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拇指包着纱布,隐隐有血迹渗出,萧明允猜测,魏婷婷原本是留着真指甲的,但是小拇指的指甲断了,疼,所以全剪了。 亦或是谢澄安成了家,魏婷婷不得不做家务了,指甲断过好几次,便干脆不留了,只有在外出或者有客人的时候,戴上护甲。 不是萧明允搞地域歧视,是大庆的交通真的没有那么发达。 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家乡,他们甚至不知道,隔壁县的方言竟然和他们不同。 一位土生土长、依靠体力劳动为生的农村妇女,是不会知道护甲和龙华这种东西的。 魏婷婷脖子里戴的白布条,京城的贵妇们叫它龙华。 京城普通人家的妇人也不戴这个,像赵慧静这样的官员家属,也只有在正式的场合才戴。 宫里的妃子们是不是天天戴,萧明允这个上过太学的人,都不是很清楚。 唯一可能知道的,就是做过宫女的孙莹,孙莹是魏婷婷的嫂子,两个人非常要好。 不用问,萧明允都能猜出来,这些东西是孙莹灌输给她的。 孙莹不是为了掀起攀比之风,更不是为了传播礼教,她只是想通过讲述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来获得崇拜。 可是魏婷婷正值爱幻想的年纪,又一直自命不凡,她听了会怎么样? 一个愈发痴迷,一个愈发爱讲,一个搜肠刮肚、越讲越夸张,一个深陷其中、得了臆想症,她们视彼此为知音。 萧明允用十分夸张的眼神打量着魏婷婷:“你走路干嘛这样?” 学了下魏婷婷走路的姿势,像刚刚成精的蟒,还不太熟练。 魏婷婷:“京城的大家闺秀都是这样走的!这叫端庄,叫矜持!”萧明允这个乡巴、不是、糙汉子根本不懂! 萧糙汉子并不打算跟魏婷婷争辩,只是很贴心的压着声音说道:“你额头上面画的,是京城里十几年前的款式,早就不流行了,还有你那头发。” “顶上梳个高椎髻,勉强能看,前面为什么要梳个二把头?真的很像刨子。” 三家村不论男女老少,都是丸子头,男子梳高丸子头,女子梳中、或低,条件好的用簪子,一般的用发绳。 小孩则是两个丸子,等后脑勺的头发能够全部梳起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一切都是为了干活方便,除了沉迷于宫廷戏的魏婷婷。 魏婷婷大脑停机,并单手扶了一下她的发髻,萧明允说她的头发像刨木头的刨子?她盘了足足一个时辰呢! 旁观者:…… 这就走了?真的没有招待诶,他们在说什么啊?听不见诶,往跟前挪两步吧。 萧·稳定输出·明允继续压着声音,说:“孙莹没有告诉你,二把头是宫女梳的吗?妃子们那些很高很大的发髻,都是假发垫。” “没有那么多头发,就别勉强了,没几个伺候的丫鬟,就别整这么复杂,看你那头发散的,顾涌顾涌,跟牛屎一样。” 像不像牛屎,并不重要,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跟魏婷婷见面了,所以萧明允今天一定要好好地恶心恶心她。 魏婷婷再一扶头,她的头发就散了,方法不对,就算插了再多的簪子,也固定不住,可是女人也有一些东西需要坚守,比如面子。 魏婷婷瞪着眼睛,扯着嗓子,喊道:“宫里的贵妃都是这样盘的!你懂什么?!” 好像声音高一点,这句话的真实性就能高一点似的。 旁观者:…… 光听见魏婷婷叽喳了,听不见萧明允说的什么,哎呀急死了,再往跟前挪两步吧。 萧·继续输出·明允仍然不想跟对方争辩,只压着声音说道:“你脖子里戴的那个,叫龙华,太后能绣寿字,皇后可绣牡丹,按照位分的不同,有着严格的区分。” “什么都不绣的,是宫女戴的,学什么不好,净把自己往低档了打扮,自己缝的?看那线头。” 魏婷婷本身,对京中女子的穿着打扮,了解度为零,每一个细节,她都是听孙莹说的。 孙莹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是一个宫女,而萧明允是高官之子。 她再不懂浣衣宫女和高官之子的见识孰高孰低,也隐约感觉到了,萧明允的话更可信。 信了,就没有任何的招架之力了,她实在没有想到萧明允一个大男人,竟然这么擅长言语攻击。 引以为傲的东西被贬得一文不值,魏婷婷浑身脱力,快晕死过去,只有脸上的神经还在抽抽,像刚刚死掉的鱼。 曹成惠管教严格,经常用来骂人的粗鄙之语,魏婷婷还真的说不出口。 只是后来,曹成惠没了精力,魏婷婷跟孙莹那几个走得又近,说话就变得阴阳怪气了,此时此刻,她不知道怎么回怼萧明允,憋的脸都红了。 见没见过贵妃,只有孙莹自己知道,但是她一定见过浣衣局的主管姑姑。 或许从姐妹们那里听说过吧,贵妃们总是把头发盘得高高的,上面戴着各种金银珠宝。 主管姑姑的头发也是高高的,只是少了些装饰,就像魏婷婷今天盘的高椎髻,宫女们则是清一色的二把头。 不知道是她没有和魏婷婷说清楚,还是魏婷婷自己领悟差了,让她以为贵妃会盘这样的头发。 许是孙莹这个当嫂子的、和魏婷婷这个小了快十岁、特别爱听宫里那些勾心斗角的故事的小姑子,合作发明了这款发髻?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萧明允都绝对不会攻击他/她的审美。 但是魏婷婷,啊对对对,萧明允承认,他就是在攻击她的审美。 