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是林陷一行回明心宗这天。 林陷还记着要维持自己“嫉妒徒弟突然冒出来的天分所以处处针对他”的人设,当然不可能让他风风光光地参加这个颁奖,回去之前带着郁洱去找温宜直接私下把奖品递给郁洱,说他身体抱恙急着回宗门,没办法亲自参加。 温宜似乎是笑了一下,向林陷递去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被林陷无视了。 卷轴按惯例交给宗主房修文,法宝自然是郁洱自己留着。令郁洱没想到的是,法宝竟然是一柄佩剑,剑身通体雪白,刻着“昆吾”两字。 林陷一眼就能看出这柄剑比他拐着弯借林不语之手送给郁洱的那把剑好得多,不经意般提了一句:“既然你自己有佩剑了,那便把你师弟赠给你的那把还他吧。” 郁洱眼神阴沉了一瞬,似乎是意识到林陷还在他眼前,又马上垂下目光:“不还。” 林陷眼神很轻地看他一眼:“你不愿还,那就留着。我有更要紧的事要说。” 郁洱攥紧了衣袖,眼神难得紧张起来:“师尊要说什么?” “奖惩分明。”林陷向右走三步,“你赢了,这很好,按照约定,我理应奖励你。我答应过你的。” “但是郁洱,”郁洱此时站在敛云峰正殿堂下,林陷站在高处向他弯下腰,“谁允许你对我有所隐瞒了呢?” 郁洱像是松一口气,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棘手的事:“师尊指的是我自己渡劫一事吗?师尊不要担心,我……” “你还记得我是你师尊?”林陷打断他,一拂袖,指向屋外一地皑皑白雪。 “你去外面跪着,我什么时候原谅你了你什么时候就能起来。”
第50章 [十八]“师尊不原谅我,我就不知疼。” 灯火通明,火炼珠一如既往正常运转,屋内温暖如春。林陷的暖手炉被放置在桌上,灯光下他专心致志,一手拿着小刀运气,一手拿着一块精挑细选出来的好玉细细雕刻。他活了三个世界二十多年,游戏没少打,手工活很少做,不做当然不是因为不喜欢,纯粹是不擅长。生活会向每一个人证明大家都有缺点。 小时候在孤儿院,所有孩子里他的千纸鹤叠得最差,老师对着他那一张实在是可爱得有些过分的脸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昧着良心夸他做得好,现在没人夸了,林陷很惋惜。 还不到半个时辰,他手上密密麻麻一大片划痕,伤口不断往外渗血,血滴从玉上滚落滴到桌上,看着可怖极了。林陷浑然不觉似的,仗着自己没痛感继续把本该落到玉上的小刀一次次控制不好往手上戳。 系统:【知道的你是在雕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自残。】 林陷懒得和他这个没审美的人工智能计较,自认为过程坎坷但结局应该是美好的。 系统:【宿主何必折磨自己,主角没让你非得自己刻,你去买一块不是更方便吗?】 “我给他雕一个,又没别的事做。”林陷垂着眼睛,似乎做这种事只是顺手为之。 【好可爱的兔子。】系统觉得感动,违心地夸赞道。 林陷:“……” 林陷:“这是猫。” 系统:【……】 * 屋外是敛云峰的千年冰霜,风吹不开愈下愈厚的雪。雪下得很静,和跪在雪地里的人一样安静。 郁洱不明白林陷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件小事介怀。 他从来都是不值得林陷多看一眼的,他知道林陷也如此认为,他没计较过,也习惯了,林陷现在提他的隐瞒的过失,更像是在拿这件事开刀,达成什么目的。 这么多年对他不闻不问的林陷与其说是厌恶他,不如说是不在意。林陷对什么都不在意,明心宗唯一骄纵备受宠爱的明珠就有对一切都不在意的资本,他大可以直到飞升都不去看一眼郁洱。所以郁洱知道林陷现在的刁难必然不是因为自己渡劫不告诉他,那会是因为什么? 他想起林陷渡劫那天,黑云其实很早就覆盖了大半边天。他一眼就看出雷劫中心是林陷的房间。元婴劫是小雷劫,有这么厚的云层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林陷并非越到下一级,而是直接跨越了两到三级。 郁洱不值得自己该是喜还是悲,林陷能直接到元婴中后期固然是好事,但那样的话,他与林陷的差距便又拉大了。就算林陷的那句等自己追上他的修为再考虑自己是谎言,但如果连这个谎言他都不能达成前提条件的话,他要多久才能真真正正光明正大地触碰到他的师尊呢? 他到的时候,雷光已经在云层里若隐若现了。林陷的房间周围布了结界,但郁洱看得出来,这个结界挡不住天雷,只能挡住外人偷听,结界里的人如不注意看,估计还不知道天雷马上要降临,也就是说,林陷很危险。 虽然竹月布下的结界与明心宗的各路心法剑法都同宗同源,但郁洱要强行从外面破开结界,也必然会遭到一定的反噬。这点反噬在郁洱看来当然和“林陷可能会有危险”不可能放在同一天平上衡量。他几乎一点不犹豫,主动开始运气攻击,想要强行破开结界。 结界很快便开始出现裂痕,打回来的反震力让郁洱太阳穴跳痛,脑子里全是耳鸣声,结界逐渐变弱的过程里,竹月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地泄露出来。