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幼时请遍诸位神医治病无果后,父亲开始相信鬼神一说,与几个所谓的仙长、大师联系颇为紧密,在他们手里散尽了家财,可我的病一直也没见起色。直至后来搬去府城,我身体渐好,父亲才与他们断了联系。” “突然听闻父亲要见大师,我不放心,担心父亲受骗,便在屋外偷听,却只听得只言片语,没什么用处。后来我偶然见父亲招了亲信,似有他事交待,我心想身为父亲疼爱多年的孩子,若父亲真有心愿,我当尽力完成。” “后来父亲去世,我寻来当日被传话的亲信,问其相关,亲信本不愿说,在我逼问之下,才坦言交待。” 谢礼略一思索:“沈老爷要杀了沈小少爷?” 沈逸棠点点头:“是。亲信说,父亲让他们在他死后,将益箴带离府里,杀之。”
第24章 城隍的请求(18) “沈老爷后悔认管家的孩子做儿子?”谢礼心里也打鼓, 虽然觉得不可能,他还是问了一个离谱的猜测,“怕沈小少爷分走沈家的家产?” “我不知道。”沈逸棠直摇头, 神情严峻, “一直以来, 父亲对钱财并不看重,对益箴也颇为放纵,要说府里最疼爱益箴的人,那一定是父亲。所以我至今没想明白。” 见谢礼暂时没接话, 沈逸棠继续道:“益箴与我虽无血缘关系, 但多年来我一直将他当做亲生的弟弟,事情攸关他性命, 我自不能放任不管。可府里多是父亲手下的老人, 我不清楚父亲到底给哪些人下了命令,也不能一夕之间把所有府上的人都换掉, 只好让益箴先避一避。我想起益箴是老管家的孩子, 这才修书一封, 请他派人来接应益箴,没想到……” 谢礼没说安慰的言语, 因为那没必要。 沈逸棠和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找出一切的关键, 他问:“那些大师、仙长是什么人?又在哪里?” “送益箴离开后我就一一找过他们, 确认都是些江湖骗子, 现在他们已经全在官府大牢里了。”沈逸棠闭了闭眼, “所以我越发不明白, 我明明已经清理了所有威胁,为什么益箴还是成了现在的样子。” “全抓了?”谢礼强调, “一个不漏?” “一个不漏。”沈逸棠说。 谢礼只好再找别的漏洞:“你刚才说,令尊几年前一直胡言乱语,他胡言乱语了什么内容?和这件事情有关吗?” 沈逸棠面有为难之色闪过。 谢礼:“不方便说?” “他没说什么,只是我父亲历来得体,病了的那些日子,他行为举止有失体面。”沈逸棠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些,“他总抱着家里的槐树不放,疯疯癫癫的。” “槐树?” 谢礼如同被醍醐灌顶般,思路瞬间被打开了。 他看向四周,他们现在呆的地方正是沈家的院子,院子里种植着槐树,而且不止这里,整个怀仙镇都有槐树,镇门口外更是有一棵巨大的槐树。 不仅如此,怀仙镇下辖的村子里,到处都可以看见槐树的身影。 “那几棵槐树是从镇上移栽过去的,曾经有传言说,怀仙镇之所以叫怀仙,其实说的是槐树那个槐仙,只不过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传说了,早就没人信了。”沈逸棠眉宇间染上了几分悔意与伤感,“父亲应该是想念怀仙镇的家了。” “怀仙镇有槐树祭祀的习俗吗?”谢礼没有被沈逸棠私人情感过重的判断影响,“或者槐树崇拜?” “这得问钱管家。” 谢礼:“那令尊在生病之前有过类似的行为吗?” “我不确认。”沈逸棠眉心拧了起来,“早年我因病在床,关心自己都没时间,后来到了府城身体逐渐恢复,就开始接手家中生意,在家里的时间不算多,分到父亲身上的就更少了。” 谢礼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看了眼沈逸棠眼底下的乌青,对方今早就到镇上,估计是快马加鞭连夜赶路来的。 “看来我们得先了解了解槐树了。” 沈逸棠眼底燃起了一团火苗:“这事情和槐树有关?” “还不能确定。”谢礼说,“但我朋友已经去找二夫人的母家亲眷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 姜汤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叫来的丫鬟也提供不了什么信息,那只是沈逸棠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而做的挣扎罢了。 沈逸棠去休息后,谢礼马上招来钱管家询问。 “槐树?”钱管家疑问。 谢礼点头:“府里的槐树什么时候种下的?钱管家还有印象吗?” “这……似乎挺久了,我也记不清了”钱管家摇了头,“不过没事,花匠一定记得,我去叫花匠过来。” 一会后,一位五十来岁的老伯勾着腰来了。 听完谢礼的问题,老伯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禀、禀告老爷,这树在沈家少说几十年、从我到沈家作花匠时候就已经在了,指不定有百年也说不准喽。” “这么久……”谢礼沉思了一会,“那槐树有特殊意义吗?我初到怀仙镇就见镇里镇外到处有槐树的影子。” 兴许是这问题听起来就很安全,老伯松了口气:“这倒不是意义不意义的,实在是这槐树有大用处!它的叶子去火止痒还止痛哩!这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煮点叶子吃下去就舒服多了,可不是大家都喜欢么!” 谢礼难得地皱起了眉:“竟是这么简单的原因么……” 老伯点点头:“是嘞!老爷!