旁观者:…… 弟婿跟大舅嫂有什么可说的,都说这么长时间了,还是听不见,再往跟前挪两步吧。 萧明允忽的高声道:“大热天的,嫂嫂别送了,这些鸡鸭鹅,野性难驯,先饿上几天再给吃的,慢慢地就能听懂人话了。” 萧明允:“尤其是那两只羊,撞人可疼了,不管嫂嫂是杀还是养,切记过上四五天,再解绳子。” “是个好心肠的,交代的这么仔细。” “不像大奸大恶之人啊。” “少有这么细心的男娃。” 萧明允属于笑起来很好看的,但是魏婷婷不这样认为。 她红着脸、瞪着眼、指着人、扯着嗓子:“萧明允!你这个挨千刀的!” 她都快气死了,根本顾不上有没有人围观。 魏婷婷真的不懂了,说萧明允不想送这个礼吧,他真真实实地辛苦了好几天,说他想送吧,说话却一点不留情面。 他是在给谢澄安出气吗?难不成这俩人真的瞧上了?不可能,她嫂子说了,萧明允不可能看上谢澄安,他们两个没有一处般配。 “怎么还骂人呢?” 就是、就是、就是乘以一万次。 “这是早就馋上了,好不容易送过来,立马就要吃呢,再让等上四五天,急了。” “总是突然就吼一嗓子。” “恐怕就是脑子不太对。” 长这么大,第一次成为舆论的焦点,魏婷婷自己以为的第一次,除了几声气急败坏的你!你!你!魏婷婷说不出任何话来,完全不见从前大骂谢澄安的阵势。 家里来了几个不认识的壮汉,谢金穗便没敢出来,他一直扒在窗户上面看。 如今只剩下谢澄安和他娘,还有一个,应该是传说中谢澄安的罪臣丈夫。 谢金穗吨吨吨地跑了出来,一过来就听见他娘在骂萧明允,那可是他娘,这两个人欺负他娘!谢金穗大招续满——口水攻击谢澄安。 萧明允不会读心术,但是看到了谢金穗脸部的肌肉活动,判断出来,他接下来的行为很欠揍,他便捏着腰带把谢澄安拉开了。 小天爷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乖顺的语气说:“他还能教育。” 萧明允一定是疯了,连孩子都想杀,虽然这个孩子确实很讨厌。 萧明允冷笑了一声,对方是孩子这一点,并不能消减他的怒气。 萧明允为什么不善良了?小天爷默默地缩在了角落,赶紧物色新人选吧,杀孽深重的人不能当气运之子。 男人们莫名其妙的胜负欲,让谢金穗很不甘心,第一口没有吐到,那就再吐。 受他爹娘的影响,谢金穗根本不尊重谢澄安这位叔叔,言语嘲讽暂且不提,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他很喜欢朝人吐口水。 谢澄安知道谢金穗的这个坏习惯,但是第一下,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第二下,萧明允的手劲太大,他还是被拽开了。 第三下,萧明允干脆挡在了他们之间,中了谢金穗的大招,谢澄安的那个火啊,噌得一下就冒了起来。 看热闹的人还没散呢,谢澄安恰好在这方面很有造诣。 谢澄安压低了声音,很生气,却还是能保持住挑不出毛病的微笑: “你小时候也没把尿布当围嘴啊,怎就有吐不完的粪?哦,知道了,你是屎壳郎托生的!”他第一次这样说一个孩子。 情绪不可能完全没有痕迹,努力克制却还是气鼓鼓的胸膛,被萧明允察觉,他拍了拍谢澄安的背。 他们不能发作,一旦吵起来,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他们都不能有一丁点错处。 况且,是因为他中了招,所以小郎君才这么生气的,萧明允不仅不想杀人了,甚至有点窃喜。 他喜欢被欺负,这样谢澄安就会疼他,但是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还是那句话,小郎君将来是要做大夫的,还是给人留下和善的印象比较好,大战牛鬼蛇神的事,就交给他吧。 萧明允生了杀意,所以小天爷有求必应:把谢澄安的内心活动告诉了萧明允。 因为要做给别人看,所以萧明允也保持着微笑,只是又把声音压低了: “安郎,你不知道,你成了亲,嫂子又不会做饭,所以只能喂大侄子吃屎,偏生大侄子贪吃,都吃不下了还硬往嘴里塞,竟然吃到吐。” “嫂嫂听我一句劝,实在养不起,就卖了当下人吧,有吃有喝,比在家里吃屎强。” 萧明允抢过魏婷婷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裤腿,又把帕子扔到她的怀里。 谢澄安:…… 谢澄安的内心正在地震中。 萧明允这是跟谁学的?他怎么可以说出这么粗鄙的词汇?!他那张俊脸根本就不适合说脏话啊!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地说说他,叫他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魏婷婷气到天旋地转,满脸写着要吃人:“谢金穗!滚回去!”心里却在想,谢澄安长本事了,敢这样说她儿子! 他在帮他娘出头啊,他娘怎么连他也骂?从来没有被吼过的谢金穗哇哇大哭。 天公不作美,飞过了一群鸟,为了减轻体重,方便飞行,鸟类没有储存废水的膀胱,直肠也很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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