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秦凤楼握紧拳头,眼前闪过柳白真杀人时癫狂的模样。 倘若不能尽快解决山河图的事,他担心再经历几次生死危机,柳白真会彻底迷失自我。他现在情况不好,到时候未必在对方身边,那柳白真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他在心里几经挣扎,最后还是认了命。 谁叫他在报仇前就认识了柳白真这么个人? “罢了,等白灵交出图,我们就尽快赶回去,”他疲惫地揉揉眉心,“贺固安不是想报恩吗?就让他想办法。” 与什六分别,秦凤楼又回到竹楼。 想到先前自己的态度,他推开门前还十分忐忑。小骗子如今对着他,脾气可不小……这会儿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呢。 他叹口气,推门一看,屋子里空无一人。 “白真?” 无人应答。 秦凤楼愣住了,瞬间脑子空白,冒了一身冷汗。 ……小骗子生气了,走了? 他惊惶地快步走过床铺边,脚踢到柳白真的佩刀,一张纸从佩刀下露出。捡起来看,见纸上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大字:见哥去,午时前回,勿念。 最末还画了个奇奇怪怪的简笔小人在噘着嘴。画得相当粗陋,不过活灵活现的,让他想到柳白真做这副表情的样子,特别招人爱。 秦凤楼突然间整个人放松下来,啼笑皆非。 “作怪……” 他低头又默念了一遍纸上的几个字,才小心地把这张纸折成几折,收进怀里。 此时白灵的住所正爆发一场争吵。 柳白水并不在场,屋子里的家具砸得七零八落,火塘都被破坏,里头的石块和木炭掉的到处都是,还燃着火星子。 白灵和柳白真一东一西站在两侧,脸上都有打斗留下的乌青,显然已经打过了几场。 “你有什么资格封了他的记忆?” 柳白真脸色铁青,冷冰冰质问,“他是一个物件吗?还是他主动要求你这么做?” 白灵擦着嘴角,吐出血水,跟着冷笑。 “你被大名鼎鼎的明鉴山庄保护着,却来我这儿何不食肉糜?!”他止不住地大笑,“我们从柳家堡一路逃到南边,中间经历了什么,你知道吗?” 他神情似癫似疯,眼神几乎要充血。 “若不是白水状态太差,我何至于对他下蛊?” “我娘当年被关内人骗,剩下我就走了,我因此从小就被寨子里的小孩欺负。六七岁时我按规矩参与圣子遴选,因为挨不住人蛊之苦逃出了万山城,最后被义父所救,带回了柳家堡……” 白灵回忆起过去,神情变得柔和起来。 “在柳家堡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候,不会挨打也不会挨饿,义父义母让我知道有父母是什么感觉,还有白水——他对我最好,” 他对柳白真自嘲,“你是天之骄子,是白水的亲弟弟,不必努力,他也会疼你爱你,岂会明白我的心情?” “我即便是死了,也不会伤害他!” 白灵眼中含泪,“我们最后一次逃离追杀,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倒在林子里,求我把他的皮割下,好让他能安稳地下葬……我宁可杀了我自己,也下不了手伤他分毫。所以我主动回万山城求救。” 实际上他当年是最有希望成为圣子的人选,是他自己放弃了。这次回去,恰好遇到白瑶卸任,他自愿进入蛊王坑接受试炼,交换条件就是白瑶要庇护他和柳白水。 他自然成功了,小时候逃避的事,长大后为了喜欢的人,他还是完成了。 “如果我不封他的记忆,洗掉他的纹身,他永远无法摆脱山河图的阴霾,”白灵一步步走到柳白真面前,“他会永远记得父母兄弟的死,会一辈子痛苦。” “我问你,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 柳白真无言以对。 他心道,自己也没本事封人家记忆啊。 “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吧,”他蹙眉道,“那你也还是骗了他!你以为是在保护他,可实际上呢,你让他活在了虚幻里,什么都是假的,一戳就破。” 白灵凶狠地瞪着他,半晌,他突然笑了。 柳白真警惕地后退一步,对方却俯身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那你呢?你要什么时候告诉秦凤楼真相?”
