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得人发怵。 一瞬间秘书后背一凉。 正呆滞着,任克明抬手按了个开关,与前座相隔的隔板缓缓升起,隔断秘书的视线。 前座秘书僵硬地看回道路,满脑子都是刚刚任克明那个眼神。 ……好可怕。 撞见冷面老板在另一个男人怀里抽泣什么的…… 蒽。 请问现在选择自戳双目还有救吗? 总之车平平稳稳地驶回东郊了,任克明下车后就恢复了正常,甚至比平时还要“正常”,眉眼之间全是冰碴子,凛冽得不行。 就是那手吧,还是牵着黎昌。 紧紧牵着。 十指相扣。 秘书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眼神立马跳开。 “任总,”他战战兢兢地说,“我就先回公司了。” 都没敢看任克明眼睛,只敢盯着他的皮鞋,生怕下一秒就会因为见识到对方不为人知的一面而被灭口。 然而任克明仅回了简单一个字:“嗯。” 听不出什么情感。 秘书也根本没想听出什么情感,屁滚尿流就逃离了东郊宅前。 夜色深深,黎昌被任克明牵着手,疑惑地望向秘书匆匆离去的背影。 秘书这是怎么了,怎么走这么急。 自个儿家门口也没洪水猛兽啊。 “进去吗?”任克明这时捏了捏他的手说。 黎昌回头看他。 夜雪落在他的肩头、发上,那桃花状的眼尾还在路灯下泛着红。 ……哎哟,可怜。 看得黎昌心一下就软了。 “进。”他说:“我们回家,早点睡觉。” 语气跟哄小孩一样。 - 全世界也就他敢把任克明当小孩了。 连任克明的亲老子,位高权重的任老爷子任临也没这样跟任克明相处过。 因此,当黎昌半夜睡不着打开手机,发现任临不知何时发来的短信时,他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克明在你身边吗?】 问得似乎字斟句酌。 黎昌转头看了下睡在自己身边的任克明,皎洁月光之下,双眼轻闭,呼吸安稳。 只是眉间还有着一小道沟壑,浅浅的,无法抚平。 他盯着那道沟壑看了许久,转回头,修长的手指没有丝毫犹豫地把任临的号码拉黑。 这死人爹,还特么有脸问。 滚。 放下手机,他往任克明那边缩了缩。 深冬的夜里,宅子里有安地暖,但黎昌怕热,所以暖气开得并不足,一向是盖上被子就刚刚好的程度。 不过今夜黎昌莫名觉得有点冷了。 也不能说是冷吧,就是想往身旁那人那边多靠近点儿。 靠近点儿,再靠近点儿,钻进他怀里就更好了。 紧紧被他包裹着,或者紧紧包裹着他,都行,都可以,黎昌都乐意。 反正就是要待在任克明身边。 其实任克明睡得很浅,黎昌能够看出来。 毕竟哪有人在深睡时还皱着眉的? 但他不意外,毕竟任克明能睡着,就已经很不错了。 细数这些天的经过,任庆回国、车祸、张叔出事,一桩桩一件件,任家的人甚至都逼到自己头上来了,黎昌真的不敢想象任克明这段时间经历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说实在的,他其实有点不能理解这一切。 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复杂,为什么不能简单点。 权斗,权斗…… 他的目光轻缓描摹着身旁人的睡颜,不禁微微蹙眉。 金钱、权力、任家。 ……任克明,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真的是吗。 我怎么觉得,你其实…… 不想要呢。 身后忽然亮起,黎昌倏地回眸。 是手机亮了。 他愣了一下,迅速拿手蒙住手机塞进被子里,然后回头看看任克明。 还好这光没把对方弄醒。 约摸着半分钟过去,被子里透出的微光暗下了,黎昌这才把手机重新拿出来。 最暗的亮度下,他解锁屏幕,眯着眼发现刚才是有一通陌生电话打进。 凌晨三点钟,陌生电话。 他下意识觉得又是任临那个死人爹换号打来的。 刚想拉黑,屏幕上方却浮出对方传来的短信—— 【黎昌,看见短信速回电话。任秀琴】 ……任秀琴? 屏幕的暗光倒映进黎昌眸中,蕴出一道深幽惑意。 他隐隐猜到她这通电话是为何而来的。 那天咖啡厅离开前,她说过,八年前的车祸很快会重新上演。 如她所说,任克明出车祸了。 她还说,任临希望自己离开任克明。 也如她所说,任临给自己打电话了。 ……黎昌鸦睫轻垂,回头看了眼任克明。 只见男人眉间的沟壑不知何时加深,锐利的面庞刻着惴意与不安,月色之下,薄唇嗫嚅。 像在说着什么,但没出声。 黎昌愣了一瞬,凑近一些尝试辨认他的唇语。 任克明这时却出声了,双唇张合—— “妈……” 黎昌眸间霎时一顿,盯了许久他后,迟疑地抬手抚上对方眉骨,轻轻按摩—— 以前在福利院时,白妈就常这样安慰孩子们。 据说这样可以舒缓人的紧张。 象牙白纤长的指在眉骨与高挺的山根间轻柔抚摸、滑动——任克明逐渐停下梦呓了。 眉间松缓下来。 黎昌观察了许久,确定他呼吸再次平稳后,才缓缓收回手扭过头,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重新拿起手机,打开方才和任秀琴的聊天框—— 【白天回。】 【我老公睡了。】
