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功课看完,三小孩趴在床边跟陶青鱼说话。 杨鹊看时辰差不多了来哄他们回去睡觉,陶青鱼打了个呵欠也准备睡了。 这时候,方雾敲门进来。 陶青鱼看他有些红的脸还有不自然的神情,顿时清醒。 “生病了?”陶青鱼手背贴上他额头。 方雾将他的手拿下,没好气道:“瞎说什么。” “有点烫啊。” “没有的事儿。”方雾抓着哥儿的手,拉他在床边坐下。 陶青鱼看他欲言又止,道:“是哪儿不舒服?” 方雾瞪他一眼,闷咳了一声道:“没有不舒服。明日你就嫁人了,有些东西,小爹爹还是要教教你的。” 陶青鱼一听,立马往被子里缩。 “这么晚了,我不想学。过几日再说啊。” 方雾掀开被子急道:“我说话你听着!” “嗷……”陶青鱼规矩坐起来道,“说吧。” 方雾掏了掏衣服,将一本不知道多少年的书放在他手里。“这个,你好生看看。” “这是什么?” “现在别开!”方雾立马按住。 陶青鱼看他小爹爹红得不像样的脸,疑惑更甚。 “行,不开就不开。” “对了,小爹爹。我明日走了你记得把鱼塘的鱼喂了。还有我养在后院里的那些鱼,也帮忙喂一喂。” 都这时候了,自家哥儿还能絮叨这些。换他那时候,一晚上都忐忑得睡不着觉。 这个心大的! 方雾瞬间就不羞了。 他气咻咻道:“你明儿就成亲了,还惦记着喂鱼!” “小爹爹跟你说,你们两个年纪都不小了,早早要个孩子……” 瞬间,陶青鱼明白过来自己手上的书是什么书了。 他耳朵蹿上一抹红,将书往桌上一扔,立马推着自己小爹爹出去。 “知道了,知道了。” “天晚了,您赶紧回去睡吧。” 关上门,陶青鱼背对着门板听他小爹爹还在嘀咕:“这是大事儿,书认真看。” “还有明儿要早起,你早点睡。” 外面没了动静,陶青鱼锁了门,长呼一口气。 瞥一眼桌上的书,他立马移开视线。 等了一会儿,做好了心理建设。他噔噔跑过去,一把薅起桌上的书。 咳咳! 是小爹爹让他看的。 陶青鱼擦了擦手,怀揣着好奇翻开书页。 嗯…… 能看得出是两个小人。 然后两个小人融成了…… 墨团? 陶青鱼从前头囫囵翻到最后,最后幽幽打了个呵欠。 好晕,好困! 为什么不是墨团就是抽象线条。 他随手往桌上一放。 可想着自家小爹爹那个羞样,又撑着起来直接放箱子里。 这书看纸质,多半算个传家宝了。 农家人没什么钱买书,更别提这种的。 瞧内容应该也不是精品的,说不值钱吧,一本书二三两银子都能卖。 而这一本也不知道从他小爹爹家哪一代传下来的。祖上或许出过富户才能舍得这银子。 他将其压在箱底。 随后往床上一倒,一刻钟后呼吸绵长。 * 五月初十。 五更天刚过,陶青鱼就被自家小爹爹叫醒。 他抱着被子翻个身,迷迷糊糊看了眼窗外。天都还黑着呢。 方雾捏着自家哥儿脸道:“鱼哥儿,起来了。” 陶青鱼抱着被子,眼皮子睁着睁着又落下。 方雾:“陶青鱼。” “……再睡会儿。”陶青鱼翻个身。 方雾看得好笑,他一把扯开被子道:“已经够晚叫你了。再不动等会儿从流就来了。” 陶青鱼不得不坐起来,双目发直。 “先去清醒清醒。” 杨鹊拉着他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山雾浸透皮肤,冰冰凉凉的。陶青鱼也没了困意。 “行了,先去洗脸刷牙。”杨鹊道。 洗完之后,陶青鱼又被他小爹爹叫去泡澡。 陶青鱼闻着香喷喷的洗澡水,打了个呵欠。 门忽然响动,陶青鱼一惊。 然后就眼睁睁看他小爹爹跟小三叔抓着丝瓜瓤进来。 “不是,小爹爹拿这个做什么!” “给你搓一搓。” “我又没什么……好疼!” “闭上嘴!”方雾拍他脑门,“小爹爹轻点就是了。” 陶青鱼觉得自己像一直脱了毛的鸡,他小三叔跟小爹爹一个逮着他头发搓,一个逮着他皮搓。 一边洗,还顺带用香喷喷的水腌制一二,等入味儿了才能起来。 陶青鱼一身被搓得泛红,皮还是那身浅麦色的皮。他挣扎好几次,然后被他小爹爹强势按住。 洗完了,陶青鱼已经是生无可恋。 但这还没完。 换上红色的中衣,烘干了头发。他二婶过来又拿着两根彩线在脸上比划。 烛火幽幽,二婶脸上的笑莫名令人胆寒。 陶青鱼坐在凳子上,往后倾身。“二婶,这个咱就不用了吧。” 方雾从后头按住他肩膀道:“哥儿听话,这个不疼。” 方雾看了一眼宋欢。 宋欢默契动手。 陶青鱼一颤:“疼呜……” 方雾无奈,平时哥儿切了手指都不喊疼,这个怎么就怕了。 “乖,开脸后更好看。那脸蛋儿光滑得像鹅蛋似的,白白嫩嫩的。” 