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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南轻轻咬了一口，沉默片刻后诚实地说：“立誓的时候，亲吻过她的眉间。” “立什么誓？” “永远陪伴，永不背叛。” 顾奚听着，扯了扯嘴角：“听上去真好。” 话音落下，幻境中突然出现了细微的破碎声，他们对视一眼，一起走出了山洞。 一身寿衣，带着白色狐面的女孩踏空而来，她定睛看了顾奚和迦南一会儿，挥挥手变出两套衣服递过去，咯咯笑道：“看上去真狼狈啊，我还以为你会柔韧有余。” 她的声音用术做了些许改变，大概不想被千夜听出什么。 千夜问道：“是你接手了幻境？你是什么人？还有，你是怎么做到的？” “真没礼貌，面对恩人不应该先跪下道谢吗？”真妤居高临下地笑道，她的掌心一翻，捏出一朵素白的花。 花朵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周围的景象一下子变了，是昭明山脚的密林，真妤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个禁声的姿势，传音入耳。 “时间正好，我带你们看一场好戏。” 声音刚落下，不远处的林间突然传来了飘飘荡荡的吟唱声。 千夜睁大眼睛。 她能听出来这是昭明下属氏族的惑术，使用惑术的人她认识，是她父亲的情妇，名叫氏家祈。 她听到氏家祈用满是蛊惑的声音问道：“告诉我，那个被你们从昭明偷走的孩子，她在哪里？” 没有回答的声音。 于是氏家祈再次吟唱一遍，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一次，回答的声音终于响起来，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平板，没有一丝起伏。 “我不知道。”女人说，“她不在我们手里。” 千夜震惊地看了一眼真妤，又看向顾奚，用口型问：“说的是阿零吗？” 顾奚点头，专注于那些不太清晰的声音。 他们从那个中年女人口中听到了一个悲剧的故事，关于一个叫做奥田久美的女人求而不得的爱恋，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奥田久美爱上了一个男人，男人很温柔，很聪慧，也很神秘，在黑暗中活得风生水起。 奥田久美从小生活在一个极其暴力的家庭里，孤僻而敏感。第一次遇见那个男人时，她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她刚上中学，沉默寡言，拖泥带水，不讨人喜欢。 那是一个冬天，下着雪，同学们在路上打雪仗，欺负不受欢迎的孩子只是一堂必修课，说不上有多大恶意，她也就只能接受那些包裹着石头飞过来的雪球。 她想要有人带她逃离这里，而那个男人，就这样撞进了她的念想里。 后来，男人爱上了一个人，那是昭明宫主的同胞妹妹，昭明不愿意看到这段恋情，于是他们不得不东躲西藏逃避昭明的追捕。 再后来，那个女人怀孕了，昭明找到了他们。她和同伴想尽办法带走了男人，但女人被抓回了昭明，生下了那个孩子。 男人一心想要救出妻儿，他们谋划多年，费尽心思。闯进昭明的那个夜晚，连月亮都看不见，她在昭明林立的宫殿里，眼睁睁看着她的一个下属，一直被她当成弟弟一样对待的大男孩被地上突然暴长出来的藤蔓层层包裹，硬生生绞得扭曲。 控制着藤蔓的，身着浅碧色神官服的神宫侍者转头看向她，抬起手。 但是侍者突然向前倒下去，侍者的身后站着她现在的丈夫。 满身鲜血的奥田信举着枪，另一只手抱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趴在地上的侍者无声无息，鲜红的血和白色的脑浆淌了一地。 信冲过来拉住她，嘶哑地说：“快走，我把孩子抢出来了。” 他们根据定好的路线冲出了昭明，信那时已经脱力，于是那个孩子就让另一个人抱着。 设定好的爆/炸时间快要到了，他们闯进昭明的时候安装了很多炸/弹，虽然大多数一定被拆除了，但她想要赌一赌。 只要有一颗没有被拆除，他们就能争取到逃亡的时间。 炸/弹轰然爆/炸，她看到明烈的火光，几乎欢呼起来。 他们成功了，虽然只剩下了三个人，但他们成功了。 她在集合的地方有些心酸又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她喜欢的男人，她想既然他们成功了，男人也一定能带着他爱的女人逃出来。 她没有等到她等待的人，却等到，那个他们千辛万苦救出来的孩子，把一把藏在袖子里的短刀，精准地插/进了抱着她的人的心脏。 那女孩有一双好像翡翠一样的眼睛，和男人一模一样，可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信任。她就那样抬着一张小小的脸，面无表情地杀死了那个拼着性命把她抱出昭明的人，逃离了他们。 第124章 杀死神明的方法（九） 奥田久美说：“然后，我就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氏家祈似乎不满，又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进入昭明的？” 奥田久美茫然地摇摇头，说道：“这一块，是信负责的，我也不清楚。” “啧，没用的东西。”氏家祈哼了一声，她像是急于要从奥田久美那里获得更多信息，加深惑术急迫地问，“那你的丈夫，奥田信现在在哪里？” 