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挡下攻击,皱眉叫了一声:“栖迟。” “嗯,哥哥,身体感觉怎么样了?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是应该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栖迟一边轻笑,说着些仿佛关心的话,一边心狠手辣地出手。 她的身侧带着一只幼小的“灯”,手指在暖黄的光线中一捻,就抽出无数道金色的光束,越过迦南朝顾奚袭去。 顾奚身上没有灵,无法使用术,只能凭借身体的力量尽力闪避第一波攻击,但光束还是穿透了他的手腕,溅出一片鲜血。 而下一波攻击直接朝着他的要害刺去,招招致命。 迦南挡在顾奚面前,并指斩断那些光束。 栖迟收手,双手负在身后,轻巧地站在一团交错的光线上,笑着说道:“哥哥,王在通缉这个人。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便宜妹妹,给梓虚一个头等功,如何?” 迦南抿了抿嘴唇,低声道:“我不会把他交出去。” “是吗,可惜,我不想跟哥哥起冲突的。”栖迟叹了口气,微微笑道,“只是梓虚忠于神殿之王,我是梓虚的主人,自然,最为忠心。”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身边的“灯”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仿佛一瞬间被榨干了一样浑身缩成一团,只剩下溢满泪水的金色瞳仁迅速膨胀,爆发出近乎惨烈的光。 栖迟微笑着在那片光中轻揉慢捻,一束束光交织成密集的网,毫不容情地朝二人刺去。 一片炸开的白光过后,眼前重归黑暗,栖迟身边的“灯”已经死去,最后的一点光亮被她揉在掌心。 “哎呀,跑了。”栖迟慢慢笑着,抬头看向正从迷障中走出来的人,声音轻巧,“抱歉,王,没抓住他们。” 辞惜冰凉地看了她一眼,很快移开目光。 栖迟建议道:“或者,既然王不信任我,不如让云念去抓他们。” “云念的任务,是在下一次十二圣审判开始之前,将背叛神殿的梓虚前任族长兰斯带回神殿。”辞惜声音很低,“至于他……终归,他现在还在神殿。” 她看向栖迟:“梓虚族长,你只需要做好分内之事,你想要的,我会让你如愿。” 栖迟嘴角笑意一僵,又很快掩饰过去,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有猫一般的狡黠。 她说:“可是我想要的,已经注定无法如愿了。” ** 顾奚再次睁眼的时候,身处一片黑暗之中,他差点以为自己是被那片强光闪瞎了。 手腕似乎已经止血了,但还保留着被光束刺入的疼痛,顾奚在黑暗中转了转头,想要找到迦南。 但并不需要他寻找,一只熟悉的手轻轻扣住了他的手腕,迦南的手很凉,却合他心意,指尖带着一点柔软,以术法治愈了他手腕上的伤口。 顾奚轻声说:“看来我们得做一对亡命鸳鸯了,大人?” 迦南的声音带着一点窘迫,他说道:“你别这样叫我了。” 顾奚就笑了笑,还没开口,就被迦南捂住了嘴。 “嘘。”迦南的声音很低,轻轻吹在他耳边,“别出声。” 顾奚屏气凝神,感觉到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正在缓缓靠近。 他想起迦南曾说的,活在神殿黑暗中的怪物。 森冷的感觉慢慢爬上了顾奚的脚踝,他的腿脚瞬间失去了力气无法动弹,顾奚呼吸一滞,感觉到迦南的手指贴在他的后颈,停顿了一会儿后,顺着他的肩背向下划去,沿着大腿的线条落在小腿上。 随后那指尖突然爆发出一线白光,很轻的“刺啦”声,缠着顾奚脚踝的东西发出一声嘶叫,迦南轻轻一声低喝。 “跑!” 说着,他将顾奚往身后一拽,冷凉的掌心轻轻推在他的背上。 顾奚没有犹豫,顺着迦南的力道朝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中拔腿狂奔,身后是迦南使用术法时的声响和一片片接连不断的撕裂的哀嚎。 要跑去哪里?前方还会不会有那些怪物?神殿的通缉该怎么办? 顾奚一时并没有什么想法,但他也意识到,自己不需要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他现在正在经历的,是现实,但也并非现实,只不过是一场以过去为模板构建出来的虚假幻境,如果他没有猜错,之前他所经历的五个世界其实都是这样被构筑出来的。 以辞惜的力量为核心,以那位号称命运的贤者——摩伊拉的术法为骨架,以系统……或者说,梓虚族长栖迟的双眼为裁定,以他和迦南为困兽……如今,这场游戏真正的目的将在这个世界被揭露。 而且,那些创造了这场游戏的家伙,大概很希望他尽快得到答案。 顾奚瞳孔突然收缩,他什么都看不见,但是直觉提醒了他迎面到来的危险,他瞬间停下脚步,本能地往身侧扑倒闪避。 风声贴着顾奚的耳朵削过去,顾奚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下一瞬,他的后颈处突然微微闪动了一下,一束极细的光划过,那只偷袭顾奚的怪物发出一声嘶叫,随着光一起再次被黑暗吞没。 顾奚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那里微微发热,是迦南留下的术法在保护他。 