾,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谢危楼。 凌翌缓了过来。他才发现,刚才走神的时候他居然一直在想着谢危楼,眼睛有点酸,大概是想得太累了。 深夜,凌翌躺在楼阁的大床上,四面通风,他低头就能从窗户里透进来的月光。 月辉清冷,洒落满地。 他摸索过床头的玉佩,勾在指节上,翻过身,看了一会儿。那块玉亮而透,敲击起来声音很脆。 凌翌摸索了一会儿,竟开口,直接问道:“谢危楼,你睡没睡?” 对面很快传来了声音:“什么事。” 夜色像把所有的声音都蒙上了一层纱,那声音轻缓而好听,凌翌靠在床头,指节在玉佩上抚过两下,趴在床头,埋在被子里道:“谢危楼,我的灵力还没给你。” 谢危楼:“我说过给了的东西,我从来都不拿回去。” 凌翌还真就坦然收下了,又问了那句:“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对面停下了纸笔书写的声音。 谢危楼也难得回答他:“我什么时候不大方了。” 沉默间,凌翌觉得好笑,趴在床头,闭上眼,轻声道:“你很计较啊,什么都要和我计较,什么时候我比你修为高了,课业读得比你多了,连我砍你几刀你都要还回去。” 谢危楼轻笑一声,不再说什么。 “我过几天还要出去一趟。” “做什么?”谢危楼又问。 凌翌靠在枕头边,说着眼皮好像沉了起来:“看个人。” 他是真的困了,困到眼皮都睁不开,被子里都是白檀香,丝丝缕缕地缠上来,意识好像都飘远了。 凌翌又翻了一个身,半盖过被子,窸窣被褥声盖住了玉佩,如同砂砾上涌过了海浪。 谢危楼听罢皱了皱眉,重新拾起了手边的笔,在展开的卷轴上写了起来,他又分了些神,等待那枚玉佩的光灭下去,等了半天,他也不见凌翌把声音给掐了。 “……” 良久,玉佩那边也没再传来声音,谢危楼也没把玉佩的声音掐断。 呼吸声就像起伏的海浪,谢危楼伸手,又写下一行字,就这样听着对面起伏的呼吸声,落下一行行。 落笔如流水行云,不见间断。 ---- 谢危楼明明就是在偷乐。
第11章 他们应该不只是朋友 凌翌这几天在纸上画了几行字,青缨去给凌翌收拾书房的时候,总能看到凌翌在书房内涂涂画画什么,不过凌翌画下的东西既不像符箓,也不像札记。它仅仅只是几个简单的符号。 凌翌就在那张纸上画下一行。 等到了第七天,那张纸上正好画了一个“正”,还有“十”。 青缨低头:“仙长,这是画了什么?” 凌翌转了转手里的笔,起身道:“时间到了,小青缨,你今天陪我去太玄湖一趟。” 青缨惊道:“仙长你去看青丘的人做什么?” 凌翌好像早有准备:“走啊,去见见老相识。” 太玄湖远看碧波荡漾,细看却能发现湖面上的水波不起。 说它是一处湖泊,倒不如说它似一道冰面,这片湖专门用来镇压凶兽。 湖心下荡开层层涟漪,随时要把湖上的屏障震碎。 湖周有专门的哨岗,定时有专人看管,靠近湖心,凌翌隔着很远都能听到湖心传来的灵力波动,亏得这湖面是有谢危楼下的封灵锁,这湖面估计都能塌上千八百回。 凌翌没做乔装,他出现在太玄湖旁,放哨的修士愣了一下,旋即,他们看到凌翌给他们看了下腰上的莲花玉佩。 凌翌收了那枚佩环,眼也不眨地朝前走去。 他破开了冰面上的结界,从湖面上的凹陷处落了进去。 湖心有一道隔开的水帘,凌翌走在通道内,站定在涂山原面前,不意外地对上了陡然和他撞上的视线。 兽类的视线在对视上的刹那,凌翌克制住了那点情绪,抬起眸子。 涂山缓缓睁开了眼睛,四肢都被锁链牵绊住了,见到凌翌,他眼底只有嘲讽,抬了抬下巴,轻声道:“劳动你大驾光临。” 凌翌抱着臂膀,站在涂山原身前。 涂山原倒也不见狼狈,只是低下头:“你如今有了依附之人,也愿来瞧我的笑话了。” “没什么兴趣。” 凌翌握紧了手里的避水珠,松开手,甩到涂山原脚下是锁链上。避水珠与脚下的锁链碰撞,火光四起,又落在角落上,打断了三根锁链。 涂山原身上桎梏陡然一松,本来不得不佝偻的身体站直了起来,手腕上还悬着最后一根链条,他抬着手,揉了揉手腕,目光淡淡地望着凌翌。 涂山原动了动几乎脱臼的手腕,压根没把这事当一回事。他耳朵动了动,尾巴扫了后背两下,梳理过快纷乱的毛发,道:“你也不怕我在这里把你杀了?” 凌翌道:“恩怨的事,我知道你没办法一笔勾销。放你走之前,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一说。” 涂山原偏了眸子:“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世人都说我和你遭遇很像,可我和你半点子都不同。唯一要说像的地方,可能你和我的家里都死过很多人。” 