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他们在高楼上相安无事。 高楼是谢危楼的住处,旁人没有人敢轻易靠近,周围结界密布,化神以上的修士都无法破除。 在这样的安静之下,所有人望着高楼上的灯光,揣测着里面发生的事情。 凌翌还不知道修真界早就因为这件事炸开了锅。他啃谢危楼给他的筒子骨,方才觉得食髓知味,一顿饭用毕,还想下楼去消消食,奈何这高楼太高,他望着底下层层的台阶,略略生了些畏难的情绪。 谢危楼倒是没留下来的意思,只道:“最近你要是想出门,就让青缨陪你在这附近逛逛,不要上白玉京上九重,也不要跑太远。” 他身上才带了些烟火气,夜风一吹,又把他身上所有的热气吹散了。夜色里,谢危楼站在明灯和阴影的交接处,一下子就让凌翌觉得好像一切也没他想象中那么风平浪静。 凌翌追了上去,他一开口,竟又脱口而出了从前的词:“危危楼……” 谢危楼也顿了一下。 凌翌又道:“修真界的事情我管不着,但我回来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讲,不要自己一个人憋着。” 谢危楼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面色很正,难得笑了,嘴角的笑意很淡。 凌翌站在了明灯下,耳边的坠子还在晃,暮色照在他脸上,好像天色都逊色了,他也对着谢危楼缓缓笑了一下,道:“你看,你请我在这里吃饭,还给了我睡觉的房间。这世上哪有白嫖的道理,再说,我们以前都那么熟了。” 他对上了谢危楼的目光。 这一眼好像穿梭过了他们从前经历过的两百年,他什么都没有说,却让凌翌看明白了,谢危楼到底要说什么。 “以前我们也是住在一起的,你要是不愿意,或者觉得睡得不舒服,我会想想办法,让你的床变得松软一点——”凌翌迎了上去,声音回荡在风里。他对天际唤道,“我还可以把那处空房间收拾出来,放两张床,你习不习惯?” 扶生剑召了出来,破风如天光,剑在半空悬浮,又绕了两圈。 谢危楼走之前,回过头。 他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脸上笑容很淡:“凌长逍。” 风过,凌翌望着漫天流动的流云,抱紧了臂膀,他听到那个名字,恍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他回味了很久,才发现他在门口站久了,身上不冷,心口突然烫了起来。 谢危楼道:“夜里贪玩可以,别睡太晚。” 凌翌站在危楼的门前,他突然走出目送谢危楼走过那条长廊。他靠着门框,竟也不想回楼里,夜风正好,吹在身上不是很冷,他看到了天边的流云缓缓移动,雾影聚散。 白玉京的另一侧,谢危楼下了扶生剑,立在洞府门前,他站了很久,保持着静立的姿态。 洞府门前紧闭,谢危楼也没想到要拂去肩上的薄霜,只静静等着。 门前,仙侍劝了第三回 ,他行了一礼,道:“谢首尊,老先生闭门不见,改日再来吧。” 谢危楼只动了动眸子道:“不用告诉师父,我就在这里等他。” 仙侍左右为难,不得已福了福,又下去。 月上三更,群山内灵鸟停止了鸣声,草虫振翅飞跃。 天边雾色愈浓,夜霜洒落。 洞府门打开,里面传来了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难为你也想得到还有我这个师父。” 葛先生从洞府里走了出来,他面容清癯,双目锐利,清瘦的脊背像是压不弯的古柏,端得是文人的一副好风骨。 谢危楼躬身道:“见过师父。” 葛老先生拄着拐杖,摇头道:“白天你立在万人之前,当然可以随心所欲。三界有你掌界,我自然也放心。到头来,你也有这般糊涂的时候。” 谢危楼没接话。 葛老先生面色发青:“你想过你还把他带回来?再将来你把他带到谢家的祠堂前,让那么多忠烈看着这么一个魔头?若不是你护着,他合该被挫骨扬灰,不复重生!” “师父,他不是那样的人。”谢危楼打断了葛先生,他很少有这样扬声说话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一下,片刻,谢危楼又放慢语气道,“学生唐突。” 葛先生拄着拐杖的手微微发抖:“如今这件事如今已是人尽皆知,你把他放了都没有转圜的余地。你的父亲死在下九界的战场上,你的叔父死在一百年前的那场鏖战中,你如今所作所为可对得起谢家所有的人。” 谢危楼答:“师父,我在乎谁和我是谢家的人并无冲突。” 葛老先生的目光聚焦,随后,他深吸了口气,凝望着谢危楼:“你与他是有过患难的交情,可那也不过是从前。重光,没有人会把旧情看得那么重,如今你又想怎么做?替他翻案?昭告修真界所有人他不是所有人眼中的魔头?你以为凭你一面之词,所有人就会相信你?” “宗卷你肯定也找过了,你站在高位,自然也能发现最要紧的卷轴早就已经不见了。修真界盘根错节,里头的事情一团污秽,你又能找到什么。” 谢危楼道:“百年前,修真界四家谢凌周陆四家,如今凌家只剩下这一个人。凌家灭族一事事有蹊跷,我想还这件事一个公道,从前学生也很困惑,为何当年学生和他一起入的幻境,之后学生去了白玉京上九界,凌翌他却堕入了下九界。” 