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他靠着他的胸口说。 “晚安,”任克明轻声说,“做个好梦。” …… 什么是噩梦,黎昌说不清楚。 但他知道什么是好梦。 过去他的好梦是吃大餐。 吃鸡蛋,吃肉,吃小烧烤,吃到肚皮撑撑再醒来。 这样的梦就是好梦。 现在他的好梦是和任克明待在一起。 做什么都有任克明,吃饭有任克明,睡觉有任克明,海边散步有任克明,就连醒来也能见到任克明的侧脸。 这样的梦,就是好梦。 可是好梦似乎比以前还要难全。 自那晚后,他已经好几天都没能再在入睡和醒来时见到任克明的侧颜了。 偶有几夜,他能感受到任克明上床的动静,但似乎没躺多久便又起身离开。 黎昌睁眼后望着空荡荡的身侧,心中纠结万分。 要把任秀琴那天的话告诉他吗? 可是告诉他之后,他又能说什么呢?不论如何,他都不会允许自己离开的吧。 但他也是真的很累了,任秀琴说的话不假。 任庆那边很难对付。 很难对付。 百般纠结后,黎昌终于下定决心,决定给任克明说清这件事。 不管怎么样,任克明知道要比不知道好。毕竟他比自己聪明,比自己有能力,不是么? 然而数天过去,黎昌都没能再在醒着时见到任克明一眼。 发信息过去,常常是早上发的下午才回,傍晚发的凌晨才回。 电话打进去也常在接通,虽然事后会给他打回来,但周遭似乎全是各种键盘、汇报的声音,估计是会议开到一半找出的空闲才急匆匆回的电话。 这种情况持续到某一日,黎昌和到家中的经纪人沟通完新的几个剧本后。 那时他决定自己去任氏集团找一趟任克明了。 刚起身和经纪人一起往外走,却见小安的身影自二楼奔下来。 “黎少爷——” 黎昌当下心中一咯噔,他从来没见过小安慌成那样,连声音都是抖着的。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果然,只听小安喘着气说: “任先生……任先生出意外了,人在医院——” 黎昌登时感觉浑身血液冰凉,木在原地两秒。 再回神,已脸色煞白地跑出门外,在一片黑夜里颤抖着声音叫着张叔载自己去医院,叫了好几声却都没叫出人影。 只听追出来的小安在后面连声叫道: “张叔给任先生开的车,张叔也在医院——” 最终黎昌是被小安载去医院的。 下车时他都险些站不稳,小安扶了下他的手,那手冰凉得像没有温度,人一登上台阶就朝里冲。 “黎少爷,在四楼!”小安追在后面喊。 好在黎昌没傻到跑楼梯,在电梯前小安追上他了。 这个点的电梯前没什么人,小安往黎昌颤抖着的手里塞了个口罩,黎昌根本没力气接,黑色的口罩就那样掉落在地上。 任克明怎么样了,任克明怎么样了。 怎么会在医院,怎么会出事了。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梯按钮,忽然猛然转首向小安:“他……” 话没说出来,电梯门在这时却打开了。 黎昌便也顾不得再问什么,直接冲了进去。 电梯上行的速度很快,可黎昌觉得简直有一万年那么久。 他扶着镜面墙壁上的把手,脑袋里天旋地转,却仍不忘看着两片铁门。 几乎是在门开的那一刻便奔了出去。 走廊,白灯,直行。 黎昌只感觉听见自己耳畔都发出飕飕风声,风声中传来小安的声音: “就是这间,黎少爷,就这间……” 他刹下步子,整个人仿佛泥在原地。 顺着小安的话转首看去,目光空洞地钉在那半掩着的病房门上。 将开未开的房门缝中,半开着灯,却能依稀看见里面病床上躺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绝对不是醒着的,好像还插着管。 黎昌没看清,他只看了一眼,就一眼,便烫开了视线。 他不敢继续看下去。 这时,房门却忽然从里面拉开,走出一位穿着白色制服的护士。 护士撞见黎昌,愣了一秒,显然是认出了他。 黎昌张了张唇,小安却上前一步立在了他身前,隔断了护士的视线。 护士这才回神问:“……是家属?” 小安:“是。” “等你们很久了,”护士说,“车祸,还好送来得及时,现在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黎昌闻言身形一滞。 车祸?……生命危险? “……是这间?”他朝墙壁后退了一步,一双眸抬起看向小安:“你确定,是这间吗?” 说话的气息不稳。 “是这间没错。”小安语无伦次:“……黎少爷,是车祸,秘书联系我的,您别着急,我……” 黎昌无力地朝他抬了下手,打断他的话语。 他靠上墙壁,在冰冷的扶手上平稳了下呼吸,蝶睫垂下,苍白的脸颊上落下一片阴影。 看不清他的眼神,甚至看不清他的眼睛,只靠着那墙壁。 良久之后。 “……好。”他支起身说:“我……我看看他。” 