郁洱无意去刻意偷听林陷要和竹月说什么,但不可避免地,竹月的话语里会有一两个字词在他能听见的时候盖过耳鸣声落进他耳朵里。什么“魔族”,什么“血脉”,什么“仁至义尽”。 最后一次,当他彻底破开结界的时候,他听见竹月说:师姐也不放心你身边有一个隐患。 郁洱脑子里嗡的一下。 他其实并非生来就是酒馆的跑堂,并非生来就食不果腹无家可归。他其实出生于一个小宗门,虽然并不富裕,但父母均健在,过得也还算平稳。直到后来母亲仙逝后父亲也逝去了,他不知为何就被逐出宗门,甚至一句解释都没有。他明明什么错都没犯。 这一切的不公与无来由的苦难,原来竟然都只是因为这什么没来由的血脉说。他自认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一出生就要被打下烙印? 但是、但是,林陷一定不会丢下他,他是林陷主动捡回来的,就算竹月要赶他走,林陷既然当初会带他回来,现在也定然不会丢下他的吧?天下任何世人都可以舍弃他,但是林陷不会。 一双白色短靴停在他眼前,鞋面上用金线绣了祥云纹。整个明心宗只有一个人吃穿用度都奢华得没限制,所以整个明心宗只有一个人。 郁洱抬起头。 他的师尊,林陷。 敛云峰总是在飘雪,雪花落进林陷的乌发里,倾泻的瀑布一样浓密漂亮的长发,被白色的星星点点点缀打湿。 “你知错吗?”林陷问。 和几年前被自己的宗门赶出去时一样,郁洱仰起头,他问:“我错在哪儿呢?” 林陷蹲下身,眼神无波无澜,似是在看什么死物。明心宗众人拥戴、备受宠爱的明日之星,本就该有这样的神情:“你错在向我隐瞒。” 郁洱低着头不看他:“弟子只是害怕师尊担心,并没有刻意隐瞒师尊。师尊之前从未过问弟子修行进度,怎么这次怪我不报?弟子不认为自己有错。” “你独自一人跑去敛云峰后的山谷,一个人度过了雷劫,从头到尾都没有告知我,若不是这次仙门大比,我甚至可能会一直都不知情,这难道不叫隐瞒吗?你不是故意瞒我的?”林陷几乎要被他气笑了。 郁洱不说话,沉默地垂着头。 “……你起来吧。”林陷说,“我就当没收过你这个徒弟。” 他一拂袖,宽大的袖角从郁洱眼前打过,脚下的积雪咯吱作响,被踩进泥里,林陷转身就要走。 “师尊!”郁洱叫住他,“师尊……是不是知道我有魔族血脉了,所以才要找理由赶我走?” 林陷转身看着他,长久地凝视他,许久才说:“……是。郁洱,我不能给我的宗门留下一个隐患。明心宗是带我长大、对我有恩的地方,我本就不该拿宗门来冒这个巨大的险。” “师尊口口声声提起的只有自己的宗门,师尊从头到尾,有没有过哪怕一秒为我着想呢?”郁洱问。 林陷只皱眉:“想你对我有所隐瞒,还是想你知错不认?” 郁洱调整气息,脊背挺直,却让人觉得他的坚持已经一点点被弯折。他伸手抓住林陷的袖角,慢声向他恳求:“师尊想罚我,我认。师尊认为我有错,为我生气也好,怪我的存在让宗门向你施加压力了也好,我都愿意认也愿意承担下来。我可以一直跪在这里,跪到师尊回心转意,只求师尊……不要赶我走。” 林陷不说话,淡漠地看他一眼,进了屋。 * 修真界不似现代,没有天气预报,但明心宗有观天象的手段。傍晚时就有小童来敛云峰,告知林陷今晚有大雪,让他特别注意保暖,无事便不要出门,小心着凉,末了还学房修文的样子和语气,皱着眉说了一句,“生病了又要给人添麻烦”。林陷笑着摸摸小孩儿的脑袋,往他手里塞了一块饴糖,让他回去告诉师尊,说自己知道了。 林陷的目的本来就不是故意折腾郁洱,不可能真的让郁洱跪到自己回心转意你;更何况今天既然有大雪,要是郁洱真的故意折磨自己出了什么岔子,那可就真的出大事了。 “去看看吧。”林陷皱眉,“别真把孩子给冻死了。” 系统:【主角是修仙之人,不会怕冷的,宿主心疼他可以直说。】 林陷语气怪异:“你可真不是人啊。” 于是待郁洱一抬眼,看见的便是向他弯下腰,正将一个暖手炉塞进他手里的林不语。 “师兄。”林不语和林陷极像的那双浅琥珀色眸子担忧地看着他,“你疼吗?” 郁洱苦笑一声。在睁眼前他还在幻想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可以是师尊。 “师尊不原谅我,我就不知疼。”郁洱说。 林陷:“……”哪儿来的恋爱脑。 郁洱刻意不开护体,膝盖下已经结了一层冰。林陷叹气揉了揉他的膝盖,燃了一张还火符。 郁洱因为寒冷而呆滞的眸子这才动了动:“那是我给师尊的……” “不是,”林陷真怕他以为自己拿他送的东西送给了了林不语,“是三师……伯送给师尊的,我拿来温茶用。” 郁洱笑一下,像是放宽了心:“那师尊把我给他的符自己留着用了对吧?” 林陷看着他。那怎么着,我还能扔?
第51章 [十九]“天机要我们……舍弃林陷,保明心宗。” 郁洱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依旧是坐在床边的林不语——又是林不语。 “师尊呢?”郁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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