第48章 …… 黎昌这天晚上根本没怎么睡觉。 他一直看着任克明的侧脸, 直到窗外天明,才好不容易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再醒来时,是被窗外的阳光刺醒的。 他睁眼,反应了一瞬就往自己身边看, 然而床的另一边已是一片冰凉。 登时就有些慌张。 任克明又出门了?又去公司了?他那状态怎么能出去? 回首就要掀被子, 却感觉到身后一阵拉窗帘的声音, 屋内顿暗。 “怎么醒了?”男人熟悉的声音传来:“再多睡会儿。” 黎昌刚沉下去的心霎时就浮起来了, 转头看见任克明的身影,掀开被子就下去扑抱住他。 任克明一时没反应过来, 手滞了一瞬便抚上黎昌的背。 “怎么了?” 黎昌说:“我以为你出门了。” 声音带着刚醒来的软绵绵,乍一听倒有些委屈。 任克明轻轻笑了声:“没有, 刚起。” 大掌在黎昌背上轻柔抚摸着, 真丝睡衣的柔顺叫人离不开手。 黎昌也没制止他, 就把头那样放在他的肩膀上,抱得更紧了, 问:“还难受吗?” 任克明的眸垂了一下,说:“不难受了。” 黎昌不知道他这话说的是真是假, 但任克明昨夜紧皱的眉还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于是松开手后退半步,看着任克明的眼睛说:“是我不好。我不应该逼你去医院。” 任克明摇头:“和你没关系。” 他和黎昌对视, 眸光那眉眼间游离, 到鼻梁, 再到饱满的唇。 一片幽暗之中,他最后钉在那张唇上看了许久,才说:“我才应该谢谢你。” 黎昌一时愣了:“嗯?” 任克明重新看回他的眼睛。 黎昌的那双眼在微弱的光源下散着清澈而澄澈的柔光,一移不移地和他相望。 “谢谢你, ”任克明说,“在我身边。” 自从十八年前Rachel去世后, 任克明就对医院有了一种天然的恐惧。 甚至有段时间,他光是闻见消毒水的气味都会感到无法呼吸。 可后来几年,文的病又让他不得不去医院。 机器的鸣响、人声的嘈杂、刺鼻的乙醇的气味,任克明曾在无数个深夜里惊醒,再闭上眼睛时耳边就会浮起继父通知他母亲的死讯的声音。 继父是个华裔,和任克明说话也都是用的中文。 他用沧桑的声音说:“Aaron,你的母亲去世了。” 任克明那时才八岁,刚参加完学校的一次外出活动,三天,回到家时,等待他的已经是母亲的葬礼了。 他甚至还不能理解透“去世”二字的意义,就再没能见到Rachel一面。 后来文被送进了疗养院,任克明也就没再去过医院。 就算一直到十七八岁奔走治病的那段时间,他也极少到医院去,通常都是聘请医生直接到家中。 可以说,回国后他第一次进医院,就是十八岁车祸那次。 那次他本身就在去往医院的路途之中,整个人静静坐在后座,一路上没有处理工作,也没有言语,远眺向窗外。 唯有腿畔无人可见的手紧紧攒起,成拳,颤抖。 直到车祸发生。 救护车到来的那刻,他竟然没有半分犹豫地跟了上去。 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神奇。 坐在车上的少年看到他上了车,分明腿上还疼着,白色卫衣上沾染着不知何时弄脏的血迹,面容却浅浅一笑。 “可以坐我旁边吗?”少年说。 任克明的眉间蹙起。 分明是拒绝的样子,然而两秒后,他却又轻轻点头,走近对方身边坐下。 少年似乎并不意外,侧头看向他,一双眼睛明亮透彻。 救护车的喧嚣声下,他笑着开口—— “我叫黎昌,你叫什么?” ……黎昌,黎昌。 任克明后来陪着黎昌在医院待了三天。 奇怪的是,那三天里他竟然没有分毫难受。 后来他总想,自己在那时就该对黎昌说一句谢谢的。 谢谢他救了自己。 谢谢他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之中。 谢谢他陪在自己身边。 谢谢,谢谢。 此刻他看着眼前的黎昌,张唇还想再说什么,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黎昌吻住了唇。 轻轻一吻,一触即分。 “不准说谢。”黎昌说。 他发现任克明老是爱对自己说谢。 给他打电话时要说谢,车祸的事要说谢,就连他难受时自己陪在他身边也要说谢。 “谢来谢去的,”他说,“我们之间没有这个词。” 这都是自己自愿做的,换成任克明,自己难受成那样,他也一定不会离开。 所以这有什么好谢的,不准再说谢了。 任克明眼眸垂下,一移不移地看着黎昌,然后揽紧了那腰一瞬,揉进自己怀中。 差不多有个半分钟吧,他才松开。 “再睡会儿吧。”他说:“你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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