葛先生像是没听到谢危楼说了什么,面色泛青,良久没缓过来,他握紧了手里的拐杖:“你要说什么?” 谢危楼:“学生当年登上白玉京,替谢家洗污,直到今日有的掌界之位。当年幻境中只有一人能从生路中出来。学生和凌翌一起走的,他走在学生前头,却要学生尽快出去。” “那条生路是他让给学生的。” …… 谢危楼走了以后,凌翌又回到了高楼内的屋子里。 这间屋子宽阔,住五个人都绰绰有余,只是一个人住难免太冷清。 凌翌在这高楼里转了两圈,看到青缨抱着一堆箱子过来,箱子里装着谢危楼给他的玉石。凌翌扫了眼,没了再去看它的心思。 青缨问他:“仙长觉得闷吗?想要玩什么吗?” 凌翌:“有什么好玩的?” 青缨变戏法似的从乾坤袖里取出了红绳、棋盘、傀儡戏,他在指尖上绕了红绳,问凌翌:“要翻花绳吗?” 凌翌忽然噗地一声笑了,接过去,和青缨翻了两下,最后在手上折出了一个星星。 青缨眼睛睁得很大,又接过了凌翌递回来的花绳,他低头研究了半天,给花绳下了个定身咒,悄悄收回了自己的乾坤袖,盘腿坐在地上,和凌翌一起下起了棋。 青缨下棋棋艺不精,凌翌正好想了个花头,不玩围棋,只玩五个子连在一起就能赢。 青缨好像不是很聪明,他颦眉想了很久。 凌翌望着他,偷偷给他让了棋。 青缨赢了一回,笑得很开心:“我知道仙长刚才是让给我的。” ---- 谢:随时隐忍s属性的男人。 虽然他现在很端水,但打耳洞情节后期一定有。
第15章 我大概是谢首尊养的小白脸 青缨用草绳扎了一只小蚱蜢,递了过去:“所以我要把它送给你。” 凌翌接过小蚱蜢,抱在怀里看了一会儿,欢喜地收在袖中:“我们再来一局棋,怎么样?” 青缨低头收起了棋子,又用那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凌翌,道:“仙长,你相信前缘么?” 凌翌一笑:“怎么说?” 青缨落下一个黑子,笑道:“不知道为什么,一见仙长就觉得一见如故。” 能说得这样话的人,要么至纯,要么至圆滑。 凌翌笑笑,欢喜道:“那我们大概是有前缘了。” 青缨点头:“我一直记得自己从沧州出身的。那个时候沧州的一切都破落了,我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站在那里。” 凌翌:“你是沧州人?” 青缨:“其实我只记得我一直在等一个人,就像谢首尊一样,所以从沧州并界之后,谢首尊还问我要不要去别的门派,可我也只想留在谢首尊身边。” 凌翌忽然沉默了,收着手里的棋子,直到那枚棋子的温度泛了上来。 青缨:“仙长,记得那个人的比不记得人的,是不是要难受很多?” 凌翌盘腿坐在座位上,保持着下棋的姿势,答道:“也各有各的烦恼吧。” 高阁里的这局棋一下就下到了深夜。 高楼上,凌翌深吸了会儿,这会儿,他还不困,也压根睡不着。身下的被罩很软,他埋首在其中,这白檀味道他闻久了到还觉得习惯。 凌翌支起胳膊,望着四周空空的床顶,寻思着第二天给这里装点什么。 明天先让青缨找点东西来一起布置。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谢危楼一起搬出去住,倒是能比这里住得再自在些。 想到这里,凌翌在床上翻了个身,他身上灵力不多,没法用传音镜,但用谢危楼给他的玉佩传个音还是可以。 就是这个点,他找谢危楼会怎么样? 凌翌顶着被谢危楼骂的风险,抱着玉佩道:“危危楼,你在干什么呢?” 过了会儿,玉佩传来了谢危楼的声音。 “什么事?” 夜里,他的声音很沉,好像很疲惫的样子。 凌翌忽然侧过身,靠在玉佩旁边,凑近了听谢危楼的声音。 他听了会儿两个人的呼吸声。 谢危楼放下了笔,沉默间,书页的声音很响。 凌翌靠在玉佩边,等了会儿谢危楼那边的翻页声,听上去对面好像在翻宗卷。 可谢危楼动那个东西做什么? 话落,另一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要不是玉佩还在发出微弱的光,凌翌还以为谢危楼那段没声了。 凌翌笑笑:“有些人大晚上不睡觉,听到玉佩的声音就接起来,接了也不说话,肯定有心事。” 谢危楼放下了笔墨,沉默了会儿:“我没有。” 凌翌松快地翻了个身:“我们同门那么久,我勉强凑合陪你一下。” 谢危楼失笑了声,轻声嗤笑,嘲讽意味却不浓。 凌翌又道:“我这个人呢,虽然靠不住……但是你在高位上也不比从前,好歹以前我也坐过同样的位置,你能说话的人本来就不多,本来又是个闷葫芦,事情不说肯定会把自己憋坏。” 谢危楼:“凌翌,你怕不怕抛头露脸?” 谢危楼这话说得不严肃,听他开口的时候,凌翌也觉得好像谢危楼没有之前那么沉。 “抛头露面我是不怕的。”凌翌声音顿了下,“不过谢危楼,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啊,怎么和我聊都不在一条上。” 谢危楼没再写了:“我想让别人知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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