这槐树我们怀仙镇都种了百来年了。” “那镇上可有祭祀槐树的节日?”谢礼问。 “节日?”老伯想了想,“节日没有,不过自从城隍庙上不去之后,倒是有人家会对着槐树拜上一拜,就当拜城隍了。” 谢礼:“槐树?拜城隍?” 老伯满不在意地说:“是啊!这槐树最早好像就是从城隍庙出来的,不过也说不准,时间太久了,我也是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起,说城隍庙里有什么槐仙的,槐仙恩赐众人治病的良药,那良药就是现在镇上种的槐树,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再没听人讲过了。” 槐树、城隍…… 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怀仙镇的城隍在没当城隍前,是棵槐树精? 谢礼:“原来如此,谢谢老伯了。” 送离花匠后,谢礼又问钱管家:“与其他树木相比,沈老爷对槐树可有什么偏好?” 钱管家想了好一会,才缓缓摇了头:“好像没有……只不过,先生刚才说的槐树祭祀,我们府里倒是搞过一次。” 谢礼急问:“什么时候?” “好像是小少爷出生那会……不对不对,应该还要早一些。”钱管家回忆了好一会才确认下来,“我想起来了,是大少爷病重,一个来自京城的神医断言大少爷活不过春天了。那时能找的神医都已经被老爷找遍了,那是最后一位。可大少爷已经昏迷好久了,老爷实在没办法,找上了传闻中的仙长,那仙长给老爷开了个方子,方子倒是普普通通,就是些常见的珍贵药材,可药引子倒是别致,要的是城隍庙中香炉里的香灰和经受香火常年熏陶的槐树叶子。” “老爷本是不信的,但看着大少爷一天天虚弱下去,他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听了那仙长的话。神奇的是,大少爷吃完那药虽然没恢复,却真的醒过来了。老爷没信什么神佛,只道起作用的应该就是槐树的叶子,为了表示感谢,当年府里举行过一次槐树祭祀。只不过后来大少爷再昏迷,吃那槐树叶也没用了,这事也就再没人提起了。” “那位仙长是谁?”谢礼问,“钱管家还有印象吗?” 钱管家直摇头:“死了,死很多年了。” 死了? 为什么相关的人几乎都死了。还有沈小少爷,为什么也莫名其妙昏迷?且只是昏迷,而不是丧命? “那当年迎娶二夫人时候,沈老爷有找过仙长,或者去过城隍庙、或者接触过槐树吗?” 钱管家直摇头:“据我所知,没有。” “二夫人呢?” “也没有。二夫人自从嫁入沈家,走出沈家大门的次数掰着手指都能数清楚,更别说后来有了小少爷后二夫人也病了许久,更没什么出门的机会了,唯一和城隍庙沾上关系的,就只有城隍庙生下小少爷那次了。” “不对。”谢礼打断了他,“如果真是这样,二夫人为什么会坚持以去还愿的理由在有孕八个月的时候上了城隍庙?在那之前,至少、至少该有一次,二夫人上过城隍庙。” “对啊!先生说得有道理!可是……”钱管家听完后甚至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真的记错了,但不管他怎么回忆,确实没有这样的事情,“我敢以性命担保,在那之前,二夫人确确实实没上过城隍庙!那年大婚,二夫人的花轿还是我去县里接来,又送回镇上的。到了镇上之后,老爷就把二夫人迎了回去,再之后二夫人几乎没出过门,更别提去城隍庙了。” 钱管家说着说着自己嘀咕起来:“莫不是二夫人去的,不是怀仙镇的城隍庙?” “县里也有城隍庙?”谢礼马上问。 “有啊。”钱管家说,“而且县里供的城隍和我们镇里的是同一个呢。听说这城隍庙本来是在县里的,后来突然在我们镇上建了一个,之后不知道为什么,镇上城隍庙的香火越来越旺盛,县里那个反而没落了,逐渐的,提起城隍庙,别说我们镇上,就是县里头的人提起,说的也是我们镇上这个。” 两个城隍庙? 谢礼整理着获得的信息,又零零散散问了些有关沈家、有关城隍庙的事情。 钱管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能说的几乎都说了,毕竟这不仅是大少爷的意思,且这件事也关乎小……小少爷的性命。 # 能问的都问过后,眼看时间只是中午,谢礼又离开镇上,往山里去了一趟,他没去城隍庙,他去的地方是他第一次醒来的“乱葬岗”。 也许从那里能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最直观、且目前看起来最有可能的猜测,自然是沈老爷为救沈逸棠,与“某人”达成协议,且那协议的内容有关沈小少爷。 之后沈老爷后悔,带着沈逸棠等人离开怀仙镇,甚至因为清楚那人手段,所以在怀仙镇也留了一手,因而现在镇上死去的人没有沈家及其附近的。 而随着时间愈久,沈老爷在有心之下,听到镇上“意外”去世的人增多,知道因他不履约而导致众镇民丧命,终于在临死前下定决心,杀了沈小少爷履行约定。 又因沈逸棠干涉,导致沈小少爷活了下来,愤怒至极的那人便开始大开杀戒。 杀人的媒介,就是槐树。 可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拿不出证据。 而且,一切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谢礼不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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