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陷垂眼看他一眼:“不要你了。” 他在心里叹口气:“我当小孩儿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跟我说这句话。” 系统:【你还是变成了你最讨厌的那类人。】 林陷不置可否地笑一下。 几十分钟前他干脆利落地一手刀直接把冻得神志不清的郁洱打晕拖回了房间,他是来做任务过剧情的,暂且还不想因为有人逞强背上人命。 “那我要去找他。”郁洱说着就要起身。 “你找他做什么?”林陷诧异地一扬眉,“他现在也不想见你吧?” 郁洱的动作顿住了,僵直很久,慢慢说:“师尊还没原谅我……” 林陷:“……”他的手托着下巴看郁洱,看他苍白的脸色和黯淡的眉眼,反问:“你现在回去跪着,再跪到晕倒,难道他就能原谅你了?” 郁洱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反而说:“你将我带回来,师尊不会怪你?” 林陷又是一笑:“师尊为什么要怪我?他也不是在生我的气吧?” 郁洱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林陷便自顾自劝他:“你不如就先休息,等师尊气消了,跳过此事,你再继续在敛云峰住下去就是了,他也不会和你计较,左不过是你们见面时间变少而已,和以前又没什么区别。” 郁洱讽刺地一笑:“你回回这样来和我献好心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以为人人都要像师尊那样喜欢你?你与师尊两情相悦,所以你一举一动都像他,但你伪善,不如他一分一毫。你以为你这样假装为我好,我就会感谢你? “如果没有你,即使师尊生我气,这敛云峰上只有我与他两人,我也还存有一分妄想,总有一天他会看向我……你算什么,来横插在我和师尊中间?” 没有人回话,郁洱抬头看去,恰好看见林不语眼中的笑意。 林不语从桌上拿了个苹果,施诀随便洗了洗,坐在凳子上神情淡漠地啃苹果,闻言笑了笑:“真不好意思啊,我算什么,我算你师尊割肉喂血放在心尖尖的宝贝啊。 “师兄,比起困在这敛云峰上与我争宠醉心情爱,你应该去大好天地闯荡才对。 “师尊要赶你出宗门是正确的啊,以师兄的才能,自己一个人就能发展出更大的势力。 “区区一个敛云峰算什么,一个敛云峰上的林陷又算什么?” 话音刚落,放在屋角的昆吾剑脱出剑鞘引起一阵铮鸣,直直地指向了林不语。 林陷早就料到了他会有这种反应,眼皮儿都没抬一下。 “这是你第二次对我刀剑相向。”林陷说,“我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你在师尊面前装得正直乖巧,在我面前倒是毫不遮掩,你难道就不伪善?” 郁洱不说话,昆吾剑却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林陷笃定,自己再刺激他一下,这把剑就会再前进一步,说不定真的会刺向自己。 他站起身,擦了擦手,将果核丢掉,喝了口茶:“好吧,那既然师兄不打算采纳我的建议,就自己去找师尊吧,去跪在他面前,看他会不会真的气头上还原谅你。” 他饶有兴致道:“我们不如打个赌,师兄你要是赢了,我便自愿退出宗门,永远不再来打扰你和师尊的好事。 “但我若赢了—— “不用我说,你自己也会知道代价是什么的。” 他笑笑,琥珀色眼眸里满是兴味:“如何?” 郁洱收回昆吾剑,淡淡看他一眼:“好。” * 郁洱带回来的那一卷天机阁启示卷轴被交到了房修文手上。 明心宗上下以剑修为主,但也有竹月和简抚川这样的药修和符修。而作为符修,简抚川在命相推算上则比师门一众修仙之人都要快速精准。 林陷刚入明心宗时,简抚川便为他做过推演。太复杂太精准的人生与劫数的推算会让推演人遭到反噬,但简单大致的运势吉凶却是可以很轻易被他窥算,可以说一算一个准,在整个修仙界也是出名的。 当年林陷的运势吉凶就告诉他,林陷体质不利于修行,最好是能放缓修行速度。天机虽然不说这其中的道理,但众人总习惯遵从天机的安排。如果林陷当时在场,估计立马就能看出来,天机阻挠他修行是因为小世界要为方便主角的成长造势。 当年的明心宗众人为林陷天生的修仙天赋被浪费而惋惜,也因此更怜爱他,房修文因此对他的修行要求放得极宽,其他人更是什么好的都要塞给这个最小但又长得乖巧可爱的师弟,怕他灰心,希望能弥补他修为上的遗憾,一群人一起养出来了一个骄纵成性的惫懒鬼。 简抚川当时还特意算出来了林陷日后最亲近的人是他,把当时年龄还不大的竹月气得不轻,两人斗了好几天嘴。 因此解卷的事房修文固然可以做,但还是依习惯交给了精通此道的简抚川。 卷轴是宣纸上绣金线以绘制装饰用的纹路,纸上是不刻字的,所有内容都要由拿到卷轴的人自己来推演,发放卷轴的天机阁不做任何提示。 只见简抚川闭上眼,抬起手,手心向上,卷轴悬空浮在他的手掌上;从卷轴的纸张中绵延不绝般涌现出大量不成句亦不成文的符号与文字。这些符文皆是金色,光芒耀眼,成群地旋转围绕在简抚川的指尖。简抚川正是在解读这些不成句段的字符。 起初他还一脸神色平静,甚至稍微有得意之色,启示卷轴的解读于他来说并不算困难;但渐渐的,他的面色却凝重起来,光芒中他渐渐皱起眉,眉心堆聚起深刻的皱痕,似乎是对自己看见的东西不敢相信。那些字符的旋转越来越快,并渐渐变小,很快飞速地落回纸上。 