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翌问:“你几岁去的古战场?” 谢危楼回答得很快:“我不想说。你也别问别的了。” 成人以后的很多事,听起来对他遥不可及,似乎身边的一切都在变化和发生着。 凌翌不知道谢危楼最近在忙什么,虽然谢危楼看上去也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谢危楼也从来不会告诉他,他到底在忙什么。 将来,他还会遇到什么事,遇到什么样的人? 将来,他会和谁走过那么漫长的一生?都说修士突破了境界之后,便能超过年岁的限制。因为谢危楼就比他大了两岁,经历的事情就比他多了不少。 凌翌收神想了一会儿。可这件事他就是问不出答案。 凌翌适时地岔开了话题:“危危楼,你再给我揉两下?我身后又疼起来了。” 谢危楼问他:“怎么会疼的?”按理说,涂过药酒的位置,第二日便好了。 不等凌翌回答,那双手又贴了上来。 掌心贴着后腰,触过去的地方都是暖的,指节揉动间,凌翌果然不再动了。他靠在谢危楼身边,提气、呼气,都随着揉动的节奏。 这回和白日就完全不同了。 后腰上沁出了薄汗,黏糊糊地透在谢危楼的手上。 狭小的空间内没有太响的声音,只有呼吸声,那只手就像给了凌翌一种包容,一如兄长的安抚,带着纵容。 谢危楼问他:“你好点没?” 凌翌缓缓启口,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 身后的手没停下来,那种感觉就像痛快洗了一场热水澡,凌翌想,他和谢危楼就是一种不太一样的朋友。他既可以让谢危楼一起看他的流光石,也可以让谢危楼触碰自己。 这大概是谢危楼做惯兄长的缘故,凌翌在家中独生,自然是最大的那个,没体会过做谁家弟弟的感觉。他又觉得那抹薄红缠了上来,连同血液也活跃了起来,竟有一种微醺的飘飘然。 这种感觉应该令人警觉,凌翌却放任着自己,沉沦了下去,他低下头,伸手摸了摸谢危楼的手腕。 谢危楼没松开。 凌翌举起那只手,隔着夜色,把它和自己的放在一起,细细比较,比着比着,他笑了一声,心底胜负欲起来了。他指着谢危楼手上的薄茧,一个一个地数道。 “我们数数看谁的薄茧多好不好?” 数数的声音在夜色里很清晰,凌翌抬头的时候,很轻微地看到谢危楼的喉头滚动了一下,那动作太细小,像是一种错觉,他又垂下眸子,伸过自己的手,举在谢危楼面前,继续数道。 “一、二。”凌翌低低地笑了声,“你看这是什么,这是第三,还有第四个。我比你多一点。” 谢危楼彻底停下了揉捏,伸出另一只手,他展开掌心:“再数数?” 凌翌顺势低头,流苏耳坠在他脖颈上晃啊晃,他哦了一声,指节点在谢危楼手上,又开始报数。 “一。” “二。” 凌翌低声数着,隐约听到谢危楼似乎笑了下。 他抬头看了谢危楼一眼:“不对,怎么就我在数呢。” 谢危楼:“我听着不就好了?” 凌翌:“我才不愿意呢,便宜都给你占着了。” “是么?”谢危楼垂下眸子,扫了自己手腕两眼,笃定道,“到底是谁占的便宜更多些?” ---- 关于上床: 凌(蒙被子):看!流光石,还有夜光小恐龙。 谢:好看。(继续看人。)
第60章 卷一用真心换真心 “怎么会是占你便宜呢。”凌翌松开手,他枕在谢危楼身边,“好兄弟不就是这个样子。” 夜里睡觉时,谢危楼也没把凌翌赶走。 两个人就像真正的同门师兄弟一样,歪着头睡在一起。 凌翌没心没肺,薄被盖过张脸,合着眼,睡得很舒坦,侧过身,不自觉靠向谢危楼。 呼吸声很轻,不是近在咫尺几乎无法听清。 这天晚上,谢危楼没睡着,大概日有所思,白天他和凌翌的胡闹就像插曲,到了深夜,思绪就像在反刍一样地冒了出来。 谢家守那个地方那么多年,从来不曾遇到过古战场暴乱。 谢危楼产生了一个异常清晰的念头,他觉得许多事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谢家一日有权的时候,自然也会有收权的时候。 他父亲只告诉他,所谓忠,是尽己,对得起天地社稷。所谓义,是守则,正因为只有谢家守在这里,别人做不了的事,就让谢家来做。 这件事从来不公平。 白玉京的权怎么收,该如何收,和谢家做了多少并无多少关系。 凌翌睡得迷迷糊糊,白天他摔了一觉,夜里发了汗,竟看到身边谢危楼还醒着。他困得迷糊了,瞧着谢危楼有心事,缓缓道:“谢危楼,我都一觉起来了,你还没睡呢?到底怎么了?” 谢危楼低下头,问道:“没什么事。” 凌翌干脆不睡了,趴在臂弯上,隔着模糊的睡眼瞧谢危楼:“你可以告诉我。” 谢危楼缓缓收起手:“不用,你睡。” 次日,凌翌从谢危楼床上醒过来,难得不用练刀剑,他哼着小调,从门前走过,被褥晒干净了,他也算有始有终地拾掇了这里。 谢危楼一大早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凌翌四下望了圈,还想找找他。 门前,有同门问他:“凌师弟,你还有闲心站在这儿呢。谢师姐都回去了,应天学府我们不用回去了,你知不知道?” 凌翌踏青的好心境没了大半,几步上前,问道:“学府内出了什么事?” 