陶青鱼:他肤色就那样,扯汗毛又不是蜕皮,怎么会白! 他偏头躲开,泪眼汪汪卖乖道:“小爹爹,我觉得不用。” 方雾别开头,坚定道:“不行!” 反抗无效。 开脸即使为了美观,也是从哥儿到夫郎的象征。这事儿完了,陶青鱼真觉得成亲是遭罪。 前两件事已经让他意识到自己怎样都反抗不了,后头的也只能由着他们折腾。 又是上妆,又是弄头发的。等到天边出现鱼肚白,这才收拾完。 陶青鱼规规整整坐在床边,困意又起,脑袋直往前点。 方雾端着碗进来道:“哥儿,吃点红枣汤圆垫一垫。” 陶青鱼眯着眼睛抓住他小爹爹衣摆,脑袋正要靠过去,被一只手托住了下巴。 “可不能蹭,妆都脏了。” 陶青鱼困顿睁眼,解决了汤圆。 刚捂着暖洋洋的肚子喟叹一声,他小三叔立马过来给他擦嘴,重新抹口脂。 陶青鱼有些不适应地抿了抿唇,立即被他小三叔捏住腮帮子。“别动。” 陶青鱼道:“不习惯。” “多擦几次就习惯了,咱鱼哥儿今日真好看。”杨鹊笑着道。 陶青鱼打了个呵欠。 好不好看都无所谓,反正就抹这一次。 陶青鱼嘴上回:“我哪天不好看?” 杨鹊笑道:“是,咱哥儿哪日都好看。” 明明印象里还是个小娃娃,转眼就长这么大了。看着看着,心里那股忍着的不舍一下冒了头。 杨鹊转过头去擦了擦眼角。 宋欢道:“今日是喜事,不许哭。” 杨鹊回她道:“说得像你没躲进房里偷偷哭似的。” 陶青鱼哭笑不得。“又不是不回来了。” 鱼塘里的鱼还得卖呢。 方雾道:“呸呸呸,说什么话!回来也是回娘家。” 陶青鱼瞧他小爹爹严肃的眼神,立马闭嘴。 几个小的陆续醒了,吃完饭也来屋里陪着他。说着说着,陶青鱼无意识往窗外一看。 东方红霞漫天,万千绮丽的云彩汇成浓重的彩墨画画。 金光破晓,朝阳入画。刹那间,如万千金箔揉碎的阳光倾斜,映亮了整片东方。 陶青鱼眯眼。 正沉醉间,喜庆的鼓乐声突然闯入耳膜。 “来了!”三个小孩眼睛一亮,争先跑出门去。 “快快快,盖头。”方雾急道。 陶青鱼还没来得及看,视线里变成了一片红。 迎亲乐的声音越来越大,陶青鱼手指捏着袖口,唇渐渐抿紧。 陶家院门大开。 方问黎穿着一身喜服,身姿颀长,俊逸非凡。 来了好几次陶家,可没有哪一次比得上今日的紧张与欢喜。 没多少阻拦地进了陶家门,待看到端正坐在床上的哥儿,方问黎心脏重重一跳。 到哥儿身边,他每一步都走得坚定。 看哥儿抓着袖口不停收紧的手指,他轻轻握住。 “小鱼。” 陶青鱼手指一颤。 “跟我回家。” 身体忽然失重,陶青鱼下意识攀住男人脖子。急声道:“方问黎!” “我在,别怕。” 陶青鱼心脏跳得咚咚响。 抱着方问黎的手触及到他颈后的皮肤,像被灼了一下,手指蜷缩起来。 恍惚间,周围什么声音都消失了。 唯有抱着他的人的呼吸,激烈的心跳,还有鼻尖缭绕的带着安抚的木香。 身上被阳光轻抚过。 再一暗,他便坐在了花轿上。 陶家院子里,方雾看着花轿远去,别开身去抹泪。 杨鹊揪住自家男人的衣服小声嘤嘤。宋欢一边嫌弃,可还是蹭了几把眼角。 男人们默不作声,眼眶却绯红。 陶老爷子跟邹氏舍不得看,先一步进了屋。 几个小孩最是不能忍,抱着小黄已经哭得眼泪汪汪,泪水还打湿了小黄的背毛。 围观的村民发自内心感慨:“十九了吧……鱼哥儿啊,总算是嫁出去了!” 陶家人一听,顿时不好意思继续哭了。 可不,十九了。 杨鹊抹干净脸,乐呵道:“高兴事儿,高兴事儿,都别哭!” * 今日的进福巷格外热闹。 方问黎成亲,按照惯例也给邻里送了喜糖喜饼。 家中请了师父跟师娘过来帮忙,外祖母只帮忙看看就好。 方家小院门口,徐承之站在门边迎接到来的宾客。阿修跟在他身后收礼,领着客人进院。 听到结亲队伍的吉乐,坐在方家院子里的宾客顿时起身。 徐承之见迎亲队伍进了巷子,忙道:“快,点鞭炮。” 噼里啪啦,鞭炮炸响。 整条进福巷的人闻声出来,围观方问黎接亲。 “方夫子生得顶顶好。这喜服一穿,像天上神仙似的。” “可不是,要不然县里那么多哥儿姑娘闹死闹活着要嫁。” 喜钱一撒,巷子里的小孩热闹去抢。 众人也顾不得感慨哪家闺女哥儿怕是要哭干了眼泪,纷纷去抓喜钱,以期望能沾沾喜气。 踢轿,跨火盆。 宾客围观,热热闹闹。 来的都是与方家亲近的人,多是书院的。有以前教过的学生,有说得上话的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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