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看见的?” 斯百沼能精准说出小鱼儿的近况必不是靠猜,可柴雪尽记得再三叮嘱元乐藏好那缸鱼,不能再被别人看见。 他和戎栋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在走钢丝,就看谁先打破平衡。 若那缸鱼是他自己买的最多会被戎栋阴阳一句玩物丧志,偏偏那是斯百沼给的,这就有了危机。 他大可在四方片儿被发现时狡辩句自己买来玩的,大抵是心有贪念实难欺骗,冒着风险做起了极易弄巧成拙的事。 “藏着做什么呢?”斯百沼追问,眼里都是促狭的笑,“一条鱼还能被误会了?” “没有,是怕这边太冷冻死了。”柴雪尽急中生智,“对,那好歹是条命,大师就没点慈悲心肠?” 真是伶牙俐齿,斯百沼心想,垂眸一瞬,眼神不断流转在他的眉眼及唇:“唔,看对谁。” 柴雪尽才不顺着他的话踩坑:“三王子这么晚来就为些风花雪月?” “夜深人静不谈风月谈什么?”斯百沼侧躺下来,在锦被里握住他的手,“柴雪尽,你逃不掉的。”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枷锁落在了柴雪尽的心头,认真的语气如羽毛拂过,勾起酥麻,柴雪尽轻轻打了个颤。 莫名的直觉告诉柴雪尽,接应他诈死的人暴露了。 能给答案的人就在身畔,他属实没必要再折腾逃跑一趟再以狼狈姿态被抓回来,开门见山的求证更适合此时的他。 “你知道了?” “我说过这里是我的地盘。” 那么,一旦有生面孔,哪里能躲过追查? 柴雪尽平静下来:“看来三王子也得知我和亲的真正目的。” 斯百沼倒不介意告诉他这件事,相反,还要借着此事挑起他报仇的心,主动逃了成婚的事,好安心留在这。 “据叛徒交代,他要在你和我父王成亲当晚下毒,先借我父王的手除掉你为历朝谋取赔偿,再借你之名毒死我父王,挑起两国纷争,失了我父王,东夷一盘散沙。对历朝来说,一箭双雕。” 他果然知道,柴雪尽沉默,原以为早平静接受真相,没想到听到斯百沼重述,他内心居然还是感到了气愤:“你是不是以为我心甘情愿赴死?” “他救过你的命吗?”斯百沼答非所问道。 “……没有。”柴雪尽迟缓回答。 “柴雪尽,我有基本判断能力,他是皇帝没错,但以你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会为了他的江山社稷送死?”
第三十章 。 一室静默。 自柴雪尽救下周弘译, 在承昌帝面前崭露头角起,他在他爹唉声叹气里学会收敛情绪,藏住真实性情。 与耿东策等人相处时也多是病弱温和的, 像是从来不会计较。 京都人人惋惜他被困太医院,更叹息才貌双全的他是个病秧子。 没人知晓他骨子里是个记仇的人, 每到夜深人静, 他承受着撕心裂肺的咳嗽都会忍不住去怨。 怨自己不够强,让一张脸毁了仕途。 也恨不忌史官狠骂的承昌帝, 为了得到他不惜折断他的羽翼, 明里暗里用一家老小的性命威胁,还非装出一副痴情假象, 甘愿等他两情相悦再碰他。 此等腌臜事多不胜数,他忍了很久,好不容易等到和亲的好机会。 谁料承昌帝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他活, 所以,斯百沼说对了。 他确实不会为了周家的江山赴死。 但柴雪尽是困惑的,偏头去看闭目养神的斯百沼。 这位爷今夜显然不打算走了。 “你认定我会报复他,故意想把我留在这。” 既破了害斯山启的局,还能用他做文章。 “错了。”斯百沼依旧闭着眼睛, 伸手来揽他, “我想让你活着。” 柴雪尽抵住斯百沼的胳膊,坦然道:“我不会因为你两句话就感恩戴德。” 最初陷在死亡预告里的他拼命想活,六神无主下走了许多弯路。 现下情况有变, 斯百沼送上门来, 他不禁重新考量起对方口中的报复。 以前他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连先用哪只脚走路都身不由己,想明哲保身是大势所趋。 如今不同, 他眼神不明地看着悄然睁眼的斯百沼,撇开真心与否,对方再想利用他也不会比承昌帝更差劲。 一个早注定会成功的男主无疑是个很好的靠山,更何况对方主动来给他撑腰。 为什么不搏一搏? 他也是真想颠覆承昌帝的江山,让那口蜜腹剑的老男人尝尝忍气吞声的苦楚。 就算将来事成后斯百沼要卸磨杀驴,好歹拔掉心里的一根刺,至于斯百沼……他眼神冰冷,真是如此,他断不会让他好过。 一瞬,柴雪尽心里有了决定。 只是他得让斯百沼知道,他不是被两句甜言蜜语就骗得晕头转向的傻瓜。 斯百沼再次朝他伸手,这次成功揽人入怀:“嗯,那不如我先送你一份大礼?” 柴雪尽半点不领情,侧身背对:“什么?” “戎栋让你很烦,不是吗?”斯百沼不强求他像与心上人相见的娇娘投怀送抱,小臂微抬,大掌又来摸他的脸颊,“戎侍郎事多繁忙,先让他回京述职。” 说起来容易,戎栋再怎么说也是历朝的礼部侍郎,哪轮得着东夷三王子指使。 除非…… 柴雪尽按下复杂念头,垂眸看着斯百沼骨节分明的食指往他唇上跃跃欲试地探:“随你。” “我弄走他也有私心。”