涂山原道:“三百年前,修真界就传出了炉鼎的妙用,天生血脉非同寻常的人,拿来榨了骨血,就能延年益寿,突破修为。凌家被灭门的事,你肯定没有忘记。” 凌翌来之前就猜到了涂山原会说什么。 他不太想听那些话。 不过话听多了,凌翌只觉得那些话像撞在厚厚的墙上。 凌翌从前见过涂山原跟在他身后的样子。 那个时候,涂山原还是个没完全化形的狐狸,他跟在凌翌身后,叫他大哥哥,还会用毛茸茸的尾巴缠住凌翌的手腕。 涂山原还会用脑袋蹭凌翌的手,笑得舒朗可爱。 只是那样的笑,他是再也看不到了。 凌翌问道:“看来,你欺软怕硬的本事半点没变。白教你了。” “那你想和我说什么呢?”涂山原加快语速道,“如今你身上从头到脚,哪一样不是谢危楼给你的。衣衫、修为,连同他给你的庇护也是,我从前再恨你也佩服你身上还有骨气,现在你骨气都磋磨了,竟成了烂人一个,你说像你这样的人在这世上活着有什么意义。” “你管的还挺宽。”凌翌道,“你知道为什么一百年过去了,我当时砍你的一刀,你还是没接住。” 涂山原颦了颦眉。 “你用心不专,心思都没花在刀上。你用刀这么多年了,我死以后,也留给你一百年的时间。那一百年你到底做了什么?”凌翌道,“你把心思都放在别人修为上了。” 涂山原轻声嗤笑:“你现在倒是问起我这件事了。你自然记不得当年沧州和白玉京开战,谢危楼为你做过什么。” 谢危楼为他做了什么? 凌翌的思绪陷入了短暂的停顿。涂山原的话不能全信,极有可能在故意混乱他思绪。 凌翌凝神道:“我确实和上辈子不一样了。只是有一点,谢危楼对我做过的事情,我同样为他做过。” 涂山原震碎了手里的桎梏,好像没听到凌翌说了什么。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话我是说不过你,你从来都有自己的道理。” 湖心破开水光,浅红色的影子像飞鸟掠过水面,移动的速度很快,转眼就不见。 青缨定睛看了会儿,又见凌翌从破开的水面上走了出来。 青缨:“仙长,这可不是放虎归山?” “他算什么老虎,真是抬举他了。”凌翌挑了挑眉,“这世上能做的事情有很多,我何必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对了,今天晚上谢危楼会来么?”他又问青缨。 “仙长今日不必等首尊来了。”青缨道,“这会儿,白玉京殿里都是人。” 凌翌想着谢危楼应该还在白玉京殿前,干脆没留消息,他才回去,腰间的玉佩亮了亮。 谢危楼:“听说白天你把青丘的人放走了。” 凌翌拍了拍那枚玉佩:“怎么你还要留着那只狐狸?” 谢危楼嗤笑了声。 凌翌噗地笑了:“谢首尊,不是你的意思,我压根都走不到湖心。” 谢危楼停下了所有的事:“这事本就是你想留想放都随你。” “白天不该任你一个人去看那只狐狸。”谢危楼道,“青丘如今自成一派,他讲话不算好听。” 凌翌道:“他胡说八道扯了很多,不过到底是只狐狸,傻兮兮的,和他说完确实让我想通了很多。” 谢危楼耐心听了下去:“他说了什么。” 凌翌:“你修为有损这件事是真的。” 谢危楼丝毫没有停顿:“你应该没忘记,修为有损的人借不了修为。” 凌翌张了张口,正想反驳,他和谢危楼认识太久了,谢危楼反应慢半拍,或是在骗他,他总能第一时间知道。 但谢危楼那声说得太痛快、太自然。 更像是一种反常。 聊完之后,这天谢危楼果真没有来高阁。 凌翌一个人和青缨在楼内有些无聊。晚上,他靠在床上,摸索了两下玉佩,合上了眼睛。 就算是睡着了,凌翌也喜欢趴着,贴着床,再不像从前一样,整个人瘫在床上,很快就能入眠。 他靠得很紧,好像这样才能给他安全感。 过了会儿,他睡不着,也不想睡了。 凌翌披了外衣,下了床,他从楼阁外朝下望去,流萤徐徐飞来,围着飞舞。 凌翌站在风口,目光落在白玉京前,夜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衫,天地尽在他眼前,也如从前那般繁华。 白玉京还有夜市,从这里望下去,灯火辉煌。 凌翌不知怎么地咀嚼出了几分时过境迁的意味,都城还是那个都城,一切如故,可一切又都变了。他现如今住在这里相安无事,不用像以前一样,早起练刀、攻读课业,他总有学不完和琢磨不完的东西,和那些他学不懂的东西缠斗。 他会的东西有很多,两百年的阅历足够支撑他在修真界立足。 他还让很多人惧怕他,听到他的名字如闻风丧胆。 凌翌低头看了看他的手,指节上留下的刀茧还在,就算他养得再好,这刀茧也不可能褪下去了。
117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