同门道:“下九界的东西跑了上来,学府内的师长镇压之后还得施咒,另一批人去古战场彻底把那里封了。” 同门闭口不提谢危楼,凌翌一着急,抽出无悔刀,一时间只想到去找谢危楼。 他才恍然发觉墨泽和应天学府四周落满结界,他们根本过不去。 背后冷汗狂冒之余,凌翌竟也能想到,这次的踏青是没有那么简单,分明一日就可以做完的事,非要分成两日。他们把所有的学子都拨下了山去,就是为了避开这件事。 凌翌一时也不知道去哪里找谢危楼,他给谢危楼的传音镜留言,对面也总是那么冷情,淡薄到不想和任何人扯上关系。 谢危楼从来都不喜欢给任何人添麻烦。 他习惯穿墨衣也是因为身上要染血,不是在古战场上制止暴动的怨灵,就是从那里把人背回来。 谢危楼从来都不喜欢白玉京的许多人,他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都是在浪费时间。 只有白玉京的仙主需要如此。 凌翌想了条能去墨泽的路径,他的灵流逼近金丹,灵气运转很快,但要在茫茫大地间找到谢危楼,几乎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他恍然想到谢危楼给过他的帕子,水镜一搜,竟让他找到了那个锚点。 “谢危楼!” 空荡的天地间,落下了坚定无比的声响。 谢危楼回头,扶生剑在他身下载着他往前,起伏间,他稳稳地看向了朝他奔来的少年,白衣翩跹,像是从空中落下的飞鸟。 “你怎么也不等一等我!”凌翌飞身落在谢危楼身边,“现在去墨泽,你又闯不进去,你一个人去又有什么用。” “你就不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话!” “如果你没有地方去,你就和我走。” 谢危楼罕见地撼动了些许,他的眸子微微顿住,地下惊起一片薄红,那是桃林摇曳,他看到凌翌问他:“你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就去琼州。” 这一回,谢危楼的神情变得很困惑,他像是无从解答一个问题,又想去求问结果。 凌翌道:“我家中什么都有。”能庇护你,也很安全。 谢危楼陡然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他穷追不舍,为什么要和他分离之后又分合不了? 地上惊起一片惊红。 桃林摇曳,桃瓣旋风似地涌上了天际,变成了浪堆。 凌翌觉得谢危楼看他的神情太过认真,专注到他几乎没有办法把话继续说下去,但那些话挂在他嘴边,他必须要把那些事情都讲清楚。 说得太重,他怕谢危楼不接受。 说得太轻,他怕谢危楼觉得他轻浮。 “因为我们是朋友。”凌翌道,“谢危楼,做朋友呢,很简单,就是用真心换真心。你是我的朋友,我有床分你一半,我有一口水会和你分饮一口,你要是愿意,我们的钱都可以拿在一起花。” 凌翌目光清亮得像是出鞘的刀:“没有去处,你就回我的家。” 谢危楼一时想不到去回答。 他其实想说不,可天地间没有容身的地方。 既是避乱,就不存在给人家添不添乱这种说法。 凌家知道凌翌带谢危楼回去,一口痛快地应下。到了这个时候,谢危楼身上居有一种出奇的沉默与冷静,他被拽着拖了回去,再不愿意给人添乱,还是跟着凌翌的脚步去了琼州。 琼州在江南,一衣带水,到处都是雾气朦胧的。 谢危楼站在青石板桥上,一眼就看到了拱桥下的影子,他抬头望去,满目都是白墙黑瓦,在这样水洗一样的天地间,他看到凌家的府门打开,从里头冒出来好几个水灵灵的少女。 她们发髻各色,一看到是凌翌回来了,围着凌翌跑了过去:“公子!你回来了!” 凌翌招手朝她们笑了:“青黛,钰儿……” 那些名字被他一个个地唤了出来,少女们嬉笑作一团,抬眸看向谢危楼,一下子羞红了脸颊,为首的青黛是有眼力见的,朝谢危楼福了福道:“这位便是谢公子吧。” 谢危楼和凌翌走在一起,绕过门前,入目便看到凌家的廊桥,四周都是庭院,小桥潺潺流水,几乎每走几步都是景象。 青黛是个有眼力,哪怕知晓白玉京的事,专挑轻巧地说道:“谢公子这里是公子小时候爬墙上去的地方,你看这里,还有他翻的痕迹呢。公子的乌篷船停在院落的后头,夜里你们要是得了趣,就去江上看看。” 那么庞大的一个院落,几乎抵得上身边人两三个家的大小。 谢家在墨泽,虽是说世家,可墨泽不比琼州富庶,这里还有块产玉的宝地,谢危楼看清了凌翌摆在家中的寿山石,目光扫了两眼,少许沉默了一会儿。 在他印象里,凌翌就是纨绔做派,从来没差过灵石。 到了前厅,侍从把果点摆了上来,果盘削得很精细,所谓食不厌精,连葡萄都是剥好皮的,茶点上都花了缀金的心思。 谢危楼想了想凌翌在应天学府的日子,吃惯了这些东西,难为他对应天学府不怎么埋怨。 前厅四壁挂了很多画,也有凌翌在这家中成长的迹象,凌翌扫到那幅被他摁了手印的画,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把自己被他爹揍两下屁股的事免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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