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亲使在宁平小镇落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除送信与收信的,不会有第四人知道。 戎栋冷脸:“我不会替你做伤天害理的事。” “一封信而已。”柴雪尽上下扫了遍戎栋,在对方越发紧绷防备的神情里莞尔,“还是说戎大人怕我怕到连这件小事都不敢帮的地步?” 戎栋哂然:“柴雪尽,激将法对我没用。” 柴雪尽一脸无辜:“那便是我说中了?” 瞧那猫儿眼里的狡黠,戎栋气得牙痒痒:“你少造谣。” “实话实说,不然戎大人怎么不愿呢?”柴雪尽装作不解。 戎栋气不过,恶声恶气吓他:“你就不担心我会看?” 柴雪尽轻笑,随手从果盘里抓过一把葡萄干:“戎大人想看便看吧,我写得也不是多重要的秘密。” 一点不重要的小事差使礼部侍郎跑腿,好似把戎栋当信鸽。 戎栋差点没气成河豚,憋红了一张俊脸:“柴雪尽!” “好了,在此先多谢戎侍郎,晚些时候我便将信送来。” “不急。”戎栋道,“回京还早。” 柴雪尽意味深长道:“也许吧。” 在戎栋探究眼神里,他煞有其事道:“唔,戎大人这里的葡萄干挺不错的。” 一把吃的还能让他惦记上,戎栋快步过去,端起果盘塞到他怀里:“还有事吗?” 这明摆着要赶人了。 柴雪尽识趣抱着果盘挪到门前:“其实——” 话音未完,门一开他被推出来,合上的门扉堵住他的话。 这是戎栋不听的,以后可不能怨他。
第三一章 。 停留在永春郡的第二日, 风雨急骤,树影重重,行走受阻。 戎栋抖落蓑衣上的雨水, 簌簌雨声带来浓烈的潮湿,厅内跟着钟离世书童学东夷话的柴雪尽抬头看过来。 眼神交汇, 戎栋借着悬挂蓑衣的机会率先转开了脸。 做贼心虚? 柴雪尽发觉当下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便对认真教学的小书童温声道:“瓦达尔,我有些累了。” 瓦达尔十五六的年纪, 正是春心萌动, 让他一笑笑红了脸,结结巴巴的:“好、好的, 殿下先休息,我明日再来。” “多谢瓦达尔体谅。”柴雪尽取出早让元乐备好的游记书籍递过去,“以后还要小先生多担待, 这是我的拜师礼,请收下。” 永春郡王府的人都知道瓦达尔爱看风土人情的游记,这份礼简直送进了他的心坎里。 可瓦达尔皱巴着脸不敢收,偷偷去看逐渐走近的戎栋:“郡王会给我酬劳的。” “那是郡王给的,这是我送的。”柴雪尽大概猜到他究竟受谁命令来的, 笑了笑, “没关系的,如若有人为难只管让他来寻我。” 有他这句话在,瓦达尔欢天喜地收下了, 大眼睛眨巴眨巴许诺:“殿下放心, 我一定好好教, 争取让殿下早日对答如流。” 柴雪尽哑然失笑:“好,那我先谢过小先生了。” “不用谢, 殿下留步,我先走了。”瓦达尔对上戎栋冰冷的模样,立即收了笑容,瑟缩着跑了。 厅内静悄悄的。 柴雪尽恢复淡然,翻着桌上的东夷启蒙文,没理会站到面前的戎栋,仿佛早间闯人房间抱着个果盘被撵出来的不是他。 他待得住,自是有人熬不住了。 这座城堡现如今里外被送亲护卫队包围,算是个能说话的地儿。 即便如此,戎栋还是不着痕迹看了一圈,毫无异样后低声道:“有点不对。” 柴雪尽撩起眼皮子看不安的戎栋,无声示意对方继续。 “原计划是在永春郡落停留一晚,于第二日午后启程海雅。”戎栋神色凝重,“方才我在马厩看见阿札布禄带着人匆匆往城门口去,说要协助敖克勒戒严。” 除非永春郡城内有异动,否则日常巡护用不了两员大将。 在戎栋看来这是个不同寻常的讯号,而柴雪尽知道这是斯百沼要动手的前兆之一。 他颇有深意地又看了眼身处危险不自知的戎栋,一副吃瓜语气:“可能城内混进不该来的人。” 然后戎栋的神情变了,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你知道什么?” 这意有所指的语气简直明晃晃的在说有奸细混了进来。 柴雪尽支起胳膊撑着脸,打量着脱口而出闯完祸神情紧绷的戎栋,似玩弄猎物的猫儿游刃有余道:“戎大人,露馅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戎栋咬着字警告他,“你该祈祷午后能顺利启程。” “那如果不能呢?”柴雪尽问,“戎大人要把过错归到我身上吗?” 戎栋没说话,往日冷静的面孔上难得多了急躁:“柴雪尽,到海雅完婚是迫在眉睫的要事。” 东夷狼王不是善人,行程拖拉难免会有心不诚的歧义在,容易节外生枝。 不知情的人听了只会觉得东夷欺人太甚,路途遥远,有些耽误在所难免。 柴雪尽却清楚这恐怕是因为潜伏在斯山启身旁的奸细暴露,再不抓紧,让斯山启顺藤摸瓜一网打尽,承昌帝的如意算盘得落空了。 “忘了说,在戎大人喂马的时候,钟离世派人来说,去往海雅的路遭遇山崩被堵了,加上雨天恶劣,近日不好赶路,请我等在此小住,待雨停天晴,山路清扫出来再动身。” “那要等多久?” “不知道。”