第62章 柳白真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秦庄主中了蛊不是吗?”白灵轻笑,“但你并没有告诉他。” 他看着柳白真错愕的表情,心情一阵畅快。 在柳家堡的时候,他就很讨厌这个人。明明身无所长,因为占了一个血缘,就能理直气壮地享有柳家人的爱护。 小苍山那样的大门派,等闲人连山门都进不去,柳白真却凭借着义父的威望,直接就是内门弟子。 白灵并不认为自己是嫉妒,他不想去什么小苍山,但他看不起柳白真。学剑三年了,依然打不过他三招,一输就哭,被他顶了一句,竟然直接去白水那里告状。 他想到这些往事,就更厌恶眼前的人。也不知道那秦凤楼看上柳白真哪一点……什么眼光! 白灵眼神带着恶意道:“白坤跟我说,你们在找龟虚虫。你知道那龟虚虫为何在云贵才有,且因为频繁捕捉导致数量稀少吗?” 柳白真瞪着他没说话。 “因为它是解蛊必不可少的药引。” 白灵绕着他,打量他,“你故意打断了白坤的话,就是不想让秦凤楼知道这一点,是不是?” 他是不知道缘由,不过柳白真费心隐瞒,这就有趣了。 柳白真胸口起伏,极力克制不要冲动。 原身的记忆里和白灵有关的只有几个片段,实在看不出白灵竟然是这么一个人。或者说,此人在还是“柳灵”时,有意地隐藏本性。 太讨人厌了! 他气得要爆炸,眼睛跟刀子似的直飞白灵。 “你想怎么样,划下道来!”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白灵反倒沉默了,一反刚才得意猖狂的模样。过了一会儿,眼看柳白真就要爆发,他才伸手示意他冷静。 “我不是在威胁你,否则一开始我就不会见你们了。”他慢吞吞道,“何况万山城好歹也救了你们,还帮你的护卫治伤……” “若非如此,你以为你还能在这儿放屁?” 柳白真不耐烦地打断他,“要是你想借此让我闭嘴,那就省省吧。柳白水是个成年人,他如果没失忆,想留在哪儿,抑或和谁在一起,都轮不到我插手——可是你封住了他的记忆,他现在一无所知,做出的任何决定都不理智,我必须带他走!” 白灵气笑了:“你便是告诉了他,他就会跟你走?我可不是在他失忆后趁虚而入,我们俩在柳家堡时就已经定情了,只要我不解蛊,他就永远想不起来过去的事。你对他来说是个陌生人,而我是他的丈夫,你说他是信我还是信你?” “你非要逼我,我就告诉秦凤楼你隐瞒他中蛊的事!” “无耻!” 两人怒目相视。 柳白真连看他一眼都觉得膈应,正要转身走的时候,又被叫住。 “回来,”白灵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正事要紧,“把山河图拿走!” 柳白真看他的眼神十分怀疑。 “你会给我山河图?” 白灵掏出一个丝绸包裹的东西丢给他:“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柳白真伸手接住,掀开绸布,里面和他让秦凤楼帮忙拓的那块差不多,应该是羊皮。打开叠成四方块的羊皮,山河图右下角连着部分题诗和画师小印展现眼前。 的确是柳白水后背上的部分。 山河图终于完整了。 柳白真盯着羊皮一动不动,心里酸涩难忍。 就为了这么一幅图,柳家家破人亡。他半路而来,却参与了最危险、最痛苦的这段路。现在这幅图已经全部在他手里。 “图,我就交给你了。”白灵低声道,“你要是为你哥哥着想,就不要再让他参与这件事,权当柳白水这个人已经死了罢,让他以白寨人的身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算我求你了。” 柳白真说不出话来。 到底怎么做对柳白水才是最好的? 是像白灵这样,狠心抹去他的过去,还是告诉他真相,然后任由他去复仇、镇日被仇恨和惶恐包围? 也许后者能够让他历经千帆后,获得真正的坦然和平静,可要是因此死了呢? “你为何瞒着秦凤楼,我不想知道,”白灵看着他手里的羊皮,“想必也是为了他好,那么,这和我有何不同?” 柳白真想要反驳,他并不会一直隐瞒,他只是想要找到了药引,等有把握了再告诉秦凤楼。何况秦凤楼和柳白水不同,假如乍然得知他父亲是被人下毒,他是会发疯的! 可这些话在他嘴边转了一圈,最终也没出口。无论找任何理由,他和马长春的确骗了秦凤楼。 就像一个被胡乱埋下的地雷,随时会爆炸。 他心虚和忐忑,就是因为知道那是一个错误。 “我会告诉他,”柳白真喃喃道,眼神蓦地一利,“所以你到底有没有龟虚虫?” 白灵无语:“你去找巫祝,他不但有,还会教你怎么解蛊。若他也没办法,你就不用瞎折腾了,没得治。” 两人沉默半晌,无话可说,最后不欢而散。 柳白真从小楼下来,无精打采地踩着小路往下走。路上碰到几个上山采药的苗女,见到他都围上来,说的话他都听不懂,只好可怜地站在那里,任由姑娘们往他的高马尾上插花。 姑娘们挤在一起,笑成一团,他茫然地看着她们,不高兴地想要把花弄下来,却被一只手轻轻拉下。 他回头一看,竟然是柳白水。 “三哥!”他一下高兴了,刚才还沉郁的气息突然就欢快起来。 白水握着他的手,抬头对苗女们说了一句,她们就笑嘻嘻地背着药篓子从两人旁边跑过去了。 “她们是觉得你长得好看,所以送你花。”他温和地对柳白真解释,“但你要是丢了花,那可会惹她们生气……你肯定不希望见识她们生气的样子。” 柳白真刚才心不在焉,根本没心思去交际。不过白水这么解释,他仿佛又觉得有趣起来了。 “三哥,”他迅速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小楼,然后小声说,“我刚刚和白灵打了一架!”他抬起下巴给白水看,“喏,他的拳头干的!” 白水生得高大,但脾气却很好。 他闻言露出几分无奈,伸手捏着柳白真的下巴,帮他轻轻揉了揉。 “你不要和他计较,他虚长你几岁,脾气不怎么好……但他人不坏。”他声音很低沉,说话的时候喜欢专注地看着对方,让人觉得他很真诚,“白真,你不要生他的气,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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