顾奚慢慢站起来,刚才这一通让他迷失了方向感,在黑暗中一时不知道该往那边去才好。 就在他琢磨着随便找个方向时,一个过于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很近的地方响了起来,仿佛直接将声音灌进他的大脑。 【啊,啊,测试一下,听得见吗?】 顾奚:“……” 顾奚低下头,手腕上,那处伤口已经被迦南治愈,只余下一个血点。 顾奚:【系统,你在玩什么?】 系统,或者说,栖迟的声音,就像以往无数次系统说话时那样,在顾奚的脑海中轻轻响起:【刚才我不确定哥哥在你脖子上留下的术是什么,会不会跟我的术发生冲突,会不会让他发现我,所以一直没出声……】 她低笑一声:【不过你我之间,果然还是这样交流,最让人熟悉吧。】 顾奚一时有些无言,栖迟轻声说:【别紧张,现在一切都没有超出我的预期,也都没有超出过去已经发生过的“现实”,哥哥很快就会找到你。】 顾奚问道:【找到我,然后呢?】 【然后一起逃亡啊。】栖迟笑了笑,【在过去发生的真实中,哥哥想要把你送回人间,他自觉已经认清了王对你的态度,即使有摩伊拉的承诺,他也不愿意将你置于危险的境地……所以他要送你离开,自己去站上审判台,否定两百多年前的那场十二圣审判,重申梓虚甚至先王的罪名,阻止神殿打破人间锁。】 她很轻地冷笑了一声:【真是毫不犹豫,公正无私,可把我这个作为梓虚族长的妹妹置于何地?十二圣审判,梓虚罪名一旦敲定,必然是和曾经的顾氏一样,剔骨削灵,流放人间……他倒是可以从此问心无愧,但我怎么办呢?】 栖迟顿了顿,轻声道:【我从没想过要离开神殿,也绝不会离开。】 顾奚眸光闪动。 从他开始这场游戏起,作为裁定者,作为系统的栖迟仿佛一直对他抱有着某种恶意,这恶意并不鲜明,甚至于高高在上所以看不清晰。 但却的确是存在着的。 顾奚问:【所以,你插手了?】 【对,我插手了。】栖迟并不隐瞒,原本飘散的漫不经心的声音微微凝成一线,【不过你应该谢谢我,如果不是我把你截了下来,你也没有机会看到我哥哥为了你,任凭自己死在审判台上的样子了。】 顾奚的呼吸几乎停住了,栖迟还在笑,笑声中带着浅淡的嘲讽。 【如果没有我的插手,你或许会从此一无所知平安顺遂地留在人间,因为再也不会有神殿中人去狩猎流放者了;你或许还会想方设法再次打开人间锁继续你的“复仇”,但你大概也没有那样的机会了。】栖迟低低一笑,【而我哥哥,会成为唯一一个连“真名”都没有得到,就被抹杀了存在的祭司,可悲可怜,可叹可笑。】 顾奚沉默一瞬,慢慢重复了栖迟话中的两个字。 顾奚:【真名?】 这两个字,他已经听到过很多次了。 第一个世界的最初,栖迟曾以真名起誓,结束这场游戏后,她将为他做一件事。 昭明中,真妤也曾以真名起誓,会满足迦南的要求。 迦南告诉摩伊拉,“源”的认主,是刺穿心脏,同时呼唤真名。 如今,栖迟再次提到这两个字。栖迟不是个会说无用的话的人,她在此刻说了这句话,就说明,他需要在此刻,从她那里获知这个信息。 栖迟的声音含笑,带着明知故问的调侃:【哦,我差点忘了,流放者这种东西可没有真名。】 顾奚:…… 好想打她。 第134章 杀死神明的方法(十九) 真名,这是个只属于神殿的概念,是神殿之人用一种特殊的术刻在自己灵魂上的名字。于神殿之人而言,“真名”是本质,甚至是存在本身。 对于大多数神殿之人而言,真名是只有自己知晓的,绝对的秘密。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说云念,就是一个把自己的真名喊得人尽皆知的绝对例外,因为她有着来自神殿之王的绝对偏爱和庇护,对神殿的一切都有恃无恐。 栖迟轻声说:【云念是王从人间带回来的云族遗孤,王宠爱她,希望将自己期待但是失去的一切都给予她……云念这个真名,也是王赐予她的。接受赐名,对于神殿中的人而言,就好像是亲手向赐名者交出了自己的灵魂。】 她笑了笑:【她是唯一一个被王赐予真名的人,但事实上,她并没有这样的资格。那个应该被王赐予真名的人,是我哥哥。】 不等顾奚反应,栖迟继续说道:【梓虚一族曾经为了向神殿之王献上至高无上的忠诚,抛弃了自己的姓氏,失去“姓”后,“名”就成为了唯一。家族其他人的真名被允许自行拟定,但必须告知于王,而哥哥作为祭司,他的真名必须由王赐予。】 顾奚沉默了一会儿:【但是你说,他没有得到真名。】 【没错,没错。】栖迟愉快地笑了起来:【因为王厌恶他,也厌恶梓虚。王不曾赐他真名,也不愿知晓我的真名。于王而言,神殿梓虚一族,迟早是要被她连根拔除,屠杀干净的存在吧。】 她微微一顿,声音渐渐远去:【所以顾奚,你明白了吗?虽然我很讨厌你,但这场仪式走到现在,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你赢,因为至少……】 她的言语间似乎透露出了些许真相,最后一句话却消失在了黑暗中。她口中的一切,关于他,关于迦南,只是模模糊糊,却过于惊人。 顾奚揉了揉脑袋,不远处,熟悉的气息带着凛冽的血气慢慢靠近,顾奚轻轻伸出手,轻易地在黑暗中一抓,抓住了沾血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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