柴雪尽看戎栋确实着急,忍住幸灾乐祸,给出建议,“戎大人可以去向钟离世求证,他大抵很乐意解答。” 话是这么说,他眼里的情绪藏得不够严实,让戎栋看了个正着。 糟了,柴雪尽暗叫,被看见啦。 戎栋黑着脸:“得罪东夷,你同样没好处。” 这也算殃及池鱼,柴雪尽在心里骂作乱的斯百沼,不动声色道:“我为戎大人指了条明路还被迁怒,实在可怜。” “柴雪尽,收起你那套装可怜的把戏。”戎栋抓不到他叛变的小尾巴,仍孜孜不倦恐吓他,“你知道我还带了另一把剑吗?” 柴雪尽还真不知道,抬眼那瞬察觉到杀气:“能斩贪官的尚方宝剑?” 这是承昌帝给的底气。 他那么聪明能猜到是理所应当的事,戎栋希望他能在这威压下再聪明一些,知道该怎么做。 免得他会后悔,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戎栋:“能再回到京都也是你心中所想要的吧?” 柴雪尽没回答,一时间不知戎侍是真的还是演的。 以戎家的情报,戎栋不可能不知道在他离京的第二日柴家人去楼空,家都不在京都了,他何必回去。 “你很担心我会临时反水。” 凡是两人独处,戎栋话里话外都在告诫他,看似占据上风,实则全是站不住脚的自以为是。 柴雪尽回想所作所为,没刻意表现出过会倒戈的迹象,那戎栋的态度怎么回事? 这次戎栋看了他一眼,沉默着又走回门口拿上蓑衣出去了。 事已成定局,戎栋找谁都改变不了。 柴雪尽对戎栋的负隅顽抗不感兴趣,思索起让对方动不动像条疯狗乱咬的原因。 思前想后终于想起了被遗忘的事,他被腾龙殿护法抓走,后斯百沼来救,晕过去前的那句忠告。 也是这句话改变了小说原定发展的节奏,同时让斯百沼魔变,对他进行所谓的看管。 当时他身受重伤,想说就说了,完全没想过会被人听见,引起重视。 所以,戎栋真和腾龙殿有关? 午后,风停雨却更大了,戎栋也没回来。 柴雪尽让元乐将鱼缸送进房内,抱着汤婆子窝在榻上搭着软毯补眠,小四方片儿鱼在铺有黄金玉石的缸内游来游去,偶尔靠在壁边用那双绿豆大小的死鱼眼望着脸颊睡出酡红的美人。 一觉醒来,天边放晴了。 柴雪尽倚着临窗的塌上软枕,眺望远方大片如成团泣血杜鹃花盛开的火烧云,如梦似幻,预告明日的好天气。 睡前没关窗吗? 柴雪尽陷入回忆,也许是晚霞太美亦或是刚睡醒,脑袋晕晕的,想不起来了。 元乐端着一小碗鲜香的猪骨汤进来时便见霞光落在他白净侧脸,勾出淡淡粉色,比京中千金难求的名画还要精美。 “殿下,喝口汤暖暖身子吧?” 将汤放在他面前的矮桌上,元乐留意到那条同样被拢进画里的鱼,目光一顿,发出惊疑:“哎?” “什么?”柴雪尽也看向鱼缸,片刻后眉梢微扬,“戎侍郎回来了吗?” 元乐疑心缸里多出来的那条略大点的四方片儿,答道:“回来了,浑身酒味,听说在郡王府与小郡王喝了许多酒。” “谁送他回来的?”柴雪尽推开汤碗,轻轻将鱼缸挪到眼前,观察着那条初来乍到的小鱼。 “三王子。”元乐说着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觊着他平静的神情,“殿下,这鱼……” “怎么?”柴雪尽偏头问。 “殿下不是怕被戎大人看见吗?” 元乐还记得那些偷偷躲着戎栋喂小鱼的日子,也记得柴雪尽如何珍视这再寻常不过的小鱼,掉一片鳞都皱半天眉。 元乐以为这条鱼会被藏到抵达海雅,没想到这么快端上桌了。 “没必要怕了。”柴雪尽屈指弹浴缸,将新住鱼吓得小尾巴一抖,飞快溜进水草里。 胆小鬼,悄悄送来一条鱼算什么? 他的行为实在幼稚,元乐一脸一言难尽,揽着碗推到他面前:“我熬了一个多时辰呢,殿下不喝吗?” “没什么胃口。”柴雪尽如实说,脸颊仍是粉粉的。 “殿下中午就没吃多少,再不补补又该瘦了。”元乐劝说,“自从离京,您日渐消瘦,长久下去如何是好?” 眼看着元乐要长篇大论,柴雪尽先示弱地举起手,妥协道:“我喝。” 元乐眉开眼笑:“这才对,您晚膳想吃点什么?” 慢吞吞喝汤的柴雪尽闻言顿时苦大仇深,幽幽叹了口气:“元乐,我胃口没那么大。” 喝完汤差不多饱了,哪能再吃得下东西。 元乐不赞同:“不行的,汤是汤,晚膳是晚膳,两者不可相提并论。您想养好身体,膳食均衡是第一步。” “……好。”柴雪尽是知道这小子的缠人本领,“清淡点就好。” 元乐心里有了主意,监督他喝完汤,伸手去接碗的时候碰到他手指,不正常的热度让元乐神情陡然严肃。 “殿下,你发烧了。” 笃定的语气让柴雪尽一愣,慢半拍道:“我没感觉。” “请殿下原谅我逾越。”元乐说完手背已贴上他的额头。 微凉触感让柴雪尽感觉舒适,微微眯了眯眼,这下不用元乐说,他也知道自己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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