奥田久美在控制之下突然红了眼圈，她说：“他不是已经被你们抓走了吗？” 似乎这个问题彻底刺激了奥田久美，她的眼睛里流下了眼泪，她居然在一瞬间挣脱了惑术，哪怕真妤都愣了一下，眼睁睁看着她突然暴起，抽出手腕上绑着的短刀扑向氏家祈，红着眼睛含糊不清地尖叫道：“你们把他害死了！” 氏家祈吓了一跳，她没有任何攻击力，他们这一族一直被认为是昭明最弱小最无用的，除了惑术之外一无所能，所以她才这么拼命得想要证明自己，但这个人类，这个普普通通的东黎国女人！ 那分明是一个普通到了极点的女人，面容是东黎国女人常见的婉约，因为年纪增长眼角已经有了皱纹。 她的性格也是温吞的，平淡的，和周围的人关系都还不错，不斤斤计较也没什么脾气，普通到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水，完全看不出几年前闯进昭明的那个女人的神采。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刀尖刺进胸膛的那一刻，奥田久美嘴一张，吐出大口的血来，眼睛还是死死盯着氏家祈，咧开的嘴里是沾满血的牙齿，舌头被咬掉了一块，一块软肉直接掉在了氏家祈精致的领口。 奥田久美落下了血泪。 “我找不到他了。” 真妤在面具下阴森地勾起嘴角。 她冷漠地想：可真是个蠢货。 那两个人渐渐变成了两具新鲜的尸体，迦南的脸色有些发青，顾奚注意到，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问道：“你没事吧？” 迦南摇头，欲言又止地看了顾奚一眼。 他想，他大概知道，昭明现在正在疯狂寻找的那个人是谁了。 真妤说：“你们跟我来。” 真妤带着他们沿着小路走进一个隐蔽的洞穴，里面隐隐传来如同野兽一样的嚎叫声。真妤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让顾奚带着迦南进去。 等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后，真妤转过头，隔着面具看着千夜，笑道：“黎千夜大小姐，你想见神殿的王，对吗？” 千夜脸色骤变，问：“你怎么知道的？” “昭明的事情，没有我不知道的。”真妤轻笑，“还有，你不会真以为，你那点小心思，顾奚会不知道吧？” “你想要效仿你母亲吗？可惜，顾奚不是那个会带着你私奔的男人。听了刚才的那个故事，感觉如何？”真妤残酷地说道，“黎千夜，你要么认命，跟你那好兄长一起彻底烂在昭明，要么，你就陪我们去以卵击石。” 一番话让千夜的脸色彻底白了下来。 “说实话，我当初帮了幸姬不少忙，不然她也逃不出去……不过可惜，这个女人太蠢，干什么都狠不下心。” 千夜看了看真妤，又看了看顾奚，一张脸慢慢变得苦涩无比，她说：“我早就不想了。” 她艰难地弯了弯嘴角：“让顾奚带着我……私奔，这种事情，我早就不想了。” 从在幻境里，看着顾奚低头温柔地亲吻迦南的时候开始，她就不敢再想了。 千夜闭了闭眼睛，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其实很简单，当初我对你母亲也是一样的要求，只是她没能做到，要不然她应该幸福地和自己的丈夫孩子生活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真妤的声音里带着温柔的蛊惑，“别担心，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你，放弃一点点东西。” 真妤笑着说：“杀了你哥哥，他不会防备你。” 千夜惊恐地后退了一步。 真妤笑了：“怎么，你也跟你那愚蠢的母亲一样，舍不得？” 真妤的眼神冷了下来，她不屑地说：“我还以为你能比你那母亲有用一点。” 她无趣地直起身子，不再说话，转身看向了山洞。 山洞里，迦南有些吃惊地看着被用铁链锁着的，浑身赤红，低低咆哮着，仿佛野兽一样的男人。 “这是……”迦南皱眉道，“她把灵直接灌进了一个人类的身体里？” “看上去是的。”顾奚笑了一声，“她为了毁掉昭明，一向是不择手段的。” “她到底是什么人？”迦南问道，那个女孩带给他很不好的感觉，但他说不清楚。 一种不好，但却有些熟悉的感觉。 顾奚沉默了一瞬，坦诚地说道：“她是‘源’。” 迦南愕然。 “没想到所谓的‘源’是人吧？”顾奚说，“不过她只是一半，据她所说，是因为她资质不够，所以神殿之王在制作的时候把‘源’的力量一分为二，一半是她，另一半，你也见到过。” 迦南：“这种事情，实在是罔顾人伦。” 顾奚冷笑：“罔顾人伦不也是你们神殿的王做的？” 迦南露出沉痛的表情，他低下头：“不会是王。” 顾奚挑眉：“你不会还要给她开罪吧？” “我的意思是，不是现在的王。”迦南补救道，“如果根据时间来推测，那时候，应该还是先王在位，如今这位王，还是襁褓中的婴孩。” “先王既崩，如今的王，对此一无所知。”迦南看着顾奚，“她是无辜的。” “先祖犯罪，我，我的父母，也一无所知。”顾奚说，“所以，按祭司大人的说法，我们也是无辜的。” 迦南愣愣的，这似乎是顾奚第一次在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到恍若实质的哀伤。 ** 半天前，顾奚和迦南还被困幻境的时候。 奥田信把身形隐在葱郁的枝叶间，一双精明的眼睛紧盯着缭绕的云雾，他的右手伸向后腰，扣紧了一柄黑色的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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