斯百沼的指尖又往前伸了伸,这次成功落在他温软的唇瓣上,“他太烦了。” 对内防着柴雪尽,对外防着斯百沼。 要不是廊内太多人,今晚斯百沼犯不着废那么多功夫才进来。 早点把戎栋弄走,方便随时随地出入这里。 柴雪尽眉头微蹙,让斯百沼灵活的手指揉得心烦,躲不开骂不怕,气恼地张口就咬。 “嗯?”斯百沼撩猫不成反被咬,侧身去舔他的耳垂哄着人,“你亲我一口,我就不弄你了。” 还惦记晚间假山里没亲到的那一下。 柴雪尽拽下撩闲的手,闭上眼睛:“要么睡要么滚出去。” 再多要求别的就没了。 斯百沼盯着他泛红耳朵尖看了会,被大掌包裹的那只手微凉。 他身子不好,被闹醒到此时还不睡够有诚意了。 换做旁人来,恐怕还没爬上床先被他叫人丢出去,这何尝不是一种喜欢的表现呢? 斯百沼一通歪理解读,奇妙的哄好了自己,沾沾自喜去亲他的脸:“睡,今晚先放过你。” 柴雪尽不知斯百沼脑补了什么,困意涌来,睡过去前随意哼唧两声充当答应。 “好乖。”斯百沼挤进被子里,手脚并用圈住他,嗅着他身上散发的淡淡药草香跟着睡去。 第二日近黎明,窗外雨声依旧,昏沉的光影进不来。 房内烛火早熄,朦胧光影里侧身卧睡的柴雪尽长睫轻颤从梦里醒来,好半晌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他闭了闭眼,被窝里比往常要热,他将脸往被子里埋,周身暖洋洋的。 人刚离开没多久。 或许是潜意识作怪,再次睡去的柴雪尽没能睡踏实,不到两炷香,他便起身去拿衣袍。 门扉半开,惊到守在两旁的护卫,双双朝他看过来,见他神色不虞,忙低头作辑:“殿下。” “这是做什么?”他将将睡醒,嗓音里透着软绵慵懒,撩得人耳根子发热。 护卫不敢多看,记起戎栋的叮嘱,如实道:“戎侍郎担心殿下。” 如不是怕惹恼他最后破罐子破摔,戎栋都得在房内亲自守着他。 柴雪尽翘唇讥讽道:“担心什么?” “这……”两个护卫答不上来,互相看看,在彼此眼里看见了为难。 在别人地盘上自然要注意他别出事,他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护卫支支吾吾的,柴雪尽脸色一寒:“说。” 听着像动怒了。 护卫齐刷刷跪下,异口同声道:“殿下息怒。” “算了。”柴雪尽话锋一转,抬脚朝外走,“既然你们不知道,我就去找戎栋。” “殿下,戎侍郎也是为您好,您千万别怪罪他。”护卫忙起身在后苦口婆心劝说。 “这里不比京都,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戎侍郎的担忧不算多余。”另一护卫也道。 柴雪尽停步,转身看这着急的护卫,语气听不出情绪:“你两觉得我是要去兴师问罪?” 难道不是吗? 护卫敢想不敢说,连声道:“殿下息怒。” 翻来覆去只会说这句话,让柴雪尽很无趣,拢着狐裘不理人,转身又去寻戎栋。 他想追究的其实另有一桩事。 不知戎栋是目明耳聪被吵醒还是一夜未睡,柴雪尽刚站定,门先从里打开了。 戎栋视线略过那两不知所措的护卫又看向从容的柴雪尽,侧身行礼:“殿下。” 柴雪尽玩味一笑,轻轻嗯了声,进屋后对戎栋说:“关门。” 在外人面前,戎栋得听命于柴雪尽,动作微顿,还是照做。 只是门一关,戎栋也就撕下了好臣子的伪装,冷冷看着施施然落座的柴雪尽:“是要来质问我派人看着你的事?” “那不是为了保护我吗?”柴雪尽笑盈盈问。 他起床没惊动旁人,是以元乐不知情,也便无人侍奉他梳洗,此时如墨青丝披散在肩,配着他那张懒散未退的漂亮面孔,言笑间像个祸国殃民的妖精。 可惜戎栋对他戒备颇深,只觉他行为有异,怕与他待久生事,直接问:“有事?” “是有些事。”柴雪尽点点头,“戎侍郎返京时能否帮我带封信给耿东策?” 戎栋都做好他狮子大开口的准备,岂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和缓道:“天明就能帮你送。” 柴雪尽摇头,偏要往戎栋的不情愿里踩:“不行,得戎大人亲自送。” 什么信还得他亲自送? 戎栋直觉这里有阴谋,近日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眼皮底下,非要说哪有蔽处,也就他睡觉的时候。 出宁平小镇到永春郡落一路太平,他也安分,还以为他学会审时度势,没想刚在这住一晚便来寻自己。 是因为斯百沼吗? 戎栋意识到日防夜防却忘了住得是谁的地方,神色微变:“你房里有人。” “……?”柴雪尽神情微妙一瞬,掩去笑意,“戎大人没醒酒?” 怎么胡言乱语了起来。 戎栋看清他眼里的冷意,思绪断裂少顷,将诸多怀疑悉数咽回肚子里:“为什么非要我亲自送?” 正事要紧,柴雪尽不和他计较:“不管是我还是以二殿下的名义私自给戍边大将军写信都易生事端,让戎大人转交便安全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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