简抚川睁开眼,脸上的震惊神色根本掩盖不住。卷轴落在他手上,旁边的人都在等他解读,他却再次将卷轴抛向空中,打开,第二次进行推演。 一旁明心宗众人虽然一头雾水,却也明白他推演出来的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好事,安静下来等他的第二次结果。这一次,字符流动旋转的速度则更快了,金色的字符几乎要移动出金色的光幕,很快再一次落回纸中,落回去时声响更大了一些,力度似乎也更大些。还没等所有字符都返回去,简抚川手掌向下一震,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卷轴掉在地上一声脆响,简抚川也后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 他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掉在地上的卷轴,唇上胸襟上皆是鲜血,似乎是对自己的推演不可置信。竹月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 这是启示卷轴第一次出现反噬推演人的情况,再加上简抚川的反应,众人当然知道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启示。 但竹月看得着急,皱着眉第一个问出口:“到底是什么?你看见什么了?” 殿上是死一般的寂静。 简抚川调整气息,慢慢吐出几个字:“天机要我们……舍弃林陷,保明心宗。” 此话一出,殿上众人均倒吸一口凉气,诸环忍不住再次发问:“什么?卷轴上就这八个字?” 简抚川闭了闭眼:“魔尊降世,修仙界不保,第一个遭殃的便是明心宗。启示卷轴给出的解决方法,是牺牲明心宗敛云峰峰主林陷。” 若说刚刚众人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现在这番具体定位则是彻底让众人死心了。这世上难道还有第二个明心宗、第二个敛云峰?敛云峰上不就只有一个林陷? “你刚刚说,魔尊降世?”房修文抓住重点,“那也就是说,修仙界的这一灾厄,并非林陷引起。” 早在几百年前的仙魔大战中,魔族战败、魔尊陨落,世上已许久未再出现过魔族。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简抚川算出郁洱有魔族血脉时会那么惊讶。 房修文这一提,众人立刻抓住了关键: 整个明心宗还能有谁是魔族?除了郁洱,林陷身边难道还有第二个威胁? 诸环一眯眼:“那么,我们还有第二个解决方法,可以不用牺牲林林。” “胡闹!”房修文当然知道他说的方法指的是什么,“明心宗乃名门正派,谁教你这样妄下定论滥杀无辜?” “难道林林就不无辜?”诸环反问,“我当初就觉得不该捡他回来。” “你这样做,小乖也不会开心的。”竹月沉默半晌,终于开口。 “但是天机卷轴的运算从来没有出过错。”诸环冷声提醒,“什么名门正派的好名头,值得拿我的小师弟的命去换?我们什么时候沦落到连他也保不住,要拿他去冒险的地步了?” 简抚川擦了擦额角的汗:“兴许……兴许是我推算出错了呢?” 诸环哼笑一声:“你的推演什么时候出过错?亏得林林平日里和你最亲近,现在他有危险,你却在为了一个不相关的人犹豫?”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万一还有转圜的余地……”简抚川忙解释。 “够了!”房修文打断他们的讨论。 “最保险的方法当然是除掉郁洱,最坏的结果是这个魔尊指的并非是郁洱、而是另有其人,但就算那样,明心宗也绝不会拿林陷作牺牲。诸君如有怕死之人,现在就可以自请退出宗门。”房修文最后下了定论,“但郁洱是林陷的徒弟,如何处置他,林陷才是最应有选择权的人。你们都不许置喙。”
第52章 [二十]君今劝我醉,劝醉意如何。 郁洱来找林陷时,林陷不在。 十分钟前一封传音信将林陷召至青安峰大殿之上,是他师父房修文的传音,说有要事相议。这要事自然就是郁洱的死活。而郁洱对这一切毫不知情,还在幻想他如何求得师尊的原谅,回到以前的关系、最好是还能更进一步。 他坐在林陷的小院的竹林里,抬头看今日在冬季难得一见的阳光。 是好天。林陷常在天气这样好的日子里在这里的石桌旁喝茶,郁洱知道。在林陷与他几乎不说话、而他也找不到来看他的理由时,他会偷偷来看他——以他年幼的崇敬的眼。 后来有一次,那时他深夜去林陷的房间被发现了,他怕林陷生他的气、不敢和他说话,只在林陷坐在竹林里时躲在后面偷看;那次他的师尊在凳子上睡着了,他蹑手蹑脚走近,指腹细细抚过师尊的眉眼。他的师尊有一头漂亮顺滑的长发,缎子似的,落海一样在光下熠熠;他的师尊有秀致的眉和精致的眼,世上一切昂贵的宝石珍玉也不比他一瞥来得可贵;还有—— 郁洱心念一动,俯下身啄吻林陷的唇,含入口中的是柔软的玫瑰的花瓣。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其实可以违背师尊的意愿亲近他。他第一次发觉自己对师尊的所谓尊敬的爱意其实全是肮脏下流、不堪说出口的爱欲。他以前怎么敢将自己那种不敬的爱摆在明面上宣扬呢?他仰望与欲望并存的复杂情感里,林陷是漩涡中心可怜的、无知而懵懂的、被他玷污的一捧雪。
57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