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青鱼看他吃的欢,不忘提醒:“记住我之前跟你说的话没?” 什么话? 秦竹鼓着腮帮子吃饭的动作一顿,然后顶着陶青鱼愈发凶狠的眼神迅速逼着自己不怎么装事儿的脑子回想。 “嗷!知道了!” 他看了眼门外,轻轻凑在陶青鱼耳边道:“不能急着要娃娃。” 陶青鱼:“对。” 他戳戳哥儿的脸,语重心长道:“你还小,照着我的话跟周令宜讲清楚。他也是学医的,该懂得。” “嗯嗯!” 陶青鱼跟养崽似的,摸摸他脑袋,满眼欣慰。 正当他要感慨一下两人以后不怎么能频繁见面了,小哥儿一下抓住他的手,双眼亮晶晶问:“我今日成亲了,小鱼是不是也要成亲了?” 陶青鱼:好像也是…… 他手往桌上一放,下巴搁在掌心。略显犹豫道:“不知道,看人家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巴不得早点娶了我们小鱼呢。”秦竹翘着下巴,也不知道他在自豪个什么劲儿。 陶青鱼捏住他腮帮子:“吃你的吧。” “吃吃吃,小鱼也吃。” 陶青鱼接了他一个点心投喂,想着之后自己跟方问黎的事儿,心里不知怎么变得沉重了起来。 成亲意味着要离开家。 陶青鱼之前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现在想想,跟方问黎商量的事儿还不少。 * 陪了秦竹一会儿,陶青鱼也跟着肚子垫了个半饱。 待外面仆从告知时辰差不多了,陶青鱼又装了食盒拿出屋子。门一打开,丫鬟婆子全部往秦竹围过去帮忙收拾。 陶青鱼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想着索性这会儿无事,直接问了人将食盒放回厨房。 他穿得朴素,又提着食盒,昏黄的连廊上也看不清他的脸。 路过的丫鬟当他是院儿里新来的,告知了人地方就匆匆端着茶盏忙去了。 周家是自家厨子办的宴席。后厨里面十几人,切菜的、炒菜的、传菜的忙得不行。明明是大冬天,厨房里的人愣是个个满头大汗。 陶青鱼没去碍事儿,只将食盒放下打算离开。 但不得不说周家这厨房是真的大,顶得上他们一栋茅草屋了。 里面几口锅都烧着,长长的石台上放满了菜蔬。咚咚咚的切菜声不绝如缕。 里面掌勺的明显是那个大脑袋厨子,脖子上搭着汗巾,说话中气十足。 “你!站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进来帮忙。” 陶青鱼看是个中年管事样的人,他笑了笑走进去。 “给,这臭鸡蛋扔了外面那烂菜筐子里!” 那中年大叔塞了他菜篮子就冲着里面骂骂咧咧道:“买菜也不长长眼睛,臭鸡蛋也敢往府里带!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吗?” 陶青鱼挑眉,抱着一篮子十几个鸡蛋往外走。 一个鸡蛋二三文,这一篮子三四十文了。实在可惜。 怕耽搁等会儿的观礼,陶青鱼没再逗留,放下东西就走了。 待回来,院子里就更为热闹。 天色昏黄,周家红绸装饰的宅子里红烛一盏一盏亮起。火光映照着客人面上的笑意,大家都盼着等会儿的观礼。 院子里,周令宜一身喜服走到床前。 秦竹头上盖着红盖头,手上执彩缎绾成的同心结。周令宜矮身不知道跟秦竹说了什么悄悄话,小哥儿紧张握住彩绸的手微微松了些。 随后秦竹起身。周令宜注视着眼前人退着走,秦竹缓步前行。此为“牵巾礼”。 至正堂前,新人并排立于堂前。上坐周令宜父母。他俩看着皆是慈眉善目,心醇气和之人。 随着礼生唱喝,新人叩拜天地高堂。 陶青鱼立在宾客当中,位置稍前。随着礼生口中拉长的声音,眼中带着清浅笑意,安静注视着这对以后就此绑定的新人。 直至送入洞房,宾客散去。陶青鱼仍旧立在原地。 方问黎站在他旁侧,看哥儿还注视着走远的一对新人。他语气稍硬道:“舍不得?” 陶青鱼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舍不得,又不是见不到了。” 他只是感慨。 好似刚刚还一起玩儿着,现在就看他嫁人了。 方问黎轻翘唇角。 不是就好。 被人簇拥的新人已经快要拐得看不见了。他似好心问:“不跟去了?” “不去了。” 陶青鱼嗅到鼻尖淡淡的木香,稍微往旁边避了避身子道:“时辰不早了……你、我们成亲的事儿何时商量?” 我们。 方问黎看着他动作,眼中掀起波澜。 烛火映在他侧脸,朦胧的光如覆纱,方夫子颇为攻击性的五官变得柔和。恍惚间连眼神都好像变暖了。 陶青鱼从前不细看,现在是知道方夫子貌美,不能多看。 他草草别开头,就听方问黎道:“不如宴席后?” 跟方问黎做了交易之后,他钱到手了,但方夫子说的成亲还一直没个说法。 这次当了解他成亲有哪些要求,细节之后再说。 算算应当用不了多少时间,陶青鱼考虑清楚后就点了头。“好。” 宾客都去了席间,这片地方安静不已。 两人一时无话,陶青鱼便想着晚上如何归家。 