刚走过小安,手扶上门把,却听护士叫住:“您稍等。” “病人的情况还不稳定,您进去后控制好情绪。” “……”黎昌轻轻颔首:“好。” “有任何情况都可以按床头的铃。” “好。” “最后和您说一下,一定要控制好情绪,病人毕竟年事已高,虽然现在清醒了……” “好……”黎昌机械地回应,忽然猛然抬头:“年事已高?” 小安也愣了,看向护士:“你说的是任先生?” 护士眉间皱皱:“任先生?病人不姓任啊。” 她垂眸翻了翻手中的单子:“病人姓张,五十三周岁……” 黎昌就听见这两句话,瞳孔骤缩,上前一步推开病房门。 开着床头一盏灯的病房之中,病床上的那个身影完整映入他的眼帘,看清脸的那一瞬,黎昌握着门把的手紧了一下。 苍老,方形下颌……是张叔—— 不是任克明! 他的手霍地松开,后退两步,退出病房。 胸口的起伏放缓,他对小安说:“不是他,是……” “黎昌。”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黎昌语顿,怔然抬头,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眸。 他愣了一瞬,站在原地仿佛丢了魂,目光呆呆地看着来人。 看了两秒,才终于反应过来,开始上下确认。 从锋利的五官到衬衫衣领再到脚底漆皮皮鞋,最后视线移回到他的面孔上,确认无碍后,眼眶顿时红了。 猛上前一步扑住对方。 “任克明,任克明……” 他紧紧箍着他的肩,喃喃着。 男人手中本来抓着一件西服外套,这时松手扔下了,反抱住黎昌。 紧绷的背部肌肉在触碰到温暖身躯的那一瞬终于释力。 仿若分别多年的爱人再度重逢,还能够相拥,是来自命运的馈赠。 寂静的医院走廊,白炽灯光混杂着消毒水的气味。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抱着,一句话也没说。 黎昌越抱越紧,头放在任克明的肩上,细白的指蜷缩地攥着对方的衬衫,仿佛非要将人融入自己骨血才能确认到他的存在一般。 任克明就由着他收紧的动作,大手抚上他的后脑,更贴近了距离。 亲密异常。 不像朋友,更不像兄弟。 一旁的护士看见这幕,手中的单子掉落在地。 她不关注娱乐八卦,但偶有听闻黎昌这个新晋视帝实际已经名草有主,隐婚多年。 现在看来,这隐婚对象莫不是是个男的?! 小安这时俯身拾起护士的单子,面色恢复平静。 “护士小姐,”他的声音很低,左移一步挡住对方的视线,“我想见见医生,劳您引路。” 护士这才回过神来,看向这个面色忽然冰冷了的男人。 知道对方是在对自己下逐客令了,于是点头:“……好,我带您去。” 小安没去多久。 再回来时,就见着黎昌坐在走廊的座椅上,两腿微微分开。 而任克明就坐在他的两腿之间的地上,微微低垂着点头,给他露出后脖颈。 小安这才看到,原来任克明的后脖颈处有血迹。 似乎已经干了,呈现出暗红的颜色。 黎昌手中就拿着一包湿巾纸,目光审慎而专注地为他擦拭。 纤细的手指划过皮肤,稍微靠上点的地方还会触碰到几丝硬硬的发茬,直在指腹里就像划过刚刚发芽的草地。 血迹擦干净后,那皮肤泛着湿巾留下的水痕,看起来很是冰凉。 黎昌就直接用温热的掌心覆上去,轻声说:“你冷么?” “不冷。”任克明垂眸摇摇头。抬手牵过脖颈上的那只手,把略带着水渍的指节握在手心:“冰不冰?” 黎昌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任克明侧身将自己的手引向他的唇畔,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抬眸。 黎昌和他对视一秒,手指骤然缩了缩。 任克明的眼神和动作,就好像…… 就好像只要自己说一个冰字,他下一秒就会张唇含住自己的手指。 于是黎昌没有说话,两人就那样一上一下地对视着。 良久,任克明的视线终于移开,从眉眼处移向他微红的耳尖。 几息之后,黎昌听见他轻声说:“……我想睡了。” 声音沙哑委顿。 黎昌顷刻回神,反握紧他的手,说: “好,我们回家。” 离开医院前任克明问了下张叔的病情。 黎昌这才知道这场车祸中任克明之所以没有受伤,归功于张叔在危险瞬间猛打的方向盘,而张叔本人伤势很是严重,好在如今已经没了大碍。 这时一直在处理车祸事宜的秘书也到来了。 原本准备让秘书留在医院守守张叔的情况,临走前小安却说: “任先生,换我留在这里吧。” 任克明看了他两眼,没多说话,嗯了一声算同意了。 于是最后是秘书开的车送他们回东郊宅子。 下车时吴妈已经候在门前,但黎昌和小安这边都没通知过她是不是要回来,估计是从他们刚出门就一直候在那里了。 见着黎昌搀着任克明下车,吴妈松了口气,当下就要去扶。 然而当两人从夜色里走到路灯之下,任克明的身子显露出来,吴妈顿时心间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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