方问黎只能看见他的头顶和侧脸。 暖黄的烛火中,哥儿头顶碎发微扬,圆贝似的耳垂软乎乎的。上面覆盖着一层细小的绒毛。 方问黎摩挲着手指,微微敛眸。 “该入席了。”他温声提醒。 陶青鱼回神,冲着方问黎笑了笑便走得毫不留恋。 方问黎自然而然跟上他几步,肩上忽然被人把住。 周令宜这还没喝呢就有些微醺,他乐呵道:“去哪儿?!说好帮我挡酒的,走走走。” “我何时说过?”方问黎撇开他的胳膊。 “我今日成亲!”周令宜梗着脖子。 “所以呢?”方夫子冷漠得很。 周令宜被他这态度打击了十几年,早已经刀枪不入。他抓着人往男客那边走,嘴上嘀哩咕噜: “放心,小鱼老板不会跑的。我给他安排了个好位置,也叮嘱我妹跟弟看着他呢。” 方问黎侧眸看着自己肩膀,抬手整了整被他弄出来的褶皱。“悠着点儿,我还有事。” 周令宜:“你得让他们悠着点儿啊。我说了又不算。” 另一边,陶青鱼被引着入坐。 他们这地儿在屋里,里面暖和,还烧着碳。客人也不多,只有四桌。 凉菜已经上了,席面上人陆续到齐。 他左边是个半大小孩,就是常在医馆里帮忙的周家小六。一桌唯一的男丁。 右边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看相貌跟周令宜的长得有些相似之处。这俩都是周家人。 至于其他,有哥儿有姑娘,都是未成婚的。 他们看着年纪不大,都是细致打扮了来的。衣着首饰都不差。 菜陆续上桌,周家小姑娘就笑着招呼人吃饭。陶青鱼看她着重招呼了下左侧隔了一个周小六的蓝衣姑娘。 陶青鱼乍一看觉得人眼熟。 不过思来想去没想明白,索性就安静吃菜。 一桌的人,乍看好像就陶青鱼是正经来参加婚宴的。再除了周家两小的认真吃了些,其余的人跟鸟儿啄食似的,筷子沾了几下唇速度就慢下来了。 陶青鱼正吃得有滋有味,虽不斯文但也礼貌。 周小六跟周小五虽小,也帮家里忙了一天,早饿了。看他吃饭都觉得胃口大开。 三人正吃得起劲儿,忽然就听隔壁道:“喂!刚刚是不是你跟方夫子在说话?” 声音娇脆,但含着高人一等的傲气,很是刺耳。 陶青鱼动作不带凝滞,闷头吃饭。 周小六跟周小五是主家,却是不能这般做,只能望着一桌好菜色默默停下筷子。 他们顺着赵绮的目光看过去。 原来说的是陶家哥哥吗? “喂,我问是不是你?”赵绮见桌上的人都看着他,不免骄矜扬起下巴,又重复一遍。 陶青鱼正走神。 他说怎么熟悉呢,原来是方夫子以前的烂桃花。之前在那什么会上的湖心亭看见过。 人家摆明了要找茬,陶青鱼顾着竹哥儿的好日子不想起这个冲突,当没听见的默默当饭桶。 哪知他不应,人没受过委屈的下不来台。 赵绮咬唇,气的:“本小姐跟你说话呢!你是聋子吗?!” 周小六跟自己姐姐对视一眼。 默默伸手戳向陶青鱼。 陶青鱼一把抓住他往自己腰上来的爪子,脑袋一歪,用比赵绮更大的声音道:“啊?!跟我说话吗?!!!” 平地一声吼,吓得其他打算看戏的宾客纷纷看来。甚至还有噼里啪啦掉筷子的声音。 赵绮脸一红,自觉失了面子。 陶青鱼却像不知,眼里含着真挚不已的抱歉。声音几乎没小,又道:“我听不见,麻烦说话的时候大声些。刚刚你说什么了?” 那脑袋歪着,耳朵侧向赵绮那边。真就装得像个聋子似的。 周小六看得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 其他宾客了然。 嗐!还以为能看赵小姐扯头花呢。看来扯不下去了。 周小五则是一脸迷茫看向自己的弟弟。 大哥没说哥夫郎的好朋友有耳疾啊。 周小六默默摇头。 他之前还看见陶家哥哥跟从流哥哥说悄悄话呢。 赵绮这气忽然就堵住,不上不下。想问的事儿也再开不了口了。 “真是个聋子!” 方哥哥定是看不上这样的人。 陶青鱼低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正好,坐凳子上踩不到地的周小六看了个明白。 陶青鱼冲他一笑,虎牙尖尖微露。 周小六抿嘴,默默在桌底下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这赵绮就是这样,很是蛮横的一个人。他们周家的孙辈都不喜欢她,但无奈人是贵客,不能怠慢。 赵绮纠缠不下去,三个人得以继续填饱肚子。 这刚歇了气儿呢,还没吃几口,那边又说开了。 陶青鱼听着听着,怕自个儿气得胃胀气,默默停下筷子。 “周小五,听说你们大哥娶的是个村里的哥儿?” 一听这开头,就知道后面不是好话。 周小五心中觉着烦,但不得不应。她放下筷子,大大方方道:“赵姐姐,哥夫郎很好。我家不重出身,单看大哥哥……” 人还没说完,赵绮立马给她截了去。 “就是再不看,好歹也别从那种龌龊地方捡人啊。你是不知道,乡里出来的没学过什么大字。不知礼。你家好歹是代代学医